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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桐趕回去的時候,正是第四天傍晚,剛到玉沙城外,遠遠地便見到李雍在城門下焦急地等待,一見到她回來,就策馬迎了過來。
「小桐,你總算回來了,一去就是四天,這幾日杳無音信,殿下和鐵衣將軍都在為你擔心。」
晚桐虛弱地笑笑,「我這不回來了嗎,走,我們回宮」
兩人不敢耽擱,直奔碧霄宮而去。
連續四天沒有合眼的晚桐已經極度疲憊,見到碧霄宮的大門後總算釋然一笑,她趕回來了,還來得及解蘇鈺的毒。
幾乎是從馬上摔下來,晚桐迫不及待地從懷中掏出小心翼翼保存的錦盒,交到鐵衣手里,「這里是雄株千年提靈王,速速拿去給薛神醫,請他為陛下解毒」
鐵衣捧著錦盒,眼中滿是激動和驚訝,雙唇顫抖,「小桐……」
「去吧,鐵衣」南宮星拍拍鐵衣的肩膀,曾經同為容王的鐵衛,他很理解鐵衣現在的心情。
鐵衣再次感激地望了晚桐一眼,捧著錦盒轉身而去。
南宮星看著晚桐,淡淡一笑,「累嗎?」。
晚桐很想點頭,但她已經沒有那份力氣了,嘴角噙著滿足的笑意,倒在南宮星的懷里。
這天夜里,晚桐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再次回到旭日谷,那是一個月光清亮的夜晚,旭日谷內不像以往那般萬物不生,而是繁花錦簇,柳樹垂絛,她穿了一身女敕綠色的長裙,是蘇鈺在林庭買給她的那一件,她記得蘇鈺說過,說他喜歡看她穿那件長裙。
她站在柳樹下舞劍,她舞了一套蘇鈺教她的劍法,其中有一個動作不標準,他撫著她的手,耐心地為她糾正。
她笑了,夢中的蘇鈺那麼溫柔,夢中的旭日谷那麼美麗,她好懷念旭日谷的那個夜晚……
第二日清晨,晚桐從沉睡中醒來。
迷蒙之中,床邊站著一人,清瘦的身形,雙眸燦若繁星,認真地注視著她。
「阿星……」晚桐坐起身子,看著他,皺眉道,「你一直在這里?」
南宮星微笑,點點頭。
「為何不去休息?」
他完美的嘴角再次挑起,這次帶起的卻不是微笑,而是一絲苦澀,「我擔心以後再見你不是那麼容易了,所以,此刻,要將你看清楚,這樣才能記得牢固。」
晚桐輕輕嘆氣,兩年以來,他們之間早已形成一種心靈的默契,他不用多說,她明白他的心意。
她下床穿上鞋子,走到他的面前,深深地吸一口氣,「你早就猜到了?」
南宮星的身子沒有動,靜靜地望著她,「從我決定不再隱瞞你活著的消息時,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阿星……」她痛心地低語,「對不起,我沒能一直陪你,我太自私了。」
南宮星輕撫她的肩膀,輕聲道︰「這兩年來,你為北奴做了許多事情,也為我做了許多事情,這樣,已經足夠了。我知道,我不夠好,我沒有留你的理由。」
「不」晚桐伸出縴長的食指按在他紅潤的雙唇上,「我說過的,在我心中,你很好」
南宮星閉上雙眼,眉宇間閃過一絲痛楚,又緩緩睜開眼,握住晚桐的手,慘淡一笑,「我殺了太子……」
晚桐笑了,「我知道。」
當年,太子蘇煬在牢中被殺,凶手卻了無蹤跡,之後她在天牢見到前來救她的南宮星,知道南宮星其實一直沒有離開隆京之時,便猜到太子蘇煬很有可能是南宮星殺死的,為了給自己的姐姐南宮嫻報仇。
而今年她回到北奴後,就一直在想不知該不該將在蒼穹山遇到之事說與南宮星。後來,她否定了這個想法,南宮嫻看破紅塵,不再下山,柳青青三年前離世,這樣的消息對于南宮星來說,無疑是再受一次打擊,與其讓他更加痛苦,不如就保持現狀吧
「阿星,別忘了,我可是北奴郡主,無論我去哪里,北奴都是我的家,你永遠是我的親人,不僅僅你是,王上也是。」
南宮星笑了笑,「謝謝你,小桐」
晚桐輕輕地將頭枕在他的肩上,用雙手環住他的腰,「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是你將我從那場大火中救出,是你給了我這兩年自由的生活這兩年,我很開心……」
南宮星摩挲著她的如雲秀發,半晌,輕聲道︰「你真的,不去見他嗎?」。
晚桐閉上雙眼,眉間痛楚一閃而過,「見了,我便舍不得離開,與其那樣,不如不見。」
這是晚桐在碧霄宮度過的最後一個清晨。
當陽光透過梧桐樹灑進碧霄宮花園的時候,她已經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了。
行李很簡單,她想帶走的,只有懷中金色鳥籠中的小黑和藏在袖間南宮星送她的「星寒」。
她走到蘇鈺所住的寢殿門前,鐵衣正站在門口守候。她朝鐵衣微笑,還記得當年初見鐵衣,她利用蘇鈺要挾鐵衣月兌衣服,這個傻大個紅著臉月兌鎧甲時的窘迫模樣。這一晃,已是四年時光,他的呆勁一點沒變,他對蘇鈺的忠心也一點沒變。
鐵衣看到她肩上的包裹,不解地走上前,「小桐,你這是?」
晚桐淡淡一笑,「鐵衣,陛下可否服下千年提靈王?」
「服下了,」鐵衣點頭,「薛神醫說,陛下午時便可醒來,以後,也不會再睡這麼久了。」
「那就好……」晚桐望著宮殿的門口,不斷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小桐,你這是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
「你真的要走?」鐵衣失落地垂下頭,「陛下料事如神,他曾說過,你不會見他,你會離開的……」
「哦?」晚桐挑挑眉,又是微微一笑,「是呀,他怎會不知呢,他是無所不知的強大的陛下……既然他都想到了,定然也吩咐過你不要攔我吧?
