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看著他臉上精致的面具,眸底的異色瞬間斂去,即使如何相像,這般的氣息與他是完全不同的。
「在下已成親」
眼下之意極為明顯,心愛之人是與她成親之人。
但這位白袍的公子似乎並不滿意這般的答案,完美的下頜弧線中透著一絲難以捉模的心思,緋唇微勾,輕笑道︰「是蘇公子之妻?」
「自然」
「呵……」
青雪見樓主出來,斂衣退出去,室內只有他們二人,她不曾想到,這位蘇公子已然成親,而剛剛的曲子可是為其妻子所奏?
听其曲,他們的情路亦是一波三折。
青雪斂眉,合上門,轉身離開。
花容青絲微揚,這位樓主如香爐飄出的青煙般令人捉模不透。那薄薄的面具隔絕了一切,帶著淡淡的疏離,一顰一笑好似對自己了如指掌,她都要懷疑是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綻?
「蘇公子可直接稱呼我鳳澈」
「鳳樓主倘若無事,在下有事先行告退」花容聞言眉頭微皺,往後退了兩步,對這種莫名的親近有些排斥。
風澈不以為意,清朗的氣息離的花容極近,低笑道︰「蘇公子不必多禮,以後自然會相見,蘇公子既然有事,風澈也不便多留」
花容頷首告禮,從房內退出來,她尚未走多遠,明朗的簫聲從身後傳出。曲調悠揚,透著疏朗肆意,花容听得出來,這位鳳公子心情似乎不錯。
他便是鳳來儀的主子?她明明不認識他,卻不知為何總有一種莫名的好感。
風澈放下手中的長簫,花容早已走遠。
鳳鳴歪靠在一邊,鳳眸意味深長的瞥了一眼樓主,樓主可不是熱情的主,那位蘇旃檀雖然是掩飾了性別,但是怎麼說他也是赤蚺一族,瞳孔生的識別能力不同。
何況那位蘇公子只是簡單的障眼法,這身份自然是很清楚,而且,障眼法之下,那張熟悉的臉,想讓他不注意都不可能,只是不知這女子和樓主是什麼關系?樓主不是只愛他那位心尖子上的玉王妃?
想起玉王妃,鳳眸一閃,陡然變得有趣。
「嫂嫂怎麼會到這里問冷相之事?」
緋玉 狹眸倏眯,冷瞥了一眼鳳鳴︰「你怎知她是你嫂嫂?」
鳳鳴挑眉,模模下巴,眸子一亮,反道︰「不是?」
緋玉 鳳眸危險的看著鳳鳴,冷哼道︰「你要是再多踫夭夭一片衣服,便不用再回來見我」
鳳鳴瞪瞪眼,一副就知道是這樣的模樣,說實話,他還沒見過這位對除了嫂夫人之外哪個女人好臉色過。
「如今夭夭已知此事,恐怕會去找伽羅」緋玉 鳳眸微凝,心下有些不愉,那個和尚似乎與花翎有什麼故事?當年他好像曾听到什麼,只是那時從不去關心這些,也沒特別注意。
「那個和尚可是高僧,目前地界,我暫時還想不出誰比他更厲害,和尚雖說沒有道門的那位道士著名,但要真打起來,這位伽羅金身絕對是墨淵無法破除的……」
緋玉 鳳眸微挑,看向這位拈花惹草的同類。
鳳鳴與他是數百年的朋友,早已超越兄弟的情誼,只是這位居無定所,到處采野花,失蹤了四十余年,這幾年才回歸,如今一直呆在鳳來儀之中幫他做事。
想到各地流傳風流韻事,估計沒人比他這風流種更清楚,眸光微眯。
鳳鳴沒注意到緋玉 的變化,徑自低笑,似想到了什麼,繼續道︰「這和尚和墨淵是同一類人,如果嫂嫂大人真是花翎的女兒,這可有趣了!」
緋玉 冰冷的看著他,鳳鳴一滯,臉色一正,攤攤手,戲謔道︰「那個和尚三番幾次的放過嫂嫂不是沒有原因的,他曾經因為花翎才留在俗塵,其實,這冷相一事,你也不用去問別人,問我最好了……」
鳳鳴嘆口氣,似是想起什麼往事。其實看到桃夭的那張酷似花翎的臉,他也想到定是兩人有什麼牽連。
花翎。
她竟然為當初那個書生生下了女兒?這個女兒竟然還是緋玉 的妻?這是何等的荒謬關系?
