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讓人氣惱卻也安心的白色身影無跡可尋,手中一直緊握的溫熱也消失不見……她拿著熄滅的火把立在黑暗中,怔然無措。舒鴀璨璩
群魔亂舞,尸橫遍野,天大地大,昏暗無光,她一人孤零零困在此地,到底該……何去何從?
忽地陰風四起,刮得她睜不開眼楮,抬手相擋,仍是無濟于事。
耳廓間充斥妖風與魔怪的尖鳴嚎叫,鼻口間淨是濃稠的血腥味,空氣中滿溢著讓人作嘔的腐臭味,一時間幾欲窒息……
「子萋?子萋!珂」
那陰風並未持續多久,忽地听見朦朧中有這般一個男聲喚道,聲音清朗,卻滿是焦急與憂心。
她起初猶以為是幻覺,而那呼喚聲聲而至,越發真切,更奇異的是,那聲音听起來,竟是如此……耳熟。
她勉力睜眼,竟見到昏天暗地之中,有一道青衣身影正立在自己面前不遠,那呼喚便出自對方口中痔。
渾濁的濃霧模糊著一切,她看不清那人面容,聲音卻听得字字清晰。
「子萋,你……你不認得我了麼?」
我……是不認得你。
她皺著眉頭想道,只覺得腦中昏昏沉沉,一片混沌。
似是有些事想不起了,一些重要的事,噢,不,不僅如此,似乎……連自己是誰也快想不起了……
可是,听著那人的呼喚,只覺得心中好酸,好脹,好痛,無法呼吸……
我是誰……誰是我?
子萋是誰……你,你呢,你又是誰?
忽地聞見一聲悶哼,那青色身影竟捂住右肩單膝跪倒在地,似是受了極重的傷,手中支地的寶劍上,不斷順著刀身流下鮮紅而粘稠的液體。
他傷了?……是誰傷了?
她怔怔地望著眼前陌生卻又似熟悉的人,又怔怔地低下頭,發現自己手中不知何時握住了一根銀色的冰刺。
那鋒利的冰刺上,正一滴滴地朝下落著,同樣粘稠而鮮艷的紅色血液。
那並不是她的血……
那麼,是她?……是她傷了他?
「子萋……你莫非……入了魔?」
似是再也沒有了多余的氣力,那人跌坐在地上望著她苦笑,聲線溫柔而又淒涼,「你便……這般想殺了我麼……」
不,我怎會想殺你?我根本便不認識你……
她一邊驚愕地想道,另一邊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竟正一步步朝那青色的身影走去……濃霧隨著距離的逼近漸漸稀薄,那人的輪廓也漸漸清晰。
——溯明?!
在瞥清對方面容瞬間,她幾乎要失聲驚叫,全身血液剎那凝結。
不……不可能,溯明怎會在這里?!
「永別了,下等人。」
她听見自己喉間發出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手中的銀刺提起,毫不猶豫地向著那人心口刺去!
「不要——!」
她瞳孔縮至鋒芒,被桎梏的身體終于驚叫出聲,卻幾乎在同一瞬,一只大手將她身子一攬,將她緊緊摟入自己溫暖的懷中。
「叫你別看,偏偏不听。」
有個聲音在她頭頂這般說道,明明是責備的語句,淡淡的聲調里竟听不出是什麼情緒。
她卻早已淚水打濕眼眶,連哭都哭不出來,只像只受驚的雛鳥般,縮在他懷里瑟瑟發抖,小手緊緊攥住他的衣襟,哪里還顧什麼矜持,什麼男女有別。
他也不再說話,只默默地將她摟得更緊,大手輕輕摩挲著她流水一般滑順的長發,從上而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停止了顫抖,從他懷里退出,擦干眼角的淚水,仰頭望向他。
「謝謝……」
她聲音嘶啞地說道,眼眶殘余些惹人心疼的暗紅,然而神色已回復一貫的從容,「方才……都是幻覺,是麼?」
「是,又不完全是。」
伏堯回道,「或許,該這麼說,那是一段……曾經。」
「曾經?」
她一怔,又很快反應過來,「你是指,我方才見到的,是一段發生在過去的景象?可是……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妖魔鬼怪,又有那麼多的尸體?」
伏堯沉了眉,淡淡道,「大概……那便是,劃世之戰吧。」
她再一次驚訝,「……劃世之戰?」
「你……不知道?」
這一次,換作伏堯微帶詫愕地望著她。
她禁不住紅了臉,不敢說話了。
她不是這時代的人,不知道自然是正常,只是,這種話,又怎能對他說?
