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羨壹雙手環胸,徑自往前走著,正如他衣擺下綻放的黑色郁金香一樣,周身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暗黑之氣。
賀蓮自知惹了他生氣,但他現在還在氣頭上,解釋什麼也無濟于事。
于是,小跑著跟上去,拉著他垂落的廣袖,在他身後像個跟屁蟲一般,靜靜地,但又讓他知道到自己的存在。
直走到逸樺園那布滿青藤的長廊架,姬羨壹也未說一句話,不過也沒有甩開賀蓮的手,讓人猜不透他此時的想法。
「姬羨壹?」試探性地喚了他一聲。
「小姬姬?」沒得到回應,又喚了他一聲。
「小姬姬,你走慢點嘛,我跟不上你~!」其實姬羨壹走的並不快,至少她在後面跟著連大步都不用邁。
姬羨壹腳步一頓,悶頭走的賀蓮一下子撞上他的後背。
順勢從後摟住他的腰,臉貼上他冰涼的緞料長袍,人雖瘦了些,但絲毫不減抱著的手感。
「小姬姬,我很難受。」頭抵著他的後背,帶著悶悶地鼻音,既委屈又可憐。
「你怎麼了。」姬羨壹原本不想理她,一听她說難受,又忍不住關心,只不過語氣依然冷淡。
賀蓮心里一喜,終于理她了,嘿嘿~
「我也不知道,心特別特別悶,憋得快喘不上氣了,怎麼辦~!」這說著說著眼淚就要掉下來了,鼻子一抽一抽的,演得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姬羨壹有些懷疑這臭丫頭在耍花樣,可身後那小聲兒哼哼唧唧,可憐兮兮,好像還真哭了,怕是真的身體不舒服。
抓起腰間的小手把她從身後拉到面前,還沒見到正臉,那小丫頭一個虎撲,撲進他懷里,「難受死了,我快死了,小姬姬。」
滾熱的眼淚順著胸膛曲線流淌,滑女敕的臉蛋緊緊貼著他,心細的小丫頭,知道他有傷,虎撲都那麼有技術,一點沒有踫傷他。
長呼了口濁氣,怒意也隨之消失,明知她在裝傻耍賴,可看她這樣,就是氣不起來。
僵在空中的雙手自然落下,不由自主地摟住了她,順著她的後背,「現在可還難受?」
懷里的小人兒搖了搖頭,抽了一下鼻子,軟糯地說︰「好多了,幸好有小姬姬在,沒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姬羨壹輕笑,成天說他講話夸大不實在,他看這丫頭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于是很想逗逗她,「沒有我活不下去,娘子以前是如何活下來的?」
揚起小臉兒,認真地說︰「我以前是懷抱著有一天能和你相遇的決心而頑強活下去的。」
肉麻無需底限,這種話任誰都不會相信,但深知沒有誰不愛听。
姬羨壹對這小丫頭徹底無了語,瞎話能編成她那樣,自己又能心甘情願的受騙,原來有時候不做一個精明人,可以得到更大的快樂。
忍不住伸手為她拭去眼角的淚花,卻無意見到被淚水毀掉的妝容。
花貓般的小臉上,那雙閃閃發亮的大眼楮中流露著愛慕,他突然發覺那些計較的事情變得毫無意義。
俯身湊在她的耳邊輕聲問,「蓮兒,你喜歡我嗎?」
賀蓮仍在入戲當中,不假思索地回道︰「喜歡,喜歡得死去活來!」
姬羨壹心神一蕩,突然將她攔腰抱起,「好,口說無憑,蓮兒要用實際行動證明喜歡我喜歡得死去活來!」
迫不及待地返回別院,直奔臥房,把賀蓮扔到寬大的床榻上,傾身壓了上來。
吻,如雨點般落在那小花臉上,最後停留在唇上猛烈的啃吸。
那狂肆的掠奪,恨不得一口將她吃干抹淨,恐怕,真正喜歡得死去活來的人,是他。
急切地撩起她的裙擺,遮掩之下是令人愛不釋手的柔女敕。
沉身。
在一次次時快時慢時深時淺中將愛意播種。
賀蓮也有些驚訝他的瘋狂,不給她機會講話,不給她時間思考,只知道自己的身與心被完全控制,折騰得死去活來。
徹底打了敗仗,舉了白旗,躺在床上裝死。
一覺醒來之後,發覺那緊圈著自己的勝利者已不見了蹤影。
披上外袍,拖著無力的身子出門尋找,後花園涼亭內,一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她坐在圍欄靠著柱子。
被夜染黑的栗色長發如瀑布般垂瀉在腦後,長得幾乎墜地,他就像一只暗夜的妖精一般,渾身散發勾人魂魄的美麗,讓人情不自禁的向他走去。
听到腳步聲,他回首,竟是一臉的惆悵。
賀蓮心下一沉,他並沒有釋懷嗎?他還在生她的氣嗎?