墨淵當年本不願接受落英谷那群即將成精的桃樹,但因是伽羅相求,便賣了個面子,收留了花翎的姐妹,沒想到不過數十年,這一切就已經翻覆地,冥冥中似乎有一根線牽扯。
「嫂夫人還是不要知道真相更好」鳳鳴看向緋玉 ,苦笑道︰
「冷相或許是愛花翎,但是花翎當初愛的卻不是他,伽羅這種人當年是什麼樣子,你可能不知,他是追求正道的偏執之人,絕不會去分辨這妖是不是該殺,你初次曾說及他與嫂夫人之事時,我也奇怪,依照他見妖就收的性格,怎會放過那兩個明知是妖的孩子?我可從沒見他放過其他妖怪。他那缽里不知道收了多少鬼怪妖孽!」
緋玉 不語,當初他也有疑惑,但是這和夭夭的母親有關系?
「人類有時候瘋狂起來比神仙都厲害,那冷相可是其中的佼佼者……」鳳鳴冷嗤一聲,搖搖頭,迂腐的貧寒書生怎會坐上丞相的位置?當年那個素衣儒雅的書生就已經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
「你什麼意思?」緋玉 冷睨鳳鳴,出于對夭夭的維護很自然的為冷相說話或許不錯,但是不知為何,鳳鳴說這句時,平白無故的覺得是在說他一樣。
「第三者就是冷彥征,就這麼簡單」鳳鳴一攤手,無奈道︰「花翎為何與伽羅決裂?甚至不惜赤紅了眼拼命,舉弓射殺他?皆是因為那落英谷劫之事,花翎的姐妹盡數遭殃,不少即將化靈的桃精化作灰,花翎的親人被殺,就算她再愛伽羅和尚也會因為無法忍受背叛而發瘋……」
「你是說這其中有誤會?」
「因為落英谷的劫不是別的,是伽羅和尚召來滅妖的,而這其中具體是怎麼回事恐怕要問冷相了,如果真是那和尚要滅那群即將化形的桃樹靈,事後也不會拼命的補救,花翎更不會突然離開冷彥征。」
「這件事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就是這件事是冷彥征那書生告訴花翎的,何況,四十多年前,我可是見過那書生是怎樣熾熱的看著花翎,那眼神,就像你看到嫂嫂一樣,這件事除了當時的花翎不知,恐怕也沒人不知道。」
緋玉 听到此,臉色微寒,冷凝道︰「你是說他們四十年前認識?」
竟然不是二十年前?這是怎麼回事?緋姨說的是四十年前花翎重傷之後化樹,後來在冷相的照料下又過了二十余年才化形成人,也就是說,當初冷相是不知道花翎的!後來才知道!
「自然,之前我曾見過這幾位,花翎就如同現在的嫂夫人一樣,化作一個翩翩少年郎入世,與冷彥征相識也是在此期間。怎會是二十年之後?當初可是有一段相處時日。只是後來花翎是如何與伽羅相識,我也不甚清楚,我所見的是花翎與伽羅明顯是情愫暗生,而冷相是一邊人,後來我便離開了,回來時便只看到悲劇。」
「花翎是否已經升?」他只想弄清楚這一點。
鳳鳴思慮片刻道︰「如果說遠離這兩個男人,升也是可能的,何況剩下的姐妹們也都沒事了,更沒有留下的理由,只是依照的她性子也有可能不會升,她曾說過她喜歡人間,況且還有個女兒。」
鳳鳴微嘆,花翎是個喜歡孩子的人。
緋玉 不語,照這種說法,夭夭恐怕沒辦法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樣或許也好。
只是,夭夭去找伽羅的話,伽羅是將過去的事情說出來還是閉口不談?萬一說到花翎是因冷相的緣故離開,夭夭怎麼接受?