「不知道我大羲的撫溟神木也便罷了,連這世人口口相傳的古神傳說也不曉得……」
伏堯望著她的目光卻深邃起來,「你……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她被他望得心虛,便低下頭去,「總之……我不能說,你也別問了,我不會做對你不利的事,你也不用那般防著我。」
他望了她好久,最後,才轉了頭,「隨你。」
她立在原地,望著他徑直前行的背影,孤獨,瘦削,清冷,寥落……忽然間,竟有種沖動,想要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給他!
然而……最終卻被理智制止。
她可以拿自己的命來賭一賭,可是,她並不只是一個人……
于是,貝齒在櫻唇上一咬再咬,最後在狠狠印下一道月牙兒後,她攥緊拳心,朝他追了上去。
這一次,他沒有再牽著她。
也許是生了氣,又也許是已沒有再牽著的必要,便這般沉默著行了一路,竟也沒有再遇上別的凶險。
忽然間,眼前的景象又再度變化。
前方道路上,竟有藍幽幽的光映了過來,隱約在洞壁上浮動著,仿佛水面的粼粼波光。
前頭,似有……水潭?
她暗忖道,跟著伏堯繼續向前,再行得幾步,那波光越來越清晰。
奇異的是,與之前的詭異氣氛相比,如今這幽藍色的光映射在光滑的洞壁上,竟透著一種冰雪般的聖潔,不僅不讓她感到恐懼,反而從心底生出了一分說不出的敬畏。
「這里……到底是……」
待得她完全進入了這隧道尾端的洞穴,整個人也被眼前所見驚愕得愣在那里。
只見這一方寬廣的洞穴中心,竟有著一方碧藍碧藍的深潭,那幽藍色的波光,便是從這水面上反射而出。
可稀奇的是,洞穴本身卻是只有來時一個開口,不見天日,那水光的源頭竟似在潭底一般。
而更不可思議的卻是那潭水——說是藍色吧,近了看,卻又仿佛是冰雪一般的白色,看著是清澈無垢的,竟又全然看不見潭下的光景……
而在深潭的另一邊,還有一方青石玉案,上邊放置一個金雕玉鏤的錦盒,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麼寶貝,看來神通廣大的模樣。
莫非,伏堯來此,便是為了這個寶物?
她這般猜測道,目光一直朝著那錦盒瞄去,仿佛這般緊緊盯著,便能隔著盒子看出里面的秘密一般。
「對不起……」
耳畔忽地響起這般的聲音,而後,鼻間被人捂上什麼柔軟的物事,一股奇異的幽香侵入鼻間,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發生了什麼,便神智一黯,軟倒在某人的懷里。
「對不起……」
伏堯坐在地上,從後緊緊地抱著她溫軟的身子,下頜抵在她的頭頂,眼簾低垂,神色哀傷。
「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敢這般肆無忌憚地抱著你……這樣的我,是不是很可笑?」
他喃喃道,呼吸著她發間的幽香,赭色的眸子里暗淡無光,「你說你膽小,而我,又何嘗不是?我一直很害怕……害怕,錯認了你,害怕……錯認了你。」
「我從未如此糾結,只希望是你,又希望……不是你……」
他將臉埋入她的秀發,長長青絲垂落,將所有神色皆掩在陰影之中,「否則……面對愛上別人的你……我要如何承受……」
他收緊雙臂摟緊她,聲音沙啞得仿佛咽著一團亂麻。
「為什麼……方才你見到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