那方才的掠奪,令人臉紅心跳的情話,難道都是假的?
「蓮兒~!」姬羨壹臉色瞬間回復如常,伸出手等待她的靠近。
坐上他的大腿,雙手仍緊裹著身上唯一的遮掩,望著他,揣度著他。
「蓮兒為何如此望著我?」他環著她的腰讓賀蓮在躺在自己的懷里,避開她逼人的視線。
片刻沉靜後,賀蓮問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是嗎?」
「生氣?並沒有,為何這樣問?」故作輕松的語氣,听著更讓人心憂。
賀蓮側轉身松開緊裹的外袍,毫無束縛的柔軟貼上他冰涼的胸膛。
白兔立刻瞪圓了小眼楮與那片冰涼磨蹭著,直到彼此之間再無溫差,直到他忍不住去疼愛那雙玉兔,她才突然直起身,「告訴我,你怎麼了。」
玉兔間抬首,一臉訝色,之後化為溫暖的笑容,薄唇勾起的弧度完美得無可挑剔,「呵……,還是瞞不過蓮兒。」
原來晁羿在行宮的悠閑日子呆得有些膩歪了,打算入秋回宮之後給自己找些可以刺激腎上腺的事兒干。
晁羿認為如今晁國和涼國已合並,晁國實力大增,他很想嘗試一下攻打東岳國,試試兵力是否能與之抗衡。
東岳國是千年古國,比晁國歷史悠久,起初由于晁國的忌憚,便與東岳國簽訂友好協議,兩國之間一直保持友好互助的關系。
如今晁羿想打東岳國的注意,首當其沖是擴大兵力,那麼就必須需要資金上的支持,于是他又想到了小姬姬一家。
小姬姬則正為此事而發愁。
「晁羿鐘愛打仗,國庫一直不夠充盈,若不是姬家財力上的支持,當年涼國根本打不下來。」姬羨壹說到氣頭上,情緒顯得有些激動,「那次戰爭姬家元氣大傷,通過四五年的修復才又見起色,可這才剛好一些,又要打,而且是東岳國,不知戰爭會持續多久,打勝仗還好,若是敗仗姬家可能很難再恢復原有的形貌。」
姬羨壹臉色也越發陰沉,一股不願臣服的野性從他那雙美麗的鳳眸中顯露出來,賀蓮看在眼里卻是有些擔憂。
她明白姬羨壹的感受,辛辛苦苦經營的事業,晁羿一句話便要付諸東流,明明都是一家人實質上卻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關系,豈能不讓人感到無力和心寒。
「姬姬~!」埋進他的頸窩,緊緊抱著他,現在能做的只有給他溫暖,讓他知道並不是一個人在面對。
賀蓮心中有一些對這件事的看法或許能幫到姬羨壹,但她自己也吃不準皇帝會不會采納她的意見,便也沒直接和他說,怕給了希望到頭來沒成功會更失望。
「所以……」一陣猶豫之後,姬羨壹慣有的慵懶聲音從頭頂傳來,「皇上要求我後日啟程回都城處理此事。」
「後日?這麼快?」賀蓮坐了起來,有些吃驚地望著他。
姬羨壹極為失落地點了點頭,「是。準備可移動款項需要一定時間,皇上又心血來潮,催得緊,所以……沒辦法。蓮兒,你想跟我一起回嗎?」
賀蓮是姬羨壹帶來行宮的,姬羨壹回都城自然是一定要帶她回去的,可現在卻征求她的意見,可見姬羨壹將她想為寧貴妃出書的事情記掛在了心上,並尊重她的選擇。
賀蓮想留下,不僅僅為了寧貴妃,還要為姬羨壹爭取一些東西。
握緊姬羨壹的手,「我想陪你回去,可是我需要留下來。」
姬羨壹輕嘆了口氣,無奈的一笑,似答案早已了然于胸。
重新將賀蓮抱在懷里,吻著她飄香的頭發,「那等你幫完寧貴妃要即刻書信于我,我到時候來接你,知道了嗎?」
賀蓮猛地點頭。
「蓮兒,我很舍不得你,真怕我走了之後,你會把我忘了,又怕你被人欺負時我保護不了你,可我又知道你不會為了我放棄想做的事。」
話語中帶著強烈地不安,像是在一直說服自己去接受要分開的現實,這樣的他不是原本的他,但只要她開心,他隱忍一切都值得。
接下來整整一天,他們都沒有出別院,依偎在床榻,做想做的事,做他們愛做的事,做只有兩個人才能做的事。