緋玉 臉一寒,轉瞬從原地消失無蹤!
他必須提前去找伽羅和尚問清楚!
鳳鳴眉一挑,看著他離開,也沒阻止。
愛情這種事還是不要再嘗,沒準兒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這東西會使人變得瘋狂,也會使人黯然神傷,摻了陰謀與血腥偷來的幸福是絕對不會持久
如今只希望別把上一代的余怨帶到這一代來,相信伽羅比誰都清楚。
只是,唯一沒想到的是,花翎竟然為冷彥征生了一個女兒。而報恩這種說法太可笑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也想知道。
伽羅在花翎離開後,留在這里又是為了什麼呢?
嘆口氣,鳳鳴歪倒一邊,緋紅的衣裳妖嬈如火,沒有再說什麼。
而另外一邊,花容已經在相國寺之中。
這里的雪桃依舊那般勝雪,只是現在她看這些的感覺已經不一樣了。
想起這些看似普通的桃樹的來歷,花容一時有些激動,擁有意識的特殊的樹,而且還和母親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雪色的桃花輕輕飄到了花容的肩上,好像在和她打招呼。
花容掌心扶住中央的那棵桃樹,閉眸靜靜的說明自己的來意。即使對普通樹木的方法一直對她們都沒有回應,但她還是要試一試。
「你們認識我母親嗎?她叫花翎……」
「我出生時,她就不見了,你們見過她嗎?」
「她現在去哪兒了?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她要離開?」
……
一片桃林突然只有風掠過指尖時的輕微觸感。
原本搖曳的雪桃瞬間變了,她們不再有片刻的起伏,風吹過,樹葉沒有動。
花容突然明白,她們是知道自己問什麼的,只是,沒有要告訴自己答案的打算。
「阿彌陀佛」
熟悉的念詞開頭,花容轉頭看向那緋衣袈裟的和尚,落英下,和尚靜漠的臉上竟帶了幾分難以言明的情緒,安靜的站在一旁,頎長的身影被夕陽拉出長長倒影,好像從時光深處走來。
花容看著他,呆立了片刻,方道︰「大師,我想知道我母親之事……」
「世間百態,皆是化境,前人之願,莫要執念……」
「我曾听珈蘿公主說大師沒有拿起過,所以不知放下之艱難,但今日桃夭只想問,大師可知執念是何?」
「執著前塵,念往昔,耽于一物而不知回首,謂執」
「是嗎?」花容靠在桃樹樹干,笑出聲。「大師的理解與桃夭不同」
伽羅不語,紅衣袈裟隨風微卷,淡淡的光芒流轉。
花容素指執起一瓣白桃,抬眸,細長的眸子微凝,看向伽羅冷雅的面容,額間的佛印似乎深了不少。
她很清楚,因為這不同,說明,他心中執著。
伽羅今日不同,一向淡漠旁觀的伽羅和尚帶了情緒,說道執念,倒不如說是他心中理解的執念。
曾經珈蘿公主說到拿起放下,當時和尚的反應也是超于反常,那時她以為珈蘿說的不錯,大約是觸動到了這個四大皆空的和尚,如今想來,他的反常反應恐怕是因為別的原因。
「听聞大師曾認識在下的母親,花容冒昧,想問大師可知她現在何處?」
「阿彌陀佛」
花容看著他雙手合十,垂眉漠然,態度虔誠,只是冥冥中,又是對誰虔誠?
