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彥征安撫的拍了拍花容的手,輕嘆一口氣。/中文/
「爹怎會不知?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你出生之時與那誅妖台出現的桃花雨同時,你……你娘走之前……她……她曾提過你與那道門淵源非淺……你娘的每一句話我都記著……」
桃夭是他和花翎唯一的女兒,是花翎為他生的孩子,他怎能不疼?
「爹……」花容垂眉,一時無言。她從未想過這件事會被父親知道,帶著記憶的她,父親真的毫無芥蒂嗎?
冷相似乎明白女兒的心情,嘆口氣。
「璃兒和凌兒,難道你不愛他們嗎?」
花容一怔,瞬間明白他的話。
如果璃兒和凌兒和她一樣,她還是當他們是自己的孩子,從自己肚子里出來的,無論如何,她都是愛他們的。
「你明白就好,我也放心」冷彥征拍了拍花容的手,眼中帶了絲安慰。
緋玉 狹眸微眯,執起石桌上擺放的紫砂茶盞把玩,茶水湊進唇邊沁涼,已然是毫無溫度。
「爹,今日女兒本是想告訴你子玉之事,未曾想你已知曉,只是,關于璃兒和翎兒……」花容微頓,抬眸望了一眼緋玉 ,繼續道︰「他們是……」
「是朕的孩兒」
緋玉 放下杯盞,斂衣而起,緊靠著花容,淡淡的立于她身後,狹長的鳳眸對上冷彥征明顯微露詫異的眼。
「你……你剛剛自稱什麼?」冷彥征瞳孔皺縮。
看著眼前剛剛還是玉王爺的歐陽玉突然間變得異常熟悉,這種熟悉不屬于邪肆的玉王爺,對于他來說如此陌生。
這分明……分明是皇上身上才會出現的威凜!
「子玉他……」花容停頓片刻,看向冷相︰「……也是歐陽 」
冷相眯了眯眼,緋玉 不動聲色,薄唇微勾。
冷彥征是聰明人,既然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那麼對于這點,也不需要他多解釋什麼。畢竟,有些種族,對于一些匪夷所思之事很容易辦到。
「臣眼拙」冷相迅速收斂了震驚的情緒,躬身掩蓋了眸底的駭然。「微臣拜見皇上」
「坐吧」
緋玉 斂衣坐下,冷相尚有些恍惚,即使表面無事,但是這件的確是出乎意料之外,想了千百個可能的原因,卻從未想過這兩人是同一個人,這件事牽扯甚大,原本疑惑之事也瞬間明白了!
玉王爺與皇上是同一個人?那當初玉王爺痴傻究竟是做給他人看,還是因為自身特殊原因造成的?不管怎麼說,玉王爺痴傻不問世事,也不會惹人注意,兩人同時出現,對于異類來說也非難事。
或許對于這些事早已過了驚訝的年齡,冷彥征沒再說什麼。
雪白的桃花紛,輕飄飄的落到花容的肩上,緋玉 狹眸微閃,修長白皙的指尖撢去桃瓣,柔軟的桃瓣似有惱意,在空中劃出犀利的弧度,突襲向緋玉 。
花容眸光微動,素指倏翻,閃電般拈住花瓣,手背擦緋玉 俊逸的玉顏而過。
緋玉 薄唇微挑,鳳眸瀲灩,似乎是早已料到。
花容秀眉微蹙,感覺到指尖凌厲的鋒芒似乎又轉瞬消失了,但是剛剛她的感覺不會有錯,是一股鋒利的氣勢。似乎與子玉有仇一般,竟然直指眉心!
「何方妖孽?」花容細眸邃眯,桃瓣瞬間化作晶瑩的粉末,從指尖流瀉化雪飄走。
「夭夭,別擔心」緋玉 握住她微涼的五指,狹眸墨亮如暗夜,目光掃過一旁沉默不語的冷彥征。「見一見你姨母」
花容斂眉不解,冷彥征驀然瞳孔一凝。
「姨母?」翎兒的姐姐?桃夭的姨母?
緋玉 目光流轉,見花容抬首,微笑點頭,他自知此話出口,冷彥征定然有反應,但那被稱為馨月的桃樹靈願不願見他也沒有完全的把握。
「我的……姨母?」花容有半晌沒反應過來,她何時……何時……她有姨母的!
花容驀的明白。
緋玉 退開數步,與花容隔開一段安全的距離。鳳眸一凝,五指一束熾緋暗芒爆射而出!光電般擊穿空中飄忽的桃瓣,直直襲向花容身後的桃樹枝干!
「月姐姐!」
「月姐姐!」
隨著緋玉 的突然襲擊,一陣驚呼從四面八方傳來,五光十色的光芒如彩虹,爆裂的氣息卻齊齊向緋玉 聚集!
