「只是,確實暫時還不能將她還你,在舒祠落網之前,她仍要承擔起‘汧國公主千翎’這一身份,這般敵對的立場,並不適合待在本已在外流言紛飛的花家,這是為大羲好,也是為你花家好。」
伏堯聲緩似水,潺潺流動,說到這時,又抬了眼朝他一笑,「兩情久長,豈在朝暮?你若真鐘意她,自然不會介意分離幾日,權且當作借寡人段時光,待找到華兒,清除汧國殘黨,自然會將她還你。」
「方才大逆不道出言威脅的話,寡人當作沒听過,同時在此期間,特允你自由出入後宮,解你相思之苦。此外——」
赭玉眸又望向他腰間那塊金玉琉璃墜子,「寡人記得你一直想要汧國那塊盛產寶石的礦地,待得寡人將北地完全平定,這個,也可以給你。」
花鎏一怔,幾乎不敢相信一下子竟被許了這般多好處,且不論將後宮自由通行令給予他這樣一名王室外男子將為他帶來多少便利,又為君主本人招來多少蜚語非議,單是那片礦地所能產出的珠寶價值,便是二十座城池也換不來惚!
若能得到那礦地,便意味著在珠寶一行,他花家將一舉登上壟斷不敗之地,更重要的是,珠寶之類乃是王室貴族必需之品,有此門路,花家便可趁機籠絡更多權貴之人,讓這原本便穩如泰山的後台變成銅澆鐵鑄!
若是花家諸位長老在此,恐怕早已搶先拍板定案,而身為花家宗主,權衡家族利益,他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
只是,臣子功高蓋主,勢大壓天,向來是歷任帝王禁忌中的禁忌,伏堯這般允他花家財勢坐大,是真的不懼他花家反客為主,謀權篡位,還是,他願意為了懷中那女子,冒如此大的風險拋出這般大的誘惑溫?
又或者,這不過是個試探,試探自己對懷中人的情意有多真,抑或是,試探他花家是否真有叛逆之心?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一時間,千萬種揣測回轉心頭,竟全然猜不出個究竟。
面前這個人,盡管神色平和,笑意溫藹,可是,自從七年前再重逢開始,他就已經看不透了。
不,或者說,從最開始踫面起,他就不曾看明白過這個人。
韜光養晦,才華斂藏,低眉順目,不爭不搶,十年前,誰能想到,那看似最碌碌無為最軟弱無能的王子,其實才是王嗣里最雄韜偉略驚世駭俗的一個呢?
「不回答,便當你默認了。」
見他久久沉默不語,伏堯笑笑,抱著佳人繼續前行,可不過邁出一步,便聞見後面一聲輕喚,「陛下——請留步。」
伏堯微側臉來,目光飄揚落地,「怎麼,難道,你要反悔不成?」
「臣從未答應,又何來的反悔?」
花鎏笑了笑,「只不過,想讓陛下將條件換一換。」
「——哦?」
伏堯挑了眉道,綿長悠遠的聲線里,有那麼一絲探尋的味道。
「礦地這般珍貴的無價之寶,可不是臣一個小小花家便能要得起的,目前我大羲國力正蓬勃成長,蒸蒸日上,成為四國之首,指日可待,那汧國寶地,陛下留作充實國庫,想必更能讓我大羲國祚興盛。」
一雙鳳眸含笑半眯,明潤如珠,黠若狡狐,方才的焦思緊慮已全然不見,如今立在羲王面前的,乃是名副其實的花家宗主是也。
「比起這種看似龐大實則無福消受的補償,臣竊更鐘愛近在眼前實實在在的東西,若陛下真執意要將臣的未婚妻帶回王宮,花鎏斗膽,請求陛下許諾三件事。」
伏堯正過身,望了他一會,才開口道,「若是不違背原則的事,自是無妨。」
「那麼,請陛下听好。」
花鎏笑了起來,眸光燦若星河,聲音清越朗朗,「第一件,她此時身份特殊,在羲王宮中難免不受迫•害,希望陛下準許臣派人對其貼身保護。」
伏堯蹙了蹙長眉,「後宮之中,不允許外來人隨意潛伏,即便是你花家之人,也不能壞了規矩。你若不放心,寡人派影衛保護她便是。」
「也好。」
花鎏微微一笑,並不在意,「不過,陛下拒了臣第一件,這第二件,可萬萬不能拒了。」
