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這話說得極重,話音落地,兩人都沉默半晌,不約而同地想起溫沈兩家的舊事來。
說起來,溫老將軍入伍極早,不管是入黨還是提干,處處都壓著沈老爺子一頭。沈霜舟始終憋著一口氣,唯一勝過這位老友的,便是膝下兒孫滿堂,而且個個都是根正苗紅的沈家血脈。不像溫展白這個老榆木疙瘩,妻子在長征時沒能撐過草地,他從此就再不續弦。家里做主過繼給他一個遠房表親家的男孩兒,雖說續上了四代單傳的香火,卻到底是個不姓•溫的外人。
沈霜舟的這點兒心思,溫展白自然全懂,自己嘴上不說,心里到底有些不自在。等到阿九出生,不但又隔了一層,而且還是個女孩兒,溫老將軍更為不喜。倒是給阿九起了小名兒的沈老爺子,因為家里小子太多,覺得阿九這個小姑娘可愛得很。阿九自己也孤單,便隔三岔五來沈家玩兒。
沈家這一代的四個男孩兒里,最大的征東以哥哥自居,處處讓著鄰家妹妹;鎮南不用說,從小便會哄小姑娘開心;念北雖並不十分懂事,卻也曉得要照拂阿九。惟有虎頭虎腦的安西,對這位九公主沒半分客氣,就跟對自家兄弟一般。
安西十來歲的時候還是這麼莽撞,有一次只為搶個沙包,便狠狠推了阿九一把。阿九一氣之下,指著他的鼻子嗔道︰「你再欺負我,我就告訴爺爺去!爺爺說了,我們溫家的孩子,不能被外人欺負!別說是你,就連你爺爺,都不能欺負我!」
說起爺爺,安西也急了,口不擇言地道︰「你爸爸是領來的,你當然也不是溫家的孩子!你們也都是外人,有什麼好神氣的?
征東忙去捂安西的嘴,卻還是慢了一拍。安西也意識到自己闖了禍,悶悶地低下了頭。
阿九卻只是怔怔地站著,愣了好一會兒,才倏然轉身,撒開腿狂奔開去。直到念北追上她,她才趴在他懷里,哭得他滿身都是鼻涕眼淚。他也不哄,只是任她慢慢哭著。
哭夠了,就好了。
——阿九一直都是這樣,高興的時候,她會向征東大哥請教功課,會和安西吵吵鬧鬧,會纏著鎮南給自己買糖人兒……可是不開心的時候,小小的她,從來都只允許沈念北在她身旁。
那天之後,有將近半年的時間,阿九只在大人面前叫安西「二哥」,私底下一句話都不講。從此之後,再沒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過這件事。
一次都沒有。
「你也還記得吧?阿九從小就那麼倔。」鎮南直視著念北,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一般,輕聲說道,「所以你放心,那個來沈家做保姆的女孩子,絕對不會是當年那個寧折不彎的溫玖夏。」
當年……當年那個阿九,去了哪里?那個曾經,又去了哪里?念北默默想著,沒有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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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這個字眼,到底有多遙遠。
你可知道,我有多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