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之不明白,為什麼元顥會變成這樣?從率軍北上徐州算起,兩人已經共事了大半年,他並未發現元顥有這種貪圖逸樂的毛病,否則豈能忍受千里轉戰、曝師于野的辛勞?是以上次在兗、徐邊境被元顥召回時,他還認為是想把他這支強軍用于別的方向,卻沒想到元顥會不思進取,停止所有的攻略,只顧在洛陽宮中日日宴游。
不過,以他現在的狀況,就算元顥讓他出兵,他也沒辦法做到。所以,當務之急還是好好養病,爭取早日康復。
陳慶之端起床塌邊的苦澀藥湯,仰頭一飲而盡。
……,……
次日大朝會,並沒有什麼大事,不過是走了個過場,然後由天子大饗群臣。作為從紅朝來到魏朝的穿越者,周惠非常理解這種狀況。要知道,按照魏朝編制,在京內官總人數為二千三百七十余人,其中官階在七品以上、有資格出席大朝會的,至少也有一千兩百多,在這種情況下,難道還能討論具體事情麼?
真正處理日常事務,其實是在尚書省朝堂舉行的小朝會,或兩三日一朝,或五日一朝,視天子勤勞程度和時局安定狀況而定,出席者都是掌握庶政的朝臣;至于更重大、或更機密的事務,則是在式乾殿、含章殿或太極東、西兩堂,由天子和少數重臣、信臣商議解決。
周惠自認不是天子信臣,離重臣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因此在朝饗結束、接到天子宣召的時候,周惠是實實在在的大吃了一驚。隨後,他由內侍引導著,轉過太極正殿,來到右邊的太極東堂,肅立在外間等候召見。
此時的太極東堂內,已經匯聚了四位重臣,分別是錄尚書事、臨淮王元彧,領軍將軍、安豐王元延明,右衛將軍、台軍大都督宗正珍孫,尚書左丞、前西北道行台李苗。這四位重臣,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曾出外領兵,元彧、元延明自不必說,李苗和宗正珍孫兩年前也曾經同掌西北行台,討平汾、絳兩州蜀賊,是真正的得力之臣、朝廷棟梁。
如今將這四位有領兵經驗的重臣召集過來,顯然是即將面臨戰事。
就連多日來耽于酒色的元顥,如今也振作了一些,很沉著的交代眾人道︰「諸位卿家,朕昨日接到消息,長樂和爾朱榮已經離開長子城,召集北地兵馬往司州河內郡而來,元天穆所部叛亂台軍,正趕去和長樂匯合……之前朕曾經致書長樂,以大義及利害勸其南歸朝廷,可惜他卻執迷不悟,寧願受爾朱賊黨擺布和利用,因此朕只能加兵征之,望諸位卿家同心同德,扶保我大魏基業!」
「自當為陛下效命!」元延明拱了拱手,「只是,爾朱賊黨來勢洶洶,銳氣正盛,臣以為應當以防守為先,依托大河天險,將賊黨阻于河北之地……如今正值酷暑,賊黨曝師于外,時日一長,必定會上下離心,自行逃散。」
「安豐言之有理,」元顥作勢沉吟了片刻,順水推舟的同意了他的意見,「那麼,請安豐率軍四萬沿河據守,並征用河上所有船只,防止賊黨暗地渡河;宗正大都督轉任車騎將軍,率軍一萬前往河內,助太守元襲堅守郡城;李左丞轉任北中郎將,前往北中城修葺城池,與郡城互為依托。另外,稍後朕將親出黃河南岸,為李卿後盾;朕親征之後,朝中諸事,皆委臨淮與尚書台決之。」
這個方案,是元顥昨晚與元延明商議後的結果,如今的這番話,主要是說給其余三位重臣听的。而三人听後,也盡皆凜然受命。
「安豐,卿既然外出,台軍中樞就無法顧及了。朕欲把領軍將軍一職交給太子,卿則以大司馬率領所部台軍,如此可還妥當?」元顥忽然對元延明說道。
元延明詫異的望了元顥一眼,這可不是昨晚說好的方案啊!不過,天子既然發話,他不得不從,只好向元顥拱了拱手︰「臣遵旨……然則西、東兩方委之何人?」
魏朝制度,領軍將軍總領台軍,下轄左衛羽林、右衛虎賁,諸武衛、直閣、直寢、直齋等;護軍將軍低領軍將軍半階,領四方中郎將和諸關津尉。不過,護軍將軍已經空缺了很長一段時間,因此領軍將軍便兼領四方中郎將,乃是一等一的重職。之前此職由元延明擔任,西中郎將和東中郎將自然由他安排;但如今元顥將此職轉交給太子,太子元冠受卻還只有十余歲,不可能處理軍務,因此元延明要向元顥問明白。
「若卿等守住河內郡,守住北中城,守住黃河天險,則西、東兩方自然無事。」元顥不假思索的回答。
「是。」元延明只得躬身應道。
等四位重臣離開,元顥這才召周惠入見,先溫言撫慰了一番,隨後轉入正題問道︰「昨日見陳車騎告病奏折,朕問過門下諸錄事,說是周卿所呈……朕想知道,陳車騎病情究竟如何?可要朕遣太醫診治?」
「回陛下,府主之病,乃是水土不服所致,其實並不嚴重。若能夠好生休養,幾天內便可痊愈。」周惠如實上奏說。
「如此甚好,」元顥大感欣慰,「卿回去轉告陳車騎,讓他善自珍重,盡快康復,朕還需借重他的力量。」
什麼?周惠心中一驚。史書上不是說,元顥入洛以後,就听從臨淮王元彧、安豐王元延明等人的攛掇,開始疏遠陳慶之、準備和梁朝決裂了麼?怎麼還有這麼一出?听他的語氣,這是依然要委以重任啊!
如此也好,陳慶之受重用,他自然水漲船高。雖然他現在已經是從六品朝臣,但能夠更進一步的話,他自然是求之不得。更何況,他現在雖然有了官職,卻還沒有什麼名聲,也需要繼續跟隨陳慶之,得到更多的施展機會。
定了定神,周惠伏地應道︰「陛下口諭,微臣一定如實向府主宣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