他不急,她也不急。
事實上,她也猜想到,既然自己數次到此見到伽羅和尚,他都從未對自己談起過母親之事,那麼現在也不可能那麼容易說出口。
她不需要答案,只需要一個方向。
「很小的時候,我就已經有記憶,在我出生那刻,我甚至還曾見過她一面,對于一個幾世都如同從石頭縫蹦出的的靈來說,有一雙父母的感覺,大師永遠不會明白的……」
「我不明白,我母親這樣的樹靈,她為何做了母親卻離我而去,我明明曾見過她的樣子,她很漂亮,就和所有愛自己孩子的母親一樣,我甚至以為,我就這樣,這一世有一個可以任我撒嬌,包容我胡鬧卻永遠愛我的母親……可是一睜開眼,我已經是多余的害死自己母親的人……」
伽羅長睫一顫。
「她並非……」
並非不愛你。
花容抬眸,細長的眸子凝著伽羅未出口的話。
「她並沒有死是不是?」
「阿彌陀佛,浮華人世,不拘羈絆,仇怨早已化雲煙,唯踏遍塵世,桃花遍地……」伽羅抬首,無意識的念出數句。
花容微微後仰,依靠在桃樹下,如霜雪般的花瓣飄落肩頭而不自知,飄飄灑灑如漫雪。
她不明白……不明白……
「打攪了」
花容踏著滿地柔軟的桃瓣,霜雪般銀色滾邊的長裙泛著白色的光芒,回旋的桃瓣牽住她曳地的裙裾,好似不舍輕憐。
花容低眸,垂落一頭如墨青絲,有剎那的驚艷流瀉。
素指拈花,含笑低語。
「落英谷,雪翎果然是不同的」
為何自己現在才發覺呢?
花容驀然起身,不再多言,離開這一片霜雪桃林。
緋玉 斂眉,從樹後緩緩步出。
伽羅似乎沒有意外,沒有意外他現在為何可以進入相國寺。當初桃夭問及修煉之途有哪幾種時,他便已猜到是怎麼回事。
緋玉 狹長的鳳眸晦暗不明,看不清他現在到底在想什麼。
「阿彌陀佛,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無生其心,浮世如埃……」伽羅低嘆一聲,不知是要說服誰。
「耽溺塵世,難以月兌身,大師常年留于世間,可曾勘破?」緋玉 薄唇輕勾,看向伽羅和尚,剛剛的情形到讓他對這位和尚的看法有些改變。
「盡所為,亦無所為,一切隨緣」伽羅和尚念一聲,雙手合十,轉身離去。徒留瘦削背影。
緋玉 一襲緋衣熱烈如火,滿身落英繽紛,映襯出妖艷的媚色,站在桃林遲遲未離開。
陌生的白衣女子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狹長的眸子挑了挑。
「沒想到這落英谷的桃樹過了這麼些年,竟然已經有可以化形的樹靈存在」緋玉 低嗤一聲,在夭夭出現時沒有出現,明顯是害怕見夭夭,現在出現是為何?
白衣女子發束高髻,額間的五瓣桃妝艷烈奪目,膚若白雪,細長的眉眼卻帶著冰冽,雪白的裙擺拖地,兩臂挽輕紗批帛,隨風漾起。
「沒想到我們家桃夭的夫君竟真是你——赤蟒王緋玉 !」
緋玉 不語,不知這位是花翎的哪位姐妹?既然直呼夭夭是她們家的?
「馨月姐姐,這妖孽便是當年害桃夭墮入輪回禍首!」
「妖孽!你到此何意?與那冷楚離皆是一路貨色!」
跟在這白衣女子之後,又出現數名同色衣衫的女子,秀麗的眉宇間皆是對緋玉 的敵意。
她們當年重傷之後,數十年內皆無法踏出相國寺,只能待傷復原之後才能行動自如,如今已過去多年,她們方能出現在這里。
她們對外面的世界並不清楚,相國寺戒律森嚴,僧眾一心修佛,這片地方的消息僅僅是偶爾的香客傳來只言片語,並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看到當年殘暴狠厲聞名的妖孽竟然是她們最在意的孩子的夫君,心中憂慮可想而知。
何況一個前例在前!
「臭男人!沒一個是好的!」
緋玉 冷眸看著這群桃樹靈,竟然如此憎恨自己?冷楚離又是何人?姓冷?
