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牆……」閔采爾拿出一雙手鉤戴上,右手向上一搭勾住牆壁的縫隙,左手隨即也探了上去,這麼雙手交錯著爬上了三米高的牆頂。他小心翼翼地在牆頂的陰影里俯子,耐心地等待著巡邏的守衛經過。隨即降下繩子,將躍躍欲試的伊莎貝拉也拉了上來。
「今天月亮太晃眼……」閔采爾讓伊莎貝拉也小心一些,「看到那邊冒蒸汽的地方了嗎,我估計燕閣就在那邊!」
「那咱們過去啊!」女孩子學著閔采爾低聲說道,神情里很有些興奮。
「要小心,被人發現就糟糕了。我可沒少主你那麼能打!」
說著這話,閔采爾舒展身體,貼在牆壁溜下牆頭,隨即隱身在一叢矮樹里。沒等伊莎貝拉過來,不遠處的小道上忽然間亮起了幾點燈火。四名侍女低眉順眼,邁著輕巧的步伐從林蔭道上走了過來,在閔采爾藏身的樹叢附近停住,分成兩邊立定,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人的到來。沒一會兒,一個身穿紫袍的年輕女子帶著兩名侍女走了過來。借著燈光看去,這女孩子倒是個熟人。她是緹琳?朱諾的貼身近侍,大女乃妹羅蘭勛爵。
「都準備好了嗎?」她問道。見侍女們頷首,大女乃妹滿意地點點頭,示意身後的兩名侍女也先過去。
「殿下很快就會過來!你們準備好了就先回去燕閣,城主大人兩刻以後會駕臨。」羅蘭勛爵交待了一句,卻不料身後一名侍女怯怯問道︰「殿下不需要我們服侍嗎?」
「你是新人?」羅蘭勛爵輕笑了起來,「殿下沐浴時最討厭有人打擾。你們如果珍惜生命的話,就不要影響到殿下。快些退下吧!」
話一說話,她就轉身走了回去。侍女們就像來的時候一樣,六人分成兩列,跟在她後面過去了。
閔采爾直覺得今天運氣不算太壞,居然湊巧听到了全部安排。如果只有緹琳一人入浴的話,偷窺大計豈不是輕而易舉?閔采爾回過頭去,想叫伊莎貝拉過來商量一下,耳邊已經響起女孩子的說話聲︰「我听到了……」
「太好了,少主,現在事情變得簡單了……」
「噓……」伊莎貝拉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神神秘秘地靠在閔采爾肩頭悄聲說道,「我改變主意了!我們偷偷進燕閣去,看看朱諾家老頭子跟那個壞女人會說些什麼!說不定對我們獄雷是很重要的事情哦!」
……這事情不帶這麼玩的……閔采爾腦袋又開始疼了。沒等他阻止,伊莎貝拉已經貓著腰跟著羅蘭勛爵消失的方向跑走了,還留下個「你在這里等我」的口型。閔采爾無奈地望望又變得沉寂的黑暗,自暴自棄地想著自己是不是趁機去看看沐浴中的美人兒緹琳是個什麼模樣?不過這事風險太大,萬一被卡薩子爵知道了,自己只怕要被從雲塔上丟下去玩自由落體運動,然後摔在地面成為狗肉之醬。想來想去,還是跟在伊莎貝拉伯爵小姐身邊比較合適,至少不要讓她做些糊涂舉動,害得兩個人都被朱諾家關進大牢,那才是把獄雷家臉面都丟光的丑事。
想到這里,閔采爾再度看看四周的情況,向燕閣的方向潛行了過去。
兩個人蹲在燕閣的屋頂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盡管是溫暖的春天,可夜晚的山風卻涼的厲害。穿得單薄的兩個傻瓜不知不覺中擠到了一起,一起咒罵著洗個澡居然要這麼長時間的混蛋女人。不過閔采爾心里卻有些享受這番情景。少女的幽香就在自己的鼻尖縈繞,讓人有些微醺。柔軟的發絲輕輕觸踫著自己的臉龐,癢癢的,閔采爾不禁遐想起自己將伊莎貝拉抱在懷里又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來。不過美夢總是很快醒來,羅蘭突然走出了房間,警惕了巡視了一遍院子,讓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兩人提起了精神。沒過多久,連串的沉重腳步聲就響起在回廊上。那腳步在兩人下面停了一會兒,然後進房間去了。接著是一個沉重身體坐倒的聲音。
「雲城的霍普?朱諾是個大胖子,嘻嘻,每次都強逼著我叫他叔叔!」伊莎貝拉湊在閔采爾耳邊說道,「小閔,你有辦法看到下面的情景嗎?」