花容臉色一白!
身形剛欲出去,緋玉 適時眸光制止了她。
「大膽妖孽竟敢傷我月姐!」
「納命來!」
嬌叱隨著炫目的彩芒平地而起!桃林中倏的冒出十幾名白衣女子,舉劍擊向緋玉 !
「爹爹!」
「不準傷害我爹爹!」
稚氣的嗓音軟糯中透著凌然怒意,一紅一白兩道氣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這十幾名白衣女子!
「小心!」
「快躲開!」
十六名白衣女子見勢,臉色一變,猛然收劍回擋。
「璃兒、翎兒不可胡鬧」
緋玉 揮袖,瞬息阻隔了兩個孩子的攻擊。但余力竟沖擊的他鬢邊垂下的青絲猛烈如狂風橫掃,凌亂狂舞。
緋玉 鳳眸閃過轉瞬即逝的燦芒,看著邁開小短腿往他們母親身邊跑的兩個孩子,又迅速斂了內心翻涌的驚詫。
「娘親!爹爹凶凌兒」
「爹爹壞蛋!」
兩個小矮個兒蹬蹬蹬的躲在母親身後,探出兩個小腦袋,明亮的眸子控訴的看著好壞不分的父親。
緋玉 無奈的看了一眼花容,花容此刻注意力甚至沒有集中在腳邊一雙稚兒身上,目光聚焦在面前出現的這群白衣女子當中。
十六名白衣女子已經不再像剛剛那般,此時皆站在花容身前不遠處,目光軟膩卻不知放到哪兒,似乎還有些局促。
馨月自緋玉 突然襲擊時便已經感覺到那凌利的招數中沒有絲毫殺氣,他根本就是故意如此,目的恐怕是引其他姐妹出現。
馨月站定,看著眼前花容熟悉的眉眼,暗嘆。
「夭兒,你長大了」
「是啊,青出于藍」
「翎兒如果看到了,定然欣慰」
馨月白色的大擺雪裙曳地,手臂上長長的披帛縹緲,目光定在花容臉上,唇邊露出慈意。一群姐妹站在她身後,各種奇特的目光圍在花容周身。
花容一時詫然,沒想到她們竟然都已經化形,母親的姐妹?
「娘親,她們是誰?」
「她們都是壞人,還一起打爹爹」
兩雙明亮的眸子滴溜溜的轉,兩只白面饅頭般的小手抓著母親的裙擺,你一言我一語,將這奇怪的氣氛打破了。
花容也不知此時是什麼心情。
「……璃兒、凌兒過來,這是你們的姨姥姥」
一群白衣女子目光從花容身邊移到兩個孩子身上,粉雕玉砌般的一雙孩子,紅色紋繡的小褂上掛著小鈴鐺和金絲縷,金色的小鞋陽光映射。
兩個小髻上還帶著緋色的緞帶,額間的五瓣桃花明媚奪人,使得稚氣的小臉上透著仙質,她們竟是一時辯不出性別,一雙孩子明澈晶瑩的小臉上,狹長的鳳眸尚未長成,卻隱隱透著他們父親的相貌來。
一群桃靈眸光微亮,抑制不住的欣喜與寵意直泛。
「這是……」雖然很肯定一雙稚兒是桃夭的孩子,但還是忍不住的問出聲。
「這孩子真漂亮」
馨月輕輕蹲,張開雙臂,笑道︰「到姨婆這邊來」
一雙孩子眨巴著漂亮的大眼楮,揚歪著腦袋看著自己的母親,好像在征詢她的意見,那個人他們還不認識。
緋玉 走近,揉了揉兩個小家伙的腦袋。
「去吧」
認生這種事,在他這一雙頑劣的孩子身上基本上是不存在,個子雖只及他膝蓋,看著不過一歲多,認知卻足夠匹敵普通孩子的五六歲。平時裝傻粘著自己的母親,他只當沒看見,但有些事,提醒一兩句他們便會明白。
「姨婆是誰呀?」
「是呀」
兩個孩子仰著腦袋,一人一個的抱住父親的長腿,明顯對這些人剛剛一起合起來攻擊自己父親有意見。對馨月的示好不領情,凌兒稚氣的小臉上,豎瞳一轉而逝。
馨月這才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這一雙孩子真的是眼前這位與桃夭所生。一雙孩子剛剛生氣之時,那強烈的氣息屬于赤蚺蛇蟒一族。
結合了父母的優勢,突然出手竟有這般破壞力,這兩個孩子賦驚人。
「璃兒和凌兒愛不愛母親?」緋玉 溫和道。
「愛!璃兒最愛娘親」
「凌兒也最愛娘親」
緋玉 眉一挑,繼續道︰「那娘親的娘親,也就是外祖母,璃兒和凌兒是不是也愛呢?」
「嗯!」異口同聲。∣∣
「姨婆就是外祖母的姐姐和妹妹,明白了嗎?」緋玉 突然發現,這關系還真的不好解釋,這般的說法,兩個孩子應該是明白了吧?