伏堯哈哈笑道,「欲揚先抑,請君入甕,不愧奸商也,看來,這第二件事大有來頭。你說罷。」
「陛下謬贊。」
花鎏勾了勾唇道,「這第二件,便是臣斗膽向陛下討要一樣東西。」
伏堯挑起眉來,敏銳如他,霎時嗅出些不尋常的氣息,「何物?」
「——夕虞宮。」
三字一出,伏堯霎時變了臉色,陰霾如山,沉沉壓下,「大膽!——你可是忘記那是何處了麼?!」
「自然記得。」
花鎏淡淡一笑,「那本來……該是臣與華祚公主的……最寶貴的回憶……」
曾是這羲王宮里最受矚目的寶地,也是如今,羲王宮里無人敢再踏足的不祥之地,夕虞宮,短短三個字,卻承載著一腔辛酸,一場諷刺,一段,大起大落,興衰榮辱。
十年前,華祚公主瓏華單槍匹馬闖回王宮,重獲先任羲王彰丕盛寵,這夕虞宮,便是彰丕特意為華祚公主瓏華精心打造。
挑選宮內絕佳風水寶地,動用千名工匠,耗時一百八十六天才建成,後又因彰丕將瓏華許配給花家未來宗主花鎏,這宮闕也便被預定為未來的公主駙馬的婚房。
只可惜,還未來得及搬入宮闕,便因為那場突如其來的刺殺,公主香消玉殞,駙馬悲痛遠走,羲王撒手人寰,原本張燈結彩紅燈高掛的宮闕一夜之間便被視為不祥之物,空置十年而無人敢住。
而在新王伏堯登基後,此處更被直接劃為禁地,任何人也不得靠近,夕虞宮三個字,一時間幾乎等同于王宮里的禁忌。
如今,有人開口便討要這座宮闕,伏堯的震驚,不是沒有理由,若換做別人,恐怕早已降下罪來。
而花鎏回答的時候,笑容里帶的那絲說不清道不盡的傷感,提醒了這位帝王,其實,夕虞宮也算得上是……這位駙馬的半個家。于是,再開口時,語氣和軟了些,「……你要來做什麼?」
「——送人。」
「……送人?」
伏堯一驚,目光掠過對方那別有深意的笑容,最後透絲難以置信地落在懷中人面上,「難不成……你竟是要將這夕虞宮……」
「不錯。」
花鎏笑道,「那本來便是建給臣妻子的宮闕,如今華祚公主不在了,自然要讓位給新主人。」
伏堯默而不語,只凝了眸盯著他,素來溫和的面上此時雲霧繚繞,陰晴不定,犀利的目光仿如利刃,要將面前人生生剝開,好看一看那心里究竟藏著什麼盤算。
是喜,抑或悲?是真心,抑或假意?是緬懷,抑或自嘲?——曾經的駙馬,竟要將亡妻之居送與另一名女子,听起來,多麼諷刺,又多麼無奈……
「依你罷……」
最後,伏堯嘆了口氣,因為人,那宮闕才有了特別的意義,如今連人也不願回來,留著空空的宮闕,又有何用?
「還有第三件,你說便是。」
花鎏抿唇一笑,「最後這件事,對于陛下來說,並不困難。」
望著對面一身白衣飄曳的男子,話語沉澱了下去,「第三件——便是陛下必須答應微臣,帶她回宮後,必須與她保持距離,不得交往過密。」
此言一出,伏堯不禁一怔,隨即,竟笑出聲來,「怎地,你還真的怕寡人搶了你的未婚妻不成?」
「至于原因,陛下應該清楚得很。」
花鎏淡淡道,語氣里忽地噴薄出些暴戾殺戮之意,「為何方才她在空中飛得好好的,突然便會跌落,又為何那般巧,在快要落地時,突然有輛疾馳的馬車朝她沖來,若非微臣出現,此刻恐怕她已是車底亡魂,香消玉殞——為何會有這些這般巧這麼緊湊的意外,背後又是何人謀劃下手,陛下英明如斯,豈會不明白這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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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急性腸胃炎住院了,又發燒又上吐下瀉真是無比難受,所幸活著回來了==……謝謝大家的關心跟祝福,還有月票票跟紅包包鮮花花,抱抱=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