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蕭以照,是在軍區的門診部里。
她還是戴著大大的黑框眼鏡,頭發松松地扎成一束馬尾,顯得下巴愈發地尖,也愈發不像臉蛋圓圓的阿九。
可是當她笑彎了眼,笑出兩只梨渦時,還是會讓念北恍然。
替大哥傳宗接代的事情,後來在念北強烈的反對之下,還是暫時擱置了下來。以照想必並不知道這些,對待念北的態度客氣而疏離,與上次並沒有什麼兩樣。念北心里卻存了這個秘密,總覺得臉上燙燙的,竟有些坐立不安的意思。
「你……是來看病的?」念北有些尷尬地搭訕。
以照揚揚手中的牛皮紙袋︰「胡阿姨說方茗姐早飯吃得不多,怕她肚子餓,讓我送些點心過來。」
念北點頭笑笑︰「不管是當導師還是當婆婆,伯母總是對大嫂這麼好,大嫂還真是有福氣。」
「娶到這麼好的兒媳婦兒,也是你們沈家的福氣。」以照淡淡地道,「我先上樓去找方茗姐,不然點心都要涼了。」
眼看以照轉身要離去,念北不知哪里來的勇氣,不管不顧地問︰「明明是用來畫畫的手,為什麼要用來送東送西?」
以照的腳步頓時停住,卻並沒有回頭,只是輕聲道︰「這跟你沒有關系。」
「我只是覺得可惜而已。」念北繼續說道,「我上網查過你的資料,知道你的專業素養一定很高,不然你的導師也不會收你。听說你大學四年里斬獲各類獎項無數,大二下學期就舉辦了第一場個人畫展,還有著知名畫家得意門生的名頭,很多業內人士都對你交口稱贊……為什麼,為什麼要來做這麼骯髒的事情?」
「你都知道了,對麼?」以照驀然轉身,神情如一頭受傷的小鹿,「你不只知道我的過去,還知道我究竟為什麼會來這里!」
念北別過頭去,低聲道︰「我想說的並不是這個,我只是覺得,愛畫畫的人,應該一直畫下去。」
「我會畫下去!我會的!」以照重復著對導師說過的話,「不管在哪里,不管在做什麼,哪怕衣食無著,哪怕流離失所,只要一息尚存,我就會畫下去……」
「你知道嗎?」念北眯起眼楮,慢慢說道,「那個跟你很像的阿九,她也說過這樣的話。」
以照往後退了一步,伸手推了推眼鏡,聲音有些顫抖︰「我說過了,我不是你的那個阿九,我只是個保姆,只是個……代孕媽媽。」
「你現在還來得及抽身,來得及後悔,不是嗎?」念北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旦做了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你還能畫出有靈魂的作品嗎?!」
「……」以照終于抬起臉,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正視眼前這個男人,「你說的那個……阿九。她也很愛畫畫,是嗎?」
念北重重點頭,從懷中掏出錢夾,抽出一張與那考究的錢夾極不相配的、小小的、皺皺巴巴的畫來︰「這是阿九的第一幅畫。」
以照低下頭,看著那幅畫上稚女敕的筆跡,呼吸似乎微微停滯了一瞬。
「不關你是溫玖夏,還是蕭以照……」念北在她耳邊,如夢囈一般輕輕呢喃,「離開這兒,跟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