呼吸,汗水,愛液交織,在彼此身上留下愛的痕跡。
*
依依不舍地送走姬羨壹,是監視也好,是保護也好,路昭留了下來。
賀蓮挑眉看了看站在身側,面無表情的路昭,「喂,路昭!你要是以後再告我的密,我以後就在你家少主面前說你欺負我!」
路昭尷尬地眼角一抽,他也知自己對不起蓮姑娘,可對少主忠誠,是根植在內心的信念。
這天下午,她便直接去了寧貴妃的寢殿,寧貴妃見她來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驚喜。
賀蓮將計劃跟寧貴妃說了一下,之後便留在寢殿陪寧貴妃修訂內容,編輯章節,不知不覺夜已瞧瞧來臨。
吃過晚飯後,賀蓮便起身要告辭,卻被寧貴妃叫住。
「小蓮子,你跟天晴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寧貴妃坐在桌邊,柳葉眉微微蹙著,「我知道不該嗦你們年輕人的事,不過整天看自己兒子拉長個臉郁郁寡歡的,問他怎麼了他又不說,後來我說他,你要是再這德行,你就別來見我了,結果他還真就再也沒來過。」
「對不起,寧妃姐姐,讓您擔心了,其實我,我和天晴已經分手了。」賀蓮轉頭,神情落寞地回道,現在兩人的狀態,或許‘分手’二字最適合不過了吧。
寧貴妃會意點了點頭,「難怪那小子成天跟死了娘似的,呸呸呸!瞧我說的這是什麼話。」
她走過來,笑容如天晴一般溫暖,她拍了拍賀蓮的肩頭,「我兒子也挺可憐的,長得那麼可愛,人又聰明,你要是不討厭他,就一起收了吧。」
「……」
*
回到別院,臥房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當賀蓮進去時,那姬琳正跟她的侍女小翠有說有笑著。
「林蘿妹妹,你回來啦,」姬琳見賀蓮站在門口,笑著向她走來,「我在這等你多時了,一個人悶,便跟小翠聊了一會,你這小侍女還真招人喜歡。」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賀蓮冷著臉,毫不客氣地說︰「你來干什麼!」
姬琳聞言不怒反而賠笑道︰「林蘿妹妹,有怪莫怪,姐姐這一踫上太子殿下的事兒人就變得緊張兮兮的,後來一想,你都是我小壹弟弟的人了,怎麼可能來搶我的太子殿下呢,思來想去覺得姐姐對不住你,特地來陪個不是。」
搶她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從來都沒屬于她過,以前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賀蓮微微一笑,笑不及眼底,美得連姬琳這位美女看了內心也閃過一瞬羨慕,「琳姐姐你折煞妹妹了,您沒有對不起妹妹,妹妹的確就是想搶琳姐姐的太子殿下,您又能把我怎麼樣呢?」
都別裝了,反正撕破了臉,沒必要再把虛偽的面皮貼回去。
姬琳的笑容一僵,顯然是沒想到賀蓮會如此直接,不過下一刻,她挽起賀蓮的一條手臂,「林蘿妹妹,別這樣,姐姐知道你在說氣話,皇後娘娘正等著我們,我們趕緊去吧。」
賀蓮暗自佩服這姬琳內心承受力強大,她斜睨了姬琳一眼,「琳姐姐不是說特地來賠不是的嗎?為何又變成皇後娘娘等著我呢?」
「哎呀,林蘿妹妹就不要挑姐姐字眼了,快走吧,皇後娘娘說有點心賞賜,對了,叫上小翠,若是皇後娘娘開心了,說不定還會賞賜給小翠呢。」
賀蓮本不想去,懷疑這中間可能會有詐,可她想起在寧貴妃處,的確曾有宮女進來通報說皇後娘娘邀請寧貴妃去品嘗點心,不過寧貴妃為了陪她,謊稱身體不適,一口回絕了。
看來皇後娘娘的事不會有假,只能到時候小心行事了。