兩個小家伙總算知道這姨婆和母親是什麼關系了。
「可是,她們為什麼不喜歡爹爹?」
「是不是爹爹欺負娘親,所以姨婆不喜歡爹爹?」
緋玉 覺得兩個孩子舉一反三的有點快了。
「不許胡說」
花容莞爾,蹲,攬起兩個寶寶,點了點他們的小鼻子。
「爹爹和姨母沒有打起來,姨母也沒有不喜歡爹爹,寶寶去和姨母打個招呼就是乖寶寶」
花容說完,看向馨月和她身後的十五名白衣女子。上前行禮道︰「桃夭拜見各位姨母」
「夭兒……」
「緋璃,緋凌,是我和子玉的一雙孩子」剛剛他們之間的談話,相信她們也都听到了。
「姨婆好」
「姨婆好漂亮哦」
兩個小家伙哄人的招數從未敗過,小臉上稚氣未月兌的純真笑容如三月里明媚溫暖的陽光,瞬間虜獲了在場眾人的心。
一時間的話題都繞著兩個孩子,花容不知是不是真的該問母親的去向,她不希望听到不好的消息。
「馨月……瓏月……」翎兒曾經提到過的名字,月字輩的兩位姐姐。
冷彥征坐在一旁,一直都不曾開口,馨月等人出現更猶如沒看見他。
聞听此言,馨月眉間凝滯,其余十幾名女子,逗孩子的動作一滯,隱隱的有怒意噴薄。
冷彥征一身簡單的便服,樣子雖樸素,卻干淨整齊,暗紋雲繡滾邊透著文臣的儒雅,長袖下皺紋縱橫的手中握著一枚桃木雕刻的扇墜。
「這不是當年的楚公子?」
「楚公子別來無恙,花妙一時看走眼,都未曾認出來,真是失禮」
「楚公子還記得翎兒有個瓏月姐姐呢?」
「楚公子貴人多忘事,想必記錯了,瓏月姐姐幾十年前便已經……」
「行了……」馨月出聲打斷了眾姐妹的譏諷,現在冷楚離是桃夭的父親。
花容不解,見父親臉色雖是不動聲色,臉色卻帶了蒼白之色,不知是何意?母親的姐妹為何見了父親這般不喜?難道也是覺得種族不可通婚嗎?
花容臉色暗了暗。
「爹」花容握住冷彥征的手臂,笑道︰「爹身體不好,桃夭送你去禪房休息片刻吧?」
冷彥征看了女兒一眼,不知想到什麼,黯淡的眼楮亮了亮。
「……好」
花容扶起冷彥征正準備離開,與緋玉 對視了一眼,緋玉 點頭,沒有跟去。
「冷楚離,我還以為你看到我們,起碼會問一問花翎的消息,怎麼?是覺得沒臉,還是根本就不記得還有一個花翎?!」
突如其來的嬌叱聲冷凝嗖冷,一名白衣女子冷冷的擋在冷彥征面前,從桃樹後緩緩步出,細長的眸眼間皆是譏諷。
冷彥征冷然的回視,周身那種淡然雅漠的氣勢,令花容有短暫的陌生感。好像第一次認識自己的父親一般。
「青妙」
「承蒙楚公子還記得,真是三生有幸」
冷彥征目光冷漠,似是想起了什麼往事,看著青妙的目光隱有暴戾。
青妙不以為意,低嗤一聲︰「楚公子怎麼有臉來這里見我們?我還以為楚公子是沒臉見伽羅大師……哦,對了,看我這記性,你的確是沒再見伽羅大師……」
低笑一聲,青妙身形一閃,迅速拉過花容,將她與冷彥征隔開,上下的看了一眼花容,露出笑意來。
「那個曾經還在翎兒肚子里亂鬧騰的小鬼也這般大了,看看,又和那丫頭這般傾城國色,嘖嘖,青姨不服老都不行」
花容即使不了解具體是怎麼回事,也看得出來,父母之間,當年一定有什麼特殊之事發生。這麼明顯意有所指的暗諷,傻子都該明白了。
「青姨說笑,桃夭先扶爹進去了」
「嘻,太像了。還是這麼維護這個書生?」青妙低笑,似乎譏諷了冷彥征之後,心情正好,也不以為意。
冷彥征至始至終似乎是默許了這一切,任何辯解的話都未說一句,花容不知為何替父親難受,在她的認知當中,父親不可能會做出傷害母親的事情,如果是誤會,父親也不是那種說出來讓人同情之人,這讓她很是郁卒。
「爹,我不信……」不信你會做讓母親難受之事,不相信。
冷彥征不語,布滿皺紋的臉上卻隱有安慰,拍了拍花容的手,沒多說什麼。
往事如何不重要,真相如何,隨著翎兒的離開,對他來說早已失去了意義。
「無論如何是怎樣的,女兒一直都相信,娘親其實是愛爹的……」
冷彥征陡然怔住,腳步一滯。蒼老的嗓音中帶了難以抑制的悲慟。