「花翎的姐妹?」緋玉 冷聲道。
帶頭的女子步出,細長的眼楮看著緋玉 ,冷笑道︰「閣下竟然有本事讓伽羅大師放過你,想必還是有些手段,可惜,我奉勸赤蟒王,欺騙得來的東西,到頭來只會和那冷楚離一樣的下場!」
「冷楚離?」緋玉 挑眉,總覺得這名字似乎在哪里見過。
「哼!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以為騙得花翎相信了他,嫁給他,就能拴住翎兒的心?可笑!到頭來還不是在翎兒離開時發瘋,倘若不是那個叫清怡的女人給他灌了冷情散,他早該下地獄!可惜如今卻如七十老翁,永遠配不上我們花翎!」
「真以為每年到此就能彌補?情淡了,撿回一條命又能如何?花翎永遠不會再看他一眼!只可憐了小小年紀的桃夭。」
三言兩語,緋玉 便知她們說的是何人了,冷相字楚離。
冷彥征便是冷楚離。
「本王不甚明白,為何夭夭在場時,你們卻不願出現?」緋玉 不想與她們糾纏于往事,直接問道。
白衣女子抬眸不語,她們不出現也是不想讓桃夭在知道花翎之事後來問她們,卻沒想到這樣的事情,在十幾年後還是不可避免。
「妖孽,這是我族中之事,與你何干?」
「你倘若敢傷害桃夭一根頭發,我們姐妹誓死也斷不會放過你!」
緋玉 不置可否,對于一群完全不理解情況,只是一味護犢之人,他自然不會計較。
「听說再過兩日,冷相便會到此?」緋玉 轉移了話題。
「自然」
「他每年都會到此,我倒沒想過他竟然服了冷情之後還記得花翎……」馨月眸光微凝,當年花翎與冷楚離是極好的,花翎每次提到他都極為高興,只可惜那人不擇手段,欺騙了花翎。
或許說起來,如果不是這扭曲瘋狂的愛,也不會想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分離伽羅大師與花翎,自己得利。
緋玉 聞言,狹眸微動,兩日之後,也是烏穆認定他是蛇妖的最後日子,倒不如一次性解決掉所有事情。
思及此,緋玉 薄唇微勾︰「夭夭即是本王之妻,本王又怎能不親自拜見岳丈?」
馨月秀眉挑起,不知他在此時說此話是何意?
「後會有期」
緋玉 轉瞬離開此地,如今夭夭恐怕已經回府了,他還是盡早回去。
一群桃樹靈看著他離開,皺眉不語。
「月姐姐,他不是一個好對付之人」
「如果我當初沒記錯,桃夭是嫁給那個痴傻的玉王爺,當初他是進不來此地的」
為何現在功力有這般的進步?
兩世都糾纏在一起,現在竟然又是夫妻?不知桃夭為何會與這蛇妖在一起?
馨月不語,看向兩人離開的地方,漫的桃瓣紛,也許過兩日便會明白。
花容從相國寺回來後已換回自己的衣服,正要進門,一個道士打扮之人攔住了她。
花容看著眼前之人,秀眉蹙起,對于道士,她現在骨子里都是不喜。
「在下長風,听聞小姐是昭安文豐二十五年,甲寅葵丑日出生?」
「那又如何?」
花容冷眸,冷掃了他一眼,此時離冷府尚有一段距離,街上人群目光都往這便瞥,她實在不明白這陌生的道士想干什麼?
長風眸光乍亮,拂塵一掃,和藹道︰「小姐慧根聰靈,是可造之才,但貧道見小姐身周隱有妖氣,府中似有不潔之物……」
「是嗎?听聞道長是西棲國師,怎地對付本王卻如此迂回?難道道長術業不攻,空有虛名?」
慵懶邪肆的嗓音遠遠傳來,花容輕笑,下一秒,緋玉 上前將花容半攬進懷里。
長風眉峰如刻,算是初次真正意義上見到緋玉 ,听說玉王爺與皇上是一胞所生,兩人的確生的極像,只是,皇帝身上是威凜剛烈之氣,而這位周身卻盡是邪佞妖魅。
長風皺眉,他竟然沒感覺到絲毫異常的氣息,不是他冤枉了人,就是這人功力在自己之上!
他自知公然告訴雲昭皇帝聲稱七日內會查出玉王爺是妖孽,玉王爺知道也在情理之中,但沒想到區區數日,他似乎已經與當初有差地別之分!
「西棲國師?」花容看了長風一眼,西棲的國師竟然是一個道士?