來到姬皇後寢殿,意料之外前室坐滿了人,有一些生面孔的娘娘也在列內,面前的矮桌上均擺放著各色小點,只是看著便很有食欲。
一一向姬皇後和其他娘娘請安後,在最靠門的位置,姬琳的對面,坐了下來,小翠站在她的身後。
宮女隨即奉上小點,賀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寧貴妃那吃得太飽了。
「林蘿妹妹,你為何不吃啊,是不是皇後娘娘賞賜的點心不和妹妹的胃口?」
這才是賀蓮習慣的姬琳,早先那個「友善」的姐姐,賀蓮還不好模清她的目的。
賀蓮剛要回話,這時,姬皇後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姬琳,你住口,若不是本宮知道林蘿去了寧貴妃那,本宮還當真被你的話哄了去,以為本宮的點心不合林蘿的胃口。姬琳,你最近總說些愚蠢的話,坐那好好給本宮反省反省,不準吃點心。」
「是,皇後娘娘。」姬琳黑著臉,偷偷瞪了賀蓮一眼,想不到連皇後都替這小賤人說話!
賀蓮倒是沒開心到哪兒去,總覺得皇後娘娘突然轉舵向著她有些奇怪。
「林蘿~」姬皇後幽幽地說,「本宮以為你隨羨壹回了都城,想不到竟然留在了行宮,本宮到有些好奇,你為何會出現在寧貴妃的寢殿?寧貴妃深居簡出,很少與人接觸,按道理你是不應該認識她的。」
賀蓮心頭一驚,皇後指出的疑點,的確是她的疏忽,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而她也明白了,姬皇後是想替姬琳出氣,但這麼多人在場,她又不能表現得有意偏向姬琳,于是便用了明貶暗褒的一招。
高啊!
怎麼辦?
賀蓮一雙美眸迅速旋轉著,這要是想不出理由,不僅自己會遭殃,很可能會牽連到小姬姬。
前室一片寂靜,全都等著賀蓮的回答,姬皇後面色如常,絲毫看不出責備之意,而姬琳那氣鼓的小臉上笑意越發明顯。
賀蓮忽然從座上起身,走到正中間身子微微一幅,「求皇後娘娘贖罪,臣女其實並不認識寧貴妃,實不相瞞,臣女接觸寧貴妃其實是想有機會能接近皇後娘娘。」
此番言論引起在場所有人不小的震驚,豈會有如此膽大包天的姑娘,敢直接說出利用寧貴妃接近皇後娘娘的話。
「哦?你倒是說說為何?」皇後也很好奇。
「是,臣女一直听羨壹夸獎皇後娘娘德才兼備,母儀天下,臣女一直很仰慕皇後娘娘,但又不敢直接來打擾,于是想到平易近人的寧貴妃,寧貴妃是皇後娘娘的妹妹,關系甚好,臣女便想,說不定寧貴妃可以幫這個忙。」
這樣一來,她去寧貴妃的寢殿便說得通了,順便給皇後帶了頂高帽,不過,皇後並未有任何表示,只是拿起侍女端過來的茶水抿了一口。
「咯楞!」是杯蓋扣上杯子的聲音,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啪!」下一刻,姬皇後把茶杯狠狠摔到賀蓮腳邊的地上,眾人,心一沉,完了,這姑娘恐怕是活不成了。
「本宮找人去林府調查過你,他們根本沒有听說過林丞相有過任何養女,說!你到底什麼人,接近羨壹,接近本宮到底有何目的!」
賀蓮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兩只小手死死地摳在一塊,強迫自己鎮定,可現在她只有一張口,皇後已是證據在握了,恐怕她說什麼都不會有人信。
而就在此時,遠遠從門外傳來一道鏗鏘有力的聲音,「母後!兒臣可以證明林蘿姑娘的身份!」
猛然回首,門口站定兩位風姿卓絕,英俊瀟灑的皇子,心里一喜,是太子殿下和四殿下來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