「她一直都恨我……」
花容看著腳下青石鋪就的幽徑,夏日滑膩的青苔尚未長出來,路上只有淡淡的潮濕冷清,淡淡的聲音在曲徑回響︰
「女兒也不知,只是了解母親多一點,這種感覺越明顯……」
冷彥征不語,抬頭看到了眼前簡樸的禪房,轉身對桃夭道︰「兩個孩子還在那邊,你去陪陪他們,爹一個人進去就行了」
花容知道他現在需要安靜,沒有堅持,扶他上了台階囑咐一番便離開了。
冷彥征進屋後良久未動,光線透過窗紗射進室內,帶出若明若暗的光圈。
和妻子一樣的桃靈都出現了,還是當年的模樣,但他已經不是當年那般年輕了。
想起當年,如果不是一次算計和意外,就連桃夭這唯一的孩子,他們也是不會有的。
「報恩?哈哈哈……報恩……報恩?」冷彥征止不住大笑,報恩?當年的確是這樣說的,可是有什麼恩可報?她在新婚之時親自掀開的蓋頭。那沁冰的薄涼語氣至今還在耳邊,和她口口聲聲說他們的孩子是孽種,沒臉到世上一樣絕情。
「楚公子,花翎今日嫁到冷家不就是來報當日落英谷雷劫大恩?」
「冷楚離,你說我怎會生你的孽種?」
「你的孩子?你覺得我會讓他到這世上來?」「哦?知道是毒酒還這麼乖的就喝了呢?楚公子真是讓花翎感動。」
句句冷絕的話,至今讓他痛得不敢回憶。她從未真正的在意過,他怎會不知?
室內的光線似乎暗了暗,冷彥征和衣躺在木榻休息,安靜冷調的禪房沒有一絲暖意。
敞開的半邊窗戶外,雪色的桃瓣被風吹到室內,小船般搖搖晃晃落到他發間。
相國寺大殿後院的桃花林中,緋玉 緋色的衣角微微揚起,指尖冰涼的茶水並未飲下多少,目光定格在水中飄搖的翠綠茶葉上。
兩個孩子已經與這群突然到來的親戚玩的不亦樂乎,桃林中來回的喧囂笑鬧聲。
馨月看著冷淡靜漠的緋玉 ,將手中的孩子遞給青妙,走近石桌,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閣下竟然沒問冷彥征之事,到讓在下詫異」
緋玉 薄唇一勾,邪肆凜然,狹眸幽暗。
「本想知道點有用信息,可惜……」只用眼楮看,便已經清楚,沒有他要知道的事情。
「赤蚺王消息果然靈通,想來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
「月姐,他知道自是他的本事,只是,剛剛我一試探,桃夭那丫頭似乎並不知曉」青妙靠在桃樹上,抬眸道。
緋玉 鳳眸微眯,緋色的豎瞳妖戾如細銳的針般,倏然直視那靠在樹干上的女子,冰冷的目光令青妙心中一寒。
「夭夭那里,到了時候,本王自然會與她說清楚!」
冷冷的警告令桃林一陣靜默。
這是在警告她們不要在花容面前多舌。
這件事他總覺得有異,並不打算將這種不利冷彥征的消息告訴身為子女的花容知道。
「哼,冷楚離倒是有福氣,害死我們多少姐妹?還激的翎兒幾乎殺了救命恩人,差點喪命,可憐翎兒被騙不說,竟然還如此愛他這種人!」青妙停頓片刻,低頭看了一眼長長的指甲,繼續道︰「不過你也可以放心,如今桃夭護著她父親,我自然不會讓她不高興」
緋玉 冷顏不語,抿一口涼茶,對此沒有發表意見。
自己的母親很有可能是父親間接害死的,夭夭怎麼接受?這件事,在弄清楚之前還是什麼都不要提及最好。
「桃夭為何到現在還未回來?」
「我去看看吧」
緋玉 沒有听她們說什麼,讓她們照顧兩個孩子,轉身便從原地離開。桌上涼透的茶水安穩的放在上面。
馨月等人看他離開,也沒多加在意,應該是去找花容去了。
緋玉 剛走不久,桃林對面枝葉茂密的枝杈間傳來極淡的聲響。
花容躺在樹杈上,雪色的裙裾流瀉,青絲舞。細長的眸子緊闔,長睫顫抖,素白的指尖發青。
此地里桃林尚有一段距離,沒有听牆角的心思,卻意外的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
父親怎會是這種人?根本不可能。
