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熙兒年紀還小呢」蘇從熙心下一驚,右手一抖,筷子上的菜便落在了桌上。
房內的宮燈很亮,蘇從熙卻總覺得有些昏暗,有些看不清楚老太君的臉。
「熙兒,祖女乃女乃老了……」老太君幽幽地嘆了口氣,放下筷子,「你和晟兒兩人都是極為聰慧懂事的。晟兒如今已經進了學館,又聰明好學,再過一兩年便要參加春闈,即使進士及第也不無可能,這個我倒是不擔心。倒是你……再過兩年便及笄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若是我不早早打算好,又怎會放心?你那兩個母親面上看著都是敦厚老實的,可到底人心隔肚皮,你是個聰明的,不用我說也是明白的……」
蘇從熙听得鼻子一酸,連忙嗔道︰「老太君說的這是什麼話?您可是春秋正盛,一定可以長命百歲,可不許說這些喪氣話,不然熙兒可不理您了熙兒和晟兒就算長再大,再懂事,在祖女乃女乃面前也還是孩子。您怎麼能說這些話來傷熙兒的心呢」
「呵呵,你這孩子不就是說說麼,就念了這麼一大通,還真是翅膀硬了」老太君見蘇從熙眼楮都紅了,心里也是一酸,還是自己養的重孫女兒貼心啊……
老太君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反倒是問起了蘇從熙將來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這樣她也好早些為她做打算。老2媳婦兒是個不頂事兒的,老大媳婦兒也有些糊涂,大孫媳婦兒又不是個善心之人,蘇從熙那兩個母親更是靠不住……想來想去,老太君也覺得只有自己早早替蘇從熙做打算才是正理。
在這個年代生活了十三年,蘇從熙對前世的記憶已經模糊了許多,如今的她精于女紅和琴棋書畫,熟知女戒、婦德,表面上看起來與平常女子一般無二,可是骨子里的那些執念卻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為了生活得更加愜意,蘇從熙只求找一戶普通人家,不求兩情相悅天荒地老,但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兩人相敬如賓,就此和睦平安過一生。
听了蘇從熙的話後,老太君皺起了眉頭︰「熙兒怎會產生這種想法?難道嫁入朱門大戶不比那等小家小戶富足舒心麼?」
蘇從熙簡單地說了說自己的想法,卻並不敢說得太過深入,她怕老太君將她當成了異類,畢竟她的那些思想實在是太過驚人了。
說完之後,老太君便陷入了沉思,許久之後才嘆了口氣,卻沒有答應蘇從熙的請求,在她看來,蘇府的女子是不可能嫁一介布衣的。
初元十七年夏初,大啟朝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年僅二十歲的太子暴斃,一時間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當今皇帝勤于政事,不好,不充,年逾五旬也只得五女二子,太子一亡,便只剩下惠貴妃之子宇文鍶。
太子暴斃,按理說那余下的二皇子宇文鍶便應被立為太子,不過不知為何,皇帝卻遲遲沒有頒下旨意。
同年九月,惠貴妃被打入冷宮。十月,二皇子宇文鍶被押解至大理寺大牢,由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御史大夫三司使會審。
「主上,那人之事……」一名黑衣勁裝男子躬著身子站在案桌前,忽明忽暗的燭台照在案桌後的那名華服男子身上,顯得有些陰翳。
忽而,案桌後的華服男子淡淡一笑︰「那邊暫時不要管了,以免被人發現蛛絲馬跡。蘇府的情況如何?」
「稟主上,蘇家二老爺復起之後對吏部尚書楊大人十分感激,經常請楊大人喝酒,還時不時送一些珍奇古玩給楊大人。而許氏已經開始給老太君提蘇府四姑娘的親事了,只是蘇府老太君似乎並不太贊同許氏的提議。」黑衣男子聲音十分平穩,听不出半點喜怒。
「不贊同麼?」可是蘇府那個三姑娘只是一個小小的庶女,他實在是看不上呢……更何況,三姑娘哪里有四姑娘有趣呢?
屋里沉默了片刻,那華服男子揮了揮手,隨即將燭台熄滅,人也隨之隱入了黑暗當中。
十月十五,蘇從熙前去晴嵐苑給許氏和小鄭氏請安,人才剛到院門外,便有丫頭迎了出來︰「給姑娘請安。姑娘快請進吧,夫人已經等了您好一會兒了。」
蘇從熙面上帶著笑意,顯得十分淡然,然而明珠和暖玉卻對視了一眼,皆看見了對方眼中的疑慮,平時也是這個時候才過來請安,今日夫人怎地這樣早便等著了?