她記得比較出名的道士大部分都出自道門,而西棲與青宗派交好,青宗派是沒有道士的,且與道門的關系不太好。
這道士是從哪里來的?還要對付子玉?
「貧道青宗長風」長風道士朝花容頷首道,他一向是有耐心的,尤其是對于一個並不知面前夫君是妖的可造之才。
「青宗還真有道士?」花容挑眉。
長風明顯嘴角抽了抽,他雖是青宗之人,卻也因多次打著道士的名號被掃地出門,一直到那個面癱師弟棄青宗而去,他這個不學無術的道士才又成了青宗派之人,此次師門弟子被妖孽所欺,他這個師叔自然要站出來主持公道。
緋玉 狹眸微挑,對他似乎並不放在心上,似是想起了什麼,道︰「烏穆太子七日之期已過去五日,不知道長如今要如何讓本王現出原形?」
「妖孽休要得意!本道豈會容你逍遙法外!」長風直指緋玉 ,怒道。
花容眉一挑,瞥了一眼長袖迎風的長風,還真和那烏穆有瓜葛?青宗派的人,果然是來替那烏穆找場子的。
想到鳳來儀中的烏穆,花容眉峰蹙起,他去找風澈問什麼?確定子玉是不是蛇妖?他似乎沒必要因為這種問題而去冒險詢問。
花容也不想與長風繼續周旋,徑自月兌離緋玉 的懷抱,整了整衣服,抬頭瞥了兩人一眼。
回府。
「你們兩個慢聊,我先回去看看璃兒和凌兒回來沒有」
花容轉身走了,緋玉 緋然的薄唇勾起一抹邪肆,有些不悅的看向一旁的道士。
「夭夭,我和你一起去」
緋玉 顧不得這道士,先去哄自己的嬌妻嬌兒。
兩個孩子並未回府,想來凌香帶著他們又去緋姨那里了。
花容靠在內院曲折的回廊長椅上,紅漆欄桿上飄落了不少春日換下的枯黃樹葉,雪白的裙裾撒開,綻一地綺麗的銀花。
緋玉 紅衣妖嬈若焰火,攏袖將她環到懷里,下頜輕蹭她細膩的嬌顏。
想起當日在鳳來儀之時她青衣冠帽的書生模樣,一時莞爾,他以前也曾見過夭夭扮男裝,卻都是道士的模樣,書生這文質彬彬的樣子倒是從未見過。
花容微微歪首,薄唇擦到他的側顏,緋玉 眸色微微一深。
「子玉……」
「嗯?」
「你要當心那個烏穆,我擔心他想對你不利」
「夭夭別擔心」緋玉 低首輕輕描繪她柔軟的唇,輕魅道。
他知道定是當日烏穆去鳳來儀之時被夭夭踫上,她擔心此事有蹊蹺。
烏穆此次並不是詢問此事,西棲冬季冗長,春季一場倒春寒,更是雪上加霜,如今西棲殘破,他到鳳來儀是為災害而來。
此事並不用擔心,而烏穆也斷不會與雲昭鬧翻,不然不會遲遲五日都不曾見有實際動作。
倒是他將兩個孩子的身份公開後一直打算直接告訴冷彥征自己的身份,現在恐怕連告訴都不必,不僅僅夭夭母親之事遠遠超出了自己所想,同時也是因為自己是蛇妖之事一直沸沸揚揚。
即使大部分之人當做看笑話,但是對于冷相卻不同,他恐怕已經很懷疑。
「夭夭,我們兩日後去一趟相國寺」
花容一滯,有些明白他在想什麼。
「好」
這麼瞞著也不是辦法,告訴爹也好。
緋玉 狹眸微染,乘著花容心思在兩日後的事情上,雪色衣衫早已被他剝的半果,露出半解芙蓉內衫,青絲略顯凌亂。
花容後背靠在緋玉 熾熱的懷中,兩人坐在微風輕拂的回廊上,緋玉 靠著欄桿,摟緊花容。
花容被他咬的一滯,瞬息回神。
抬手攏衣,有些惱意。
紅色的尾流竄入雪色的裙裾之內,花容一腳踩得他無法動彈。
「不行,這幾日不行」