花容睜開眼,眸底已沒有絲毫的猶豫。
迅速翻身,如瀑青絲劃一道妖冶的弧度,霜雪流蘇纏繞手臂,翻身躍下一丈高的枝杈。
「夭夭」
柔和的嗓音突然響起,花容手一抖,身子失衡,直撲向地面。
「你怎麼到此了?」緋玉 迅速抱起她,旋身站定,花容柔軟的雲袖裙裾在旋轉中凌亂,繞了一個圈,纏繞著緋玉 頎長的緋衣,交纏廝綿之景妖嬈魅惑。
花容心中微定,沒想到他剛剛一離開,竟然就找到了自己,花容伸手圈住他的脖子。
「臨時起意,累了,就到這里休息一會兒」
「是麼?」緋玉 沒有多問,低首,薄唇輕輕印上她的眉心。低笑道︰「出來很久了,是否要夫君服侍娘子休息?」
「沒正經」
花容從他懷里走出,笑道︰「你怎麼把璃兒和凌兒也放著不管?」
「兩個孩子都圍著他們的姨婆,一時恐怕是不願回來」
「我們先過去看看,我爹還在休息,暫時便不去那邊了。」
兩人說著便直接去了桃林。兩個小家伙貪新鮮,青妙她們樂得與兩個孩子玩笑,竟是一直玩到黃昏時分。
陽光即將下山時,花容從佛殿中出來,竟然見到皇宮里太後的馬車來接兩個孩子。
「他們玩鬧了一,都累壞了,我先將我兩個孫子帶走了」緋嫵托一個小沙彌將話帶到,待花容出去時,兩個孩子已經不在禪房。就是桃林也恢復了平日的安靜。
「黃昏來臨,它們便不能維持人性」緋玉 見花容從佛殿出來,從旁邊出現。
花容點頭,她之前也不曾見過她們走動,如果能出去,應該也不會在凌兒說要出寺買零嘴的時候,青妙她們就出寺了。不能出去的話,維持人形怕也是時間短的。
那麼為什麼會出現這種超出一般的情形?
花容斂眉不語,有些隱隱明白,恐怕和她們如此仇恨自己的父親有關,而鳳來儀的消息也說過,這些桃樹是伽羅大師從落英谷送到此處。
想起鳳來儀,花容眉頭蹙起,有些疑惑。那個鳳來儀的風澈不知究竟是為何,總讓她莫名其妙的產生好感。
「夭夭,想什麼?」緋玉 摟住她縴細的腰,薄唇輕蹭她的頸,花容微偏過頭,捧起他的腦袋,面對著緋玉 ,輕笑道︰
「這里可是寺院」
「是麼?」緋玉 眸光微亮,輕輕貼了貼花容的唇。
「爹說要听了空大師講禪,要兩日後才離開。」她已經與了空大師說及此事,了空大師與她爹已有多年交情,她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娘子與為夫回家」
「是……夫君……」花容拉長了音調,朝緋玉 作了一揖,笑道。
春日的夜來的早,玉樓城的夜尚未完全黑,街上便已經熱鬧非凡。
玉王府
花容一到家便有些軟,今日下午一直都直腰挺背的跪在相國寺大殿蒲團上,半日下來,腰酸背疼。
「王妃,熱水已經準備好了」
一名青衣小丫鬟輕敲了幾下門,花容低應了一聲。幾名下人便將熱水抬進來倒入大木桶中,冒著白騰騰熱氣的熱水瞬間在室內升起一陣薄霧。
兩名丫鬟在一旁伺候,其余的人都退了出去。
花容拉下腰間的玉帶,解下長長的雪色長裙,隨手遞給旁邊的婢女,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轉頭問道︰
「王爺去哪兒了?」
「回稟王妃,王爺說是去看小世子」
「那就好」
花容垂了垂眉,只著了一件里衫,赤足走到屏風後,指了指其中一名拿著她衣裳的淡粉衣衫婢女。「你一個人過來伺候就行了」
「是」
另外一名青衣小婢女見狀,朝花容施了一禮,躬身退下去。
白色的里衣褪下,花容解開發帶,取下發間的白玉簪,瞬間墨緞般的流水青絲一瀉而下,一路蜿蜒,順著秀長的背拖到小腿處。
小婢女垂頭不語,將花容遞過來的發簪放在一旁。
「過來」花容卷翹的長睫輕顫,凝結的霧氣水珠如珍如潤,花容閉上眸子靠近木桶壁,溫潤的嗓音帶著慵懶。
「……是」小婢女一直低著頭不語,听到花容的聲音,抬起頭,瀲灩的眸子雲遮霧繞,拿起一旁的絲綿替花容擦洗。