鳳簫和玉壺年齡已大,如今配了府中的小廝,在蘇從熙身邊做了管事娘子。明珠和暖玉則是老太君親自給蘇從熙挑選的,領了一等丫鬟的份例。
進了門,蘇從熙一眼便望見臉上帶著濃濃笑意的許氏,她看見自己進來,還向自己點了點頭。
「女兒給母親請安。母親可用過早飯了?」蘇從熙恭恭敬敬地給許氏行了禮,微笑著問到。
許氏招呼著蘇從熙坐了下來,圓臉上滿是笑容︰「熙兒,快坐。你這日日在嬤嬤處學習,咱娘倆連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了。」
對于許氏的熱情,蘇從熙並未做任何回應,表情依舊極淡,與平日里沒什麼兩樣。
雖說這個女人用自己的骨血救過蘇澤晟,不過到了蘇府之後,她的小動作一直不斷,並且對他姐弟二人也從未上過心,因而蘇從熙對她也是沒有半分好感的。
「母親莫怪,只是這些日子嬤嬤教的東西多,女兒沒空過來陪母親說話,實在是女兒的不是。」蘇從熙直接認了錯,便堵住了許氏的嘴,「听說母親已經等了女兒好一會兒了,也不知母親這麼早找女兒有何事?」
許氏雖然並不了解蘇從熙,但是卻知道她並非表面上看起來的溫和無害,如今見蘇從熙開門見山地問了出來,便也直言道︰「昨日我收到了禮親王府的帖子,說是邀請咱們參加海棠花社。平安郡主知你鐘愛海棠,指名要你去參加。一會兒我就去回了老太君,讓你躲一天懶,如何?」
這幾句話听得蘇從熙暗地里直皺眉,這平安郡主她只見過兩面,說不上熟悉,兩人說的話加起來也沒有十句,她辦一個海棠花社,為何偏要叫上自己?
反常即為妖,不過人家是郡主,她不過是一個五品中書舍人之女,胳膊再粗也擰不過大腿去,她哪里敢拒絕?
「今日便要去麼?」既然不能逃避,那麼便只能面對,蘇從熙輕聲問道。
許氏點了點頭,她還以為說服蘇從熙需要費一番口舌呢,沒想到這樣容易,看來她還是高看了蘇從熙了。想到此處,許氏眼底閃過了一抹不屑。
出了晴嵐院,蘇從熙又到旁邊的蓮院給小鄭氏請了安,這才回了上房。
老太君近年來喜靜,吩咐了眾人早上不用來請安,只晚上去一趟正院便是,因而許氏到的時候老太君已經用完了早膳。
听了許氏的話後,老太君看了一眼蘇從熙道︰「熙兒,你可想去?」
蘇從熙自然是不想去的,可是人家已經指名道姓請了她,若是她不去可不是不給人家郡主面子?所以不管她願不願意,這海棠花社她是必須要得去的。于是蘇從熙在老太君看過來的時候便笑著點了點頭︰「老太君,熙兒每日都呆在府里,都好幾年沒有出過府了,您也讓我出去見見世面吧?听說禮親王府的西府海棠可是絕品,熙兒正想去瞧瞧呢老太君,您可千萬別攔著熙兒」
「你這猴兒,誰要攔著你了……」老太君笑拍了蘇從熙兩下,忽而嘆道,「熙兒,你也是該出門走走了。多與各府姑娘們走動走動,也有人說說話。這麼些年一直守著我一個老婆子,都快悶成一個小老太婆了,哪里有小姑娘的朝氣?」
「老太君還嫌棄起熙兒來了……熙兒跟著老太君心里不知道多開心呢,哪里會覺得悶呢」蘇從熙確實很享受跟在蘇老太君身邊的這一段日子,平和而安寧,就是有那等擾人清淨的蒼蠅,老太君也替自己解決掉了。
得了老太君首肯,許氏便親親熱熱地拉著蘇從熙走了。
老太君望著越走越遠的蘇從熙,臉上再也沒了剛才的笑容。
于媽媽見老太君傷感,只得寬慰道︰「老太君,您能替四姑娘擋幾年的風雨,卻不能替她擋一輩子。將來的路還是需要她自己走下去呢不過,四姑娘平日里雖然溫溫糯糯,奴婢卻知道她是聰慧至極的,將來必也不會被人欺了去。老太君您不必擔心四姑娘的。」
陽光灑在蘇從熙的身上,似乎給她鍍上了一層金光,讓人看著飄渺而不真實。老太君終于收回了目光,輕嘆了一聲︰「我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只是我怕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蘇從熙換了一身衣衫之後,便跟著許氏出了門,兩人坐了馬車一前一後走上了東城大街。
到了禮親王府,由隨行婆子遞來帖子上去,王府之人便取下了門檻,讓馬車直接去了二門。
許氏與蘇從熙等人剛到,便有管事娘子迎了上來,朝著兩人一禮︰「蘇夫人,蘇姑娘,兩位里面請。王妃正在廳里等著二位呢」
「有勞媽媽了。」許氏讓丫鬟紫芯賞了那管事娘子一包銀錁子,這才笑著請她在前面帶路。
一路上蘇從熙不好東張西望,只是隨意地打量了一下禮親王府,發現王府果然氣派非凡,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實在是讓人嘆為觀止。
走了好一會兒,才出了中院,幾人上了車,直奔後花園而去。
「平安,听說今日還請了一些普通官宦人家的姑娘,不知是真是假?」蘇從熙還未下車便听見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只不過這語氣怎麼听怎麼有些傲慢。咳咳咳……肚子痛,不敢打滾,只能站著向大家要收藏和推薦票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