鐵衣緊緊地皺著眉,點了點頭。
「鐵衣,保重」
「你……」鐵衣見她要轉身,急急地拉住她的胳膊,她停下抬頭看他,他又察覺到自己這一做法似是不妥,連忙又將手放下,依舊擰著眉毛道,「你就沒有什麼要對陛下說的嗎?這兩年來,他時刻都在思念你」
晚桐沉默片刻,「那勞煩你轉告他,養好身子吧,他現在一定很瘦……」
鐵衣再次默默地垂下頭,是呀,主子現在很瘦,從來沒有這麼瘦過。先是因為听到她的死訊,便整日里一個人坐在御書房望著她的畫像發呆,後來听到她還活著的消息,欣喜得又是幾日沒出御書房,望著她的畫像自說自話,接著便陷入到無限的憂郁之中。
這些,他都看在眼里,可是主子不讓他說,不讓他告訴小桐。他只能閉嘴,看著主子心痛。以前,他雖然也知道小桐是個好女孩,但在他心里,主子是完美的、至高無上的,小桐再優秀,也不值得主子這般為她憔悴傷神。可是現在,他明白了,他看著她一人一馬去找紀無淵要千年提靈王為主子療傷,他看著她為了不令主子為難寧願封鎖自己的心忍痛離去,這樣的女子怎會不值得呢?為她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陣敬重,那一刻,他便將她看成了自己的女主子。
晚桐再次凝望宮殿的門,在心中默默地向著門內她看不到的蘇鈺的身影說了一句「珍重」,終于轉身,離開了。
走到宮門前,她的眼角瞥到拴在一邊的赤烈,她走上前,揉揉赤烈的鬃毛,「你願意跟我走嗎?」。
赤烈不舍地看她一眼,抖抖鬃毛,哀怨地垂下了頭。晚桐側頭便見到栓在一邊的青凜正在瞪視她,她了然一笑,拍拍赤烈的後背,「早知道你舍不得它」
連赤烈都要留下……
她甩甩頭,跳上南宮星給她準備的馬,出了宮。
正是晌午時分,刺目的陽光照著玉沙城,灑滿碧霄宮。
蘇鈺緩緩睜開雙眼,便覺得全身血脈暢通,雖然已睡了半月之久,卻絲毫沒有以往的疲憊之感。
他坐起身子,試著運氣,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丹田升起。
正在疑惑之際,薛神醫走上前來,「陛下,您終于醒了。」
「朕為何覺得神清氣爽?」
薛神醫捋著山羊胡子笑道︰「恭喜陛下,陛下服用千年提靈王後,余毒已清。」
千年提靈王?蘇鈺似乎想到了什麼,他轉頭看看四周的環境,心頭猛地一顫。
他跳下床,推開還在發愣的薛神醫,便向外跑去。
他一直跑到碧霄宮最外面的宮樓之上,從碧霄宮最高處遙望遠方,陽光下,一個熟悉的、嬌小的身影正在策馬奔馳,向著出城的方向飛奔而去。
太陽的光輝灑在她銀色的披風上,冬季的涼風吹起她身後的長發,僅僅是一個越來越小的背影,卻將他的心緊緊地糾結在一起。
他痴痴地望著,直到那個背影變作一個朦朧的黑點,逐漸消失,他才輕輕地蠕動嘴唇,低聲喃喃道︰「桐兒,等我……」——
晚桐離開玉沙城,一路南行,走過熟悉的黃沙戈壁,傍晚時刻,到了一家驛站。
她停下馬,便見到驛站門口站立一人,青衣長衫,面容清俊,竟是李雍。
「小桐,為何一人獨行?」
她淡笑,「你怎會在此?」
李雍伸出修長的手,將頭上發簪抽出,烏黑長發即刻飄散在風中。
他手執發簪,愛惜地拂過簪上細細的紋理,「自你送我此簪之日起,李雍便決定今生追隨于你」
他目光如火炬,黑發在風中舞動,堅定地望著晚桐。
晚桐向前走了幾步,兩年前,正是在這家驛站,她遇到出來尋她的李雍……
她點頭,「好,那你便隨我走吧」——
第三卷完。感謝閱讀,明日進入第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