平日里花容並不會讓別人代勞,今日許是累極,歪靠在澡桶邊沿,熱氣燻染的有幾分睡意,熱水沾濕的青絲凌亂,白皙如玉的肌膚上,墨色映襯的越發妖嬈。
修長的頸散發著珠潤的光彩,小婢女小心的捋順花容的青絲,拿著絲綿錦緞輕輕擦拭。
熱氣燻染,小婢女霧氣的眸子灼灼,垂下的眉睫淹沒了眸底的燦潤,緋然的薄唇輕勾,勾勒出不屬于她的邪肆繾綣。
袖子已經被水浸濕卻好無所覺,指月復擦過水中溫軟的肌膚,眸光越加溫潤。
「王妃,要奴婢伺候麼?」甜膩的嗓音湊近花容的耳邊,花容沒注意到這聲音有何不對,細長的眸子微眯,困意濃郁。
「……嗯」也不知那婢女說了什麼。花容靠在桶壁上,歪斜著頭,腦子有些沉。
兩只手從花容的背後伸到她前面,桶中漸涼的熱水,溫度逐漸升高,保證不會凍到花容。
「夭夭?」
低魅的嗓音湊近花容,緋衣如火,修長的雙臂從花容手臂下穿過,圈著她擦拭,俯身擄獲甜馨。緋紅的長尾不動聲色的流到浴桶之中。
花容一滯,感覺到熱水中繞纏而上的涼意,一個激靈,瞬間清醒許多!
睜開眸子,一陣噬痛傳來,花容想推開面前之人。
光果的身軀如鐵箍般緊貼不放,緋玉 伸手輕撫夭夭的嬌顏,墨瞳緋芒流轉,溫柔的凝著她。
「夭夭……」
花容確信自己剛剛是沒听錯了,沒想到支開他,還是進來了。心下有些惱,剛剛自己竟然在他面前寬衣解帶。
熱水下交纏而上的長尾趨向危險,花容感覺到蓬勃的生命力,擠著她侵向體內,臉色霎時如晚霞。圈著他的脖子不敢直視。
緋玉 攬緊她的腰肢,長尾攀纏,探侵的瞬間,迅速翻出浴桶。
花容低嗚一聲,冷的一縮,收攏圈緊他,連帶這身體都僵硬收縮,緋玉 猛然閉眸,強忍連接而來的窒息般直沖腦際的歡悅感,一圈一圈繞,拿起屏風上的大髦包住花容,小心的托著她坐在幾案上。
環緊腰肢,猛然的俯沖,令室內吟泣驟然凝滯哽咽,檀木幾案靠近窗戶,稜型的格子窗豁然敞開。
後背抵止到窗欞,修長的腿半抬,更易的肆意侵犯角度,令花容不適的掙突。
身體內強烈的頂沖感,幾乎令人神智受阻。
「子玉……不行……唔……」
翻滾的緋色幾乎淹沒花容,長尾翻卷而下,將花容帶進懷里。
緋玉 緋然欲滴的薄唇散發著妖烈的紅艷,俯首勾纏,長信子探入深處攪纏,長臂緊緊箍住懷里軟滑嬌軀。
花容幾乎窒息,身體沒有一處不是極致的肆意廝纏。素白的指尖泛著淡暈的緋紅。
懷里細膩的觸感軟軟的靠在頸側時,緋玉 知曉她又是暈了過去。長舌輕輕拭了拭花容的唇瓣,溫潤的玉顏輕輕摩挲著她疲憊的嬌顏。
小心的送到榻上,掀開被子,蓋住兩人。
初曉的旭日,暖融融的光芒照射到室內,緋玉 這才發現這一夜竟是過去了。輕晃身體,只有那份親密不曾離開。
溫暖的光芒下,花容溫和的側顏散發著令人窒息的玉潤光澤,恬然安靜的氣息似乎什麼事情都會平靜。
緋玉 俯身吻了吻花容的眉心,然後是眉眼,再度緩緩的移到長睫淡淡的陰影下,最後停留在唇邊,細致的描摹溫柔的弧線。
吻醒了花容。
花容長睫顫了顫,睜開眸子。正好看到緋玉 邪佞溫柔的眸子一瞬不瞬的凝著她。
緋玉 單手撐在花容身側,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際,看到她睜開眼,指背輕撫她鼻尖,低低笑道︰「不多睡一會兒麼?」
花容薄唇潤澤,輕輕點頭,身體一動,立刻感覺到身體中的不動尋常。
雙頰染暈,不動聲色的收回被他箍在腰間的左腿,往緋玉 懷里靠了靠。
「我休息一會兒」
「好……」
緋玉 輕輕吻了吻她,長臂攬過花容,輕撫她如玉細膩的肌膚,陪一會兒再離開……
一直到花容擋不住疲憊入眠,緋玉 看了看色,只好退出,輕輕蓋好花容的被子,穿衣起來。
這兩日今日宮中忙著接待各國使節,鳳來儀之中也一直忙于雲昭南冥之事,他不去不行。
想起鳳來儀,緋玉 回頭輕笑,想起夭夭扮作書生去鳳來儀之事,說起來,夭夭還欠她一個「人情」。
如果是風澈一定要從蘇旃檀身上得到什麼呢?
