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驀地響起一個驚雷,像撕碎人的心神。
而雨絲,不知何時翩然而落,一點一點敲在人的心底,天色仿佛一瞬間沉了下去,烏黑烏黑的,室內的宮燈很快燃起,然,窗子並沒有關,冷風吹進室內,帶來一絲涼意。
懶懶的靠在榻沿的夜蒼和眉心微微一動,愕然抬頭。
隱媚是軒國王室的秘藥,因是秘藥才鮮少人知,是以皇族之中一般只傳于嫡長子,這個秘密算是列為夜家一大秘辛,當年,听夜哥哥偶爾透露過一次,他十歲那年因生了一次大病,皇上把隱媚賞賜于他,這本是一件秘辛中的秘辛,除了當年看診的太醫,還有自己知曉,並不曾有其他人知曉,就連近身的夜鶯夜雁都不曾知悉,而夜北冥是從哪里听到了隱媚傳聞,心中一驚,像是掀起驚濤駭浪,倘若隱媚面世,是不是意味著夜哥哥他並沒有死,那一寸微芒像飄浮在夜空的雨絲,下一刻仿佛都要融于夜色里,夜哥哥,執念成傷,是讓人至死都不願意放棄的一種絕望,可真傷人啊!可是面上卻不動聲色,抬起頭,直直的望進他眸中,是一片疏離之色︰「有听說過。」
周圍墨黑的霧靄一寸一寸散開,夜北冥苦苦一笑,欣長的身子窩在紫金座上,絲豪沒有要走的意思︰「皇兄,臣弟還有話說。」
夜蒼和漫不經心瞄了坐在紫金座上的絕色少年一眼,眉眼壓得益發低柔,聲音淡淡︰「二皇弟,今日過來怕不僅僅是為了討一杯酒吃吧!」
一個炸雷驀然落下來,雨點重重捶打廊檐屋頂,他的身子顫了顫,大抵是寒氣重,有些承受不住,銀面下閃過一絲不奈,下一瞬間卻淡然如初,涼薄如冰,他將身上的錦被裹了裹,抬起眼楮望向他,一瞬不瞬地︰「莫再說些無用的東西,被父皇知曉了皇兄也護不了你。」
他平日里臉上有表情的時候,因偶爾閑散,故顯得臉廓柔和一些,一舉一動盡是風情,然這傷感的時候也美的不像話,活月兌月兌是畫中走出來的壁人。
說到這里又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眼角的余光瞥向夜蒼和,一副了然沉痛的表情。
話音未落又恢復畏畏諾諾的表情,看上卻柔軟的如同一縷清風,這樣的美人兒。
夜北冥像是沒有察覺兩人的神色,滿面神往的再度自顧自的開口道︰「皇兄也知道,臣弟一向性喜玩樂,攀附風雅,是以總愛結交紅顏知已,前些時日我有一個紅顏知已不知從哪兒听說了這則傳聞,說什麼我們軒王室有一顆奇藥,可以生死人白骨,可以救人性命于危難,所以我一時好奇便多問了幾句,豈知這一問便牽扯出我們夜家的一樁秘辛,本來這事我也沒有準備理會,料想不過是民間傳聞,不必當真。」
夜北冥恍惚抬頭,面上的憂傷還未褪卻,像是陷入什麼久遠而又沉痛的回憶,如墨的眼底仿佛有巨大的悲傷流過,像宣紙上寫出的詩意,語調由沉痛轉為低柔︰「臣弟今日前來,自然不是為了討酒吃,而是希望皇兄能配合治療,倘若復原是我軒國一大幸事,父王必定十分開心,不必日日寡歡,而顏華姐姐也不必獨居禪隱院,日日以淚洗面,不得與家人團聚。皇兄,你說是與不是?