「拆房頂!」雲塔雖然是用條石築成,不過房梁和屋頂都是木頭的。這種厚達數寸的大木一般人當然無可奈何,不過伊莎貝拉伯爵小姐可不是普通的範疇。女孩子在左手聚起一團小小的雷光,謹慎地灼燒著屋頂。而閔采爾則把被燒焦的木頭用手挖去,小心翼翼地包裹在月兌下的外袍里。這樣沒多大一會兒,兩人手下已經能隱隱望見房間里滲出的光來。閔采爾示意伊莎貝拉停手,自己拿小刀在最後一層木板上鑽出數個可以伸入手指的小孔,然後使勁把小孔間的木板提了上來。雖然還有縱橫交錯的屋梁,不過已經能夠看到下面的情景了︰一個衣著華麗的禿頭男子正焦躁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等待著緹琳?朱諾的到來。
「那就是霍普,朱諾家的現任族長。」伊莎貝拉小聲說道,「緹琳呢!?」
「好像來了!」閔采爾沖下面努努嘴。一個白色的人影很快進入了兩人的視野。大概是才洗浴過的原因,緹琳的長發還是濕漉漉的,蓬蓬地披散在肩頭。羅蘭跟在她的身後,待緹琳坐定後拿起毛巾和梳子,替她整理起頭發來。
「我最珍貴的寶貝兒!」霍曼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在整個空間。畢竟是南封獄有名的武將,盡快年紀有些大了,可中氣卻依然充足。
「我的寶貝兒,再過不久你就要啟程前往獄雷了。你有什麼話想對父親說嗎?」
緹琳沒有馬上回答。她示意羅蘭停下手里的活,先退出屋外,這才站起身正坐到父親的對面。兩人似乎正通過眼神交流著什麼,半晌才听霍普輕嘆口氣,伸手撫模起女兒的長發。
「如果你是男兒,恐怕這朱諾家的家主你兄長是拿不到的。不過生于這個混亂的時代,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要盡自己最大的力量為家族效勞,才不會遭到毀滅的結局。」
「父親也看出來了?」緹琳終于開了口。她的聲音淡淡的,就像月下流淌的溪水那麼清澈,輕易地將別人的注意吸引到自己身邊。
「在這個封獄生活得久了,已經能嗅到死亡的氣息了。」霍普點點頭,「皇權一步步衰落,南封獄的林卡家那種囂張跋扈已經超出了我們能忍受的範疇。七貴族議會不是聯合起來對抗林卡家的逼迫,就是在他們的離間下分崩離析,成為林卡家的美食。我們選擇和獄雷家聯姻,便是不想就這麼臣服在林卡家的婬威之下。不過父親也存了一點私心。」
「獄雷家在父親眼里是砧板上的鯉魚嗎?」緹琳輕笑了起來。霍普沒有說話,只是從懷里拿出一把長長的匕首。這是供騎士們上戰場時遇到最屈辱失敗時自裁用的武器,被稱為「凱斯神的憐憫」。其他人是沒有資格使用的。
霍普將它放在女兒面前,慢慢站起身︰「我們身上流著狼的血,我的寶貝兒。只有最強的狼能夠在這個混亂的世界領導我們活下去,弱者只是強者的餌食。我听說,獄雷的下一任家主卡薩是個沉迷于狩獵的傻子。如果這是真的,那你就賜給他凱斯神的憐憫。我們的大軍會像潮水一般淹沒獄雷,讓我們的駿馬奔馳在羅翰海的草原上。」
緹琳接過大匕首,靜靜地望著自己的父親。沉默了一小會兒,她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再度低聲笑了起來。
「出嫁的女兒就應听從他的丈夫,守護夫家的紋章榮耀!如果緹琳很滿意她的丈夫,也許這把匕首插進父親您的胸膛呢!」
「呵呵,說得好!」這種忤逆的話霍普卻不以為意,還贊許地模模女兒的頭。卻不料緹琳後面的話更令人驚訝︰「如果卡薩他真如您所說的是個扶不起的大傻瓜,那女兒就親自帶領獄雷的大軍,與兄長會獵于晨星平原!」
「哦?哈哈哈,好!不愧是我霍普的女兒!」老頭子怔了一會兒,捋須大笑。
樓上偷听的兩人也被這段說話嚇了一跳。一股洶涌澎湃的激情激蕩在閔采爾的胸口,似乎找到了和樓下女人雄心壯志的共鳴。而伊莎貝拉則是輕蔑地撇撇嘴,低聲咒罵了一句︰「呸!又是個吹牛不打草稿的大話王!」
「呃,少主,為什麼是又?」
伊莎貝拉沒有解釋。她眯著眼,慢慢站起身。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不遠處屋頂上多了一個苗條的身影。呼嘯的山風中,繡有朱諾家紋章的淡紫色衣袍正獵獵舞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