夭夭會不會給?
他倒是想嘗試,只是,無論哪種結果,似乎都會是他不好過?
「夭夭,我走了……」緋玉 低低道,也不知花容听沒听到,每日出去總是習慣和她說一聲。又拉了拉整齊的被子,這才離開。
花容醒來,已經是午時。因為緋玉 提前的囑咐,並沒有人會去打擾花容。
花容梳洗一番,出門時,正听到幾名下人圍在一起說皇上、西棲什麼的,花容一問方知,為何烏穆放棄了當初信誓旦旦的報復。
西棲大災,人畜皆是大規模的受災,如今雲昭已進入早春,西棲卻依舊冰雪地,大雪不止。草原被厚雪覆蓋,牲畜無法采食,饑寒交迫。
西棲這次恐怕是面臨了不小的災害,不然烏穆這種人不會低下頭來懇求雲昭,甚至連左眼之仇都不報了。烏穆並不是以德報怨之人,如此全當什麼都沒發生,一定是國內已經出現極大危機。
花容正想著此事,卻听門外一陣歡笑聲。抬首望去,花容眸光微亮。
「小姐!」
凌香一陣嚷嚷,人未到,聲音已經送到花容耳邊。
「你怎麼回來的這麼早?」花容笑道。這陣子,凌香都是陪著兩個孩子,在皇宮里和緋姨相處的多,今日日頭尚早,沒想到提前回來了。
「娘親!」
「娘親抱抱!」
還不待凌香說什麼,兩個小矮個兒撒開小短腿就往母親懷里撲。
「哎,你們慢著點!慢著點!」
凌香一陣嬉笑,跟在兩個小東西身後護著,防止摔倒。
璃兒和凌兒如願以償的撲到母親懷里,這才停下腳步。花容接住兩個小肉團,抬頭看向凌香︰「他們怎麼也回來了?」
「小姐,太後讓你為兩個小世子換身衣裳呢,今日皇宮里有盛宴呢,各國的使臣都來了,皇上決定讓小世子也去看看」
「換衣裳怎麼還要回來一趟?」花容撫了撫兩個孩子的腦袋,笑道。按照緋姨的性格,宮里不會沒有兩個孩子的衣裳,怎麼還要跑回來一趟?
「唉……小姐你不知道具體情形!」凌香哀怨的瞅著兩個小祖宗。
「怎麼了?」
「璃兒要娘親幫璃兒換!」「外祖母的衣服好難看好難看哦,凌兒不喜歡」
兩個小鬼朝凌香吐了吐小舌頭,扮了個鬼臉。他們不要那群奇怪的宮女齊刷刷的「氣勢洶洶」的要扒他們的衣服。
「爹爹說,不能在別人面前月兌衣服」
「對呀!爹爹只在娘親面前可以」
兩個小鬼說的一套一套,花容秀眉挑了挑,緋玉 這是怎麼教育孩子的?怎麼這話听著這麼別扭?
凌香掩嘴偷笑,故意又加了一句︰「那爹爹真的說的是璃兒和凌兒嗎?」
「爹爹說自己哦」
「是呀是呀」凌香止不住的笑,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模樣。
花容無語,帶著兩個孩子去換件衣服。如今,子玉應該是想讓兩個孩子出現在眾人面前,只是皇宮這種地方,明爭暗斗,權利爭奪,各方關系錯綜復雜,暗波不斷,兩個孩子這麼早就明面出現,如果出現意外該如何是好?
凌香見兩個孩子衣服穿戴好,花容依舊眉頭不展,依稀有些明白。
「小姐,你不用擔心,寶寶不會有事的,再怎麼樣,他們也是不同的,有太後和王爺護著,凌香也不會讓人有機可乘!」
「凌香,你可知這次宴會之中可有西棲烏穆?」
「小姐一說,奴婢倒是想起來了,今日出來時李公公還與奴婢說及此事,听說烏穆提前告知皇上,說宴會要為皇上準備禮物,會晚些到來,這次西棲大災,太後一直不同意給予支持,他這次恐怕是想在這次盛宴上想辦法讓皇上和太後答應呢」
花容聞言,不自覺的想起當日在鳳來儀之事,烏穆到底去那里做什麼?當日子玉告訴她不用擔心,那麼子玉是有把握的?烏穆到底是想知道什麼?如何讓緋姨與子玉答應救西棲?