這幾日,他們倆個忙于其他事情,她帶著那兩個小肉團睡在一起,他這時候一興起,不知道自己要軟幾。
「娘子」
軟魅的嗓音蝕骨,滑軟的長舌流入花容半敞的衣襟,勾勒那桃花綻後豐潤的馨軟,花容面染嬌媚。摁住他不規矩的長信子。
「你再這樣,以後都不行……」
花容無法,隔開兩人一段距離,斂衣站起,躲避他妖紅的狹長眸子。
「娘子,兩日後我要補回來幾倍才可以……」緋玉 勾住她蹭磨,不準備就這麼不要利息就放了她。
花容一個趔趄,瞬間被按向紅漆欄柱,緋玉 一手托住她的後腦,一手攬住她的腰,伸舌擄取芳甜,滾燙的手失控般摩挲著她的背,花容低嗚一聲,臉色嬌紅,微偏轉頭,鋪蓋地的吻落到修長的頸上,一路采擷而下……
滿園的芬芳綻放,靡麗華艷。
春日和煦,百花竟綻,相國寺的桃花再次提前綻放,引來不少香客觀看。
冷府的轎子落到相國寺門外時,引來不少人的圍觀。
「快看!是冷相!」
「冷相來了!是冷相!」
人群歡呼雀躍,圍著中央面容雅和的老者打招呼,冷彥征點頭頷首,隱約可見當年俊朗的眉宇間盡是溫和。
「丞相大人,今年這寺中的桃花又提早開了,定是冷小姐也來了吧?」
「是啊,這桃花開的可真好看」
冷彥征腳步微不可查的一頓,面上帶了絲笑意。
「我家那丫頭說是要來,也不知什麼時候到」
想起兩日前花容讓人帶來的口信,冷彥征撫須含笑,說是帶著兩個孩子一起來此看他。
自從那孩子出嫁後,他們父女很久不曾像以前那般每年都來相國寺賞花。今日這消息的確令老人高興了兩日。
今日一大早便到了,估計這時候他那自小懶床的女兒還尚未到來。
冷相在幾個下人的攙扶下,進入相國寺大殿,主持大師了空已經在恭候他,見他到來,笑道︰「冷相數十年以來,依舊如此趕早」
「了空大師還是這麼老當益壯,我這是不服老都不行了」冷彥征與了空寒暄了一陣,上了幾柱香,與了空大師一起正往後院桃林而去。
剛踏出的步子尚未及落下,一陣叮叮鈴鈴的鈴鐺聲響起,從旁跑出一雙孩子來。
「外祖父在這兒呢!」
「娘親!外祖父來了,來了哦!」
冷彥征眼前一亮,一低頭就看到兩個孩子抱著自己的腿,仰著小腦袋,兩雙水汪汪的大眼楮瞅著自己。
一看是他那兩個外孫,頓時心花怒放。
就連一旁的阿福都驚住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女圭女圭,粉雕玉琢的可愛。腳蹬系著金色鈴鐺的虎頭小鞋,精工嵌繡的小紅褂上繡著吉祥雲紋,梳著精致的小發髻,以銀鈴紅緞束著。
兩個小東西這次見到冷相,小嘴甜的不行,冷彥征一手抱起一個孩子,眉眼都是笑意。
「看呀,這就是那兩個孩子呢!」
「真是漂亮的女圭女圭!」
「這麼漂亮的女圭女圭一定是皇上的呢」
「可不是,皇上都當著百官的面承認了」
一群香客見到那兩個粉女敕嬌憨的女圭女圭,霎時議論開了。
這孩子眉眼間瑩潤靈澈,透著股靈氣,煞是惹人疼愛,紛紛羨慕的看向「左擁右抱」的冷相。
「哈哈,桃夭正在內院等著冷相,趕緊過去吧」了空大師見著兩個孩子,對冷彥征笑道。
冷彥征抱著兩個孩子離開這邊喧鬧的人群。
花容出來尋兩個孩子,見到的便是她爹正抱著兩個孩子大笑的場景。
「爹!」
「桃夭呀,哈哈」
