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炎炎盛夏的午後,我慵懶地躺在床上,拿著一本瓊瑤的《彩霞滿天》消磨漫長的暑假。一陣急促的摩托聲由遠而近,最後在我的窗前戛然而止。向外望去,是康磊,就站在我的窗前。干淨整潔的白襯衫束在牛仔褲里,寬大的墨鏡遮住了一臉生動的表情,只能看見微微上揚的嘴角,被風吹得凌亂的頭發桀驁不馴地肆意張揚。一時間,我愣在了那里,還是媽媽先迎了出去,然後我才慌亂地跟去。原來他的爸爸和我的爸爸是同事,媽媽和他家也算是比較熟,但是不經常走動,所以我是不知道這些的。拉了一會家常,他站起身告訴我他今天來的目的,老師要在假期為我們補課。我出去送他,在大門外,他突然回過身鄭重地對我說︰「你听好,我知道你學習好,但是也要去補課,因為我也去。」丟下這句無厘頭的話,然後發動引擎,風馳電掣般地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歲月如花,繽紛綻放。阡陌紅塵,風雨搖曳出生命醉人的詩行。
就這樣,在一個小學的校園里,在那一間簡陋的教室里,我們開始補習英語。盛夏是麥收的季節,所以,直到今天,操場中間那一堆麥秸似乎依然在我眼前閃爍著金黃的光澤。補課的時候,康磊坐在我的後邊,和我的周圍好友相處得越來越好。一次下課的時候,他竟然把我的項鏈搶去,然後明目張膽地戴在自己的脖子上。我怎麼要也不給,這件事,著實讓我氣惱了好幾天。
開學的前幾天,他又和幾個同學來我家,頸上明晃晃地帶著我的項鏈,結果他走了以後,我被老媽審了又審。倔強的我決定從那以後再也不理他。
高二開學的日子說到就到了。我理科比較弱,自然選文。分班後的第一項任務是打掃衛生,忙碌中,我看見康磊也在班級,原來他也學文科。我有意地和他保持著距離,他在屋子里灑水,我就去外面擦玻璃,他去外面收拾廢紙,我就回屋擺桌子。可是不管怎麼刻意地疏遠,總感覺有一束目光烙在後背,很不舒服。我真的不想鬧出什麼緋聞,要不怎麼對得起望子成龍的父母啊。
老師讓我們自己選定座位,我特意挑了一個前後都有人的位置和好友坐下,當我把書包放在桌上的時候,康磊走了過來,很從容地把我後桌一個男孩的書包放到別處,然後在我驚詫與憤怒的注視下淡定地坐在了我的正後方。這一坐,就注定了要沉淪,沒有歸途。
美麗的清秋,邁著輕盈的腳步漸漸走來。溫柔的風吹著黃葉,飄飄搖搖,像瑰麗的蝴蝶舞盡一生的歡樂。如洗的天空縴塵不染,南飛的大雁,掠過長空,灑下雁語陣陣。
中午,我急匆匆地趕到學校,下午第一節課是地理,我最喜歡的科目。一進班級,就看見他在座位上表情極不自然的擺弄吉他,低眉頷首的樣子仿佛心事重重又焦躁不安。我坐下之後,拿出書本準備上課,打開文具盒時,赫然看見一張折得很整齊的紙條躺在那里。我的心一緊,馬上聯想到他的表情,這紙條一定和他有關,我當然明白這張紙條所代表的含義,伸出的手僵在了那里。不一會,又倏然收回,仿佛那紙條是燒紅的鍛鐵會灼傷自己,可是心里卻萬分渴望打開,糾結了幾分鐘,我還是假裝拿筆然後迅速地連帶把紙條也攥在手里。心咚咚的跳個不停,翻開地理書,小心的打開紙條,兩行清秀的小字躍入眼簾「我很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康磊。」雖然已經預料到紙條的內容了,可是,看過之後心里還是緊張極了。我想,我僵直的後背已然讓他覺察出我看過那張紙條了。我不敢回頭,更不敢四下張望,只能繼續佯裝看書,但是我自己知道,那幾分鐘里,我一個字都沒看進去。慢慢地,心底似乎有蜜一樣的東西滑過,甜甜的,書上的文字也都變成了玫瑰色的花朵。我的額頭已經沁出細密的汗珠,但是,我不敢去擦,唯恐哪一個不經意的舉動會泄露心底的秘密。那一節課就在我精神恍惚中過去了,整節課,都感覺到地理老師的臉都在放光。
下課了,班級成了嘈雜的市井,猛然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借和鄰桌的同學說話的機會快速的瞟他一眼,他也在盯著我呢。我像觸電一樣,馬上移開目光,然後一直沉默到放學,倉皇逃離班級,好像自己做了錯事一樣。
那晚,輾轉難成眠。傳統的爸爸知道了會很失望的,怎麼辦呢?直到深夜,最終決定讓這一切淡定成空。打開台燈,在那張紙條的背後寫下︰「我不喜歡你,我要學習,請別再打擾我。」奇怪,擱下筆後,心情反而沉重得像陰著的天。
第二天早晨,我趁他沒到的時候,把紙條放在了他的文具盒里。並且去了老師的辦公室,和她說明了這一切。第一節課沒有動靜,第二節課仍然平安無事,間操的時候,他被老師叫走了。整個間操時間我都心緒不寧,魂不守舍。收操回來,他仍舊沒有回來,老師也不見蹤影,我忐忑地坐在那里,靜候著結果。課前兩分鐘時,他帶著一身戾氣大步走回了班級。他挾裹而來的寒氣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緊接著,他開始搬桌子,動作極其莽撞,似乎把心里的怒火都發泄在手能觸及到的一切東西。他把桌子搬到了遠離我的最後一排,又把另一張空桌子補在了我身後。突然間,我的後背被猛地撞了一下,即使很痛,我也沒敢出聲。同學都靜悄悄的看著這一切,唯有我像置身事外一樣,卻怎麼也壓抑不住狂跳不已的心。
那一整天,班級里都沒有響起纏綿的吉他聲。他的幾個好哥們王雨辰、魯冰也臉色凝重,看向我的眼神也多了些許的憤怒。似乎在譴責我,怎麼能把這事告訴老師。是啊,我確實有點過分,怎麼可以像小學生一樣,遇到事情就到老師那里告狀呢。看著他落寞的樣子,我的心也被苦澀緊緊縈繞。我告訴自己,這樣做只是為了更徹底。可是心里好像有一道長長的傷痕,疼痛不經意間衍生開來。放學的路上,淚水泄露了我的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