送走兩個孩子,花容一身青衣冠帽,拿了一把墨扇,就從後門出去了。
玉樓城依舊喧囂不斷,城中車水馬龍,春日,街上來往之人摩肩擦踵。有不少賞花歸來的書生,嬉鬧的一路歡聲笑語,她這副打扮倒是沒有人過多的注意。
花容站在鳳來儀的門前,剛欲抬腿進去,橫里一名錦衣華服的紈褲子弟領著兩名彪型大漢突然大搖大擺的「擺」過來,看也沒看花容這窮酸書生一眼,那年輕的公子哥,搖著扇子,一把將花容撞的一個趔趄。
花容猝不及防,注意力還停留在牌匾上,一個失衡,直接撲向陡峭的青石台階。台階光滑平整,好似剛砌不久,尖銳的橫切面如刀鋒般露在外面,花容臉一黑,這麼沒形象的撲上去,百分百俊臉破相。
那錦衣少年見狀,眸底露出一絲不屑,瞥了一眼花容半新不舊的青衣,抬腿繼續當沒事人似的就走。
花容迅速閃電般以扇抵地,阻擋了沖擊力,立刻反震力猛然旋轉身形,借力翻躍而起,直起身子,淡淡然的,好巧不巧的就又擋在了那錦衣少年面前。
花容若無其事的彈了彈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扇子一展,就看也沒看一眼,從那錦衣少年的面前走進鳳來儀之中。
沒想到這看著落魄的窮書生竟然如此靈敏,干脆利落的將危機化除,如今竟然如此無視他?!
「窮書生!你給本公子站住!」
那錦衣少年猛的收起墨扇,氣急敗壞指著花容的背影。
花容禮貌的回頭,恭恭敬敬道︰「這位大爺有何貴干?是來找姑娘還是找老鴇?可要小生引薦?」
「你你你……」那錦衣少年臉色漲紅,指著花容一時說不出話來。
剛開始是氣的,到最後就不知道是什麼心思了。
花容到沒想到,這囂張的紈褲竟然沒第一時間的躲在保鏢身後,指使兩大漢揍她?
「這位大爺,這里的姑娘各個水女敕,保證大爺欲生欲……」
「你你你……你住口!」
「哦?有事?來青樓不是來找姑娘的?」花容眉一挑,多看了這位一眼,不是來找姑娘,就只可能和她目的差不多了。
「哎呦!這位公子是頭一遭來我們清倌樓吧?看著面生的緊」
那錦衣公子還沒說話,一個明朗的聲音在花容耳邊響起,這台詞有點熟悉,只是?清倌樓?!明明是鳳來儀。
花容又瞧了一眼周圍,眉角皺了皺。
和自己第一次來的時候有點不一樣?
「哼!」那紈褲嗤笑了一聲,大搖大擺的撞開花容就進去了。
花容抬腿就要回頭,剛剛只是一味的快這人一步,他定是走到另一邊,自己一時暈頭轉向,竟然到了這邊,既然是鳳來儀,看來是不同的地方供不同的人作樂,只是這惡趣味,當真是要命。
「這位公子這邊請」
花容腳步一頓,一時無語。抬頭看了一眼這邊的「老鴇」?
花容嚇了一大跳,竟然是一名看起來二十左右的年輕男子?淡藍的長衫穿在身上干淨明亮,青絲以木簪簡單束起,聲線干淨純和。
見花容一直沒有出聲,小心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剛好與花容打量他的目光相撞,淡紫的瞳仁一縮,觸電般低下頭。難怪剛剛那位有名的紈褲蘇公子竟然沒有一氣之下和上次那般傷人性命,甚至都不吭一聲。
這般精致的人,對于到此尋樂之人自然是有吸引力的。就是那位跋扈慣了的蘇公子也沒什麼都沒說。
魚藍垂眉不語,恭敬的請花容進去。
花容一直動也未動,眉頭皺起。真要她進去這種地方?如果被子玉那廝知道了,醋壇子一翻,倒霉的一定是她。
那姓蘇的少年一直沒見花容跟上來,回頭看了她一眼,沒好氣道︰「猶猶豫豫的像個女人似的,不就是第一次來嗎?一回生二回熟!本公子帶你去玩!」
「哈?」花容唇角抽了抽。
一回生二回熟?
那錦衣公子二話不說,拉起花容的袖子就走。
花容很是無語,她看起來像是那個啥的嗎?
「這位公子,小生並不是……」來……那個啥怎麼說來著?
「什麼這位公子,這位公子的?本公子有名有姓,記清楚了,本人姓蘇,名旃檀」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