冷彥征一看到兩個小肉團,匆匆和花容說了句,便逗兩個小外孫去了,兩個孩子抱著外公的脖子,嘟著粉女敕粉女敕的小唇,嘰嘰喳喳的有說不完的話。
花容無奈的看著這三人,見他們高興,也不去接兩個孩子。
「小姐就讓老爺高興高興吧,這幾日,老爺听說小姐來這里,高興的兩日都沒睡好,一心盼著你們幾個呢!」阿福站在一旁笑呵呵道。
花容上前扶住年邁的老管家,笑道︰「前段時日一直抽不開身,王爺一直病情不穩,如今好了,便帶著璃兒和凌兒看看爹」
「娘親說外公很辛苦,要璃兒對外公好好哦」
「凌兒也對外公好」
兩個孩子轉過頭,認真道。
花容莞爾,點了點兩個孩子的小鼻子︰「知道璃兒和凌兒最乖了!」
兩個孩子听到母親的稱贊,小臉亮亮的,撲到外公懷里。
一旁眾人又是一陣開懷。
緋玉 站在一旁並未介入,看著溫和慈藹的冷彥征實在很難把卑鄙無恥和他畫上對等,何況數十年來都從未忘記過花翎,又怎會是無情無義之人?
他事先已經讓風邪去調查清楚,冷彥征雖有妾室,卻數十年來空掛名義,他膝下只有夭夭一個孩子,而那幾個桃樹靈口中曾無意間提到那個叫清怡的女人,如今也已近乎是老人了,歲月對于普通人來說,從來都是無情的。
冷情散是消情之物,會淡化深情,隨著記憶慢慢那曾經的一切都會消失,他也奇怪冷相為何都過了近二十年還記得花翎。
或許是緋玉 目光幽邃,令冷相察覺到了,冷彥征順著這感覺便看到緋玉 ,心下微震,有一瞬間,那雙狹長冰冽的眸子讓他無端想起了皇帝。
兩個孩子和外公親近夠了,阿福和冷府的幾名下人便帶著孩子離開。
「老臣拜見玉王爺」
「冷相不必多禮」
緋玉 看著不遠處的雪桃,狹長的眸子微閃,轉眸道︰「本王听聞冷相喜桃花,每年都與夭夭到此,不知現在本王可否與一同前去?」
「王爺折煞老臣了,王爺請」
冷彥征態度不卑不亢,對這些皇家應對的禮儀皆是熟練。
花容挑眉看向緋玉 ,對父親能否接受他還是有些忐忑。
「桃夭」冷彥征並未忘記一旁的女兒,喚了她一聲,花容斂衣踏入那片不尋常的桃林。
紛的桃花亂舞,花容望著已經數次飄進杯盞的雪色桃瓣,抬眸看向那無風卻桃花滿的林子。
緋玉 的聲音不急不緩,淡淡敘來。
「冷相想必听聞了外間對璃兒和凌兒的傳言?」
冷彥征垂首不語,對于這件事,他很肯定那一雙孩子是皇上的,但他卻不願相信他的女兒做出什麼不該做的錯事,那麼一切事情都出在這不知身份的妖身上!
「閣下想與本相說什麼?」冷彥征眸子冷凝,瞬間原本的溫和喪失無蹤,一雙帶著皺紋的眼卻不渾濁,透著不輸時光的犀利與鋒芒。
緋玉 挑眉,果然一個當丞相這麼多年的人是不可能真的溫和無害。
「爹」
「桃夭莫要說話」冷彥征開口阻止了一旁的花容,冷眸盯著緋玉 ︰「妖孽,你若膽敢傷害老夫的女兒,老夫既是拼盡最後一口氣也斷不會放過你!」
緋玉 眸光微閃。
「看來冷相比本王想象中聰明多了」
「如果老夫沒猜錯,你便是當年道門擒獲的蛇妖?老夫不是沒听說過你與我女兒之事」
花容墨瞳微凝,指尖瞬息一白!
驀地望向她爹!
「爹,你說什麼?!」他知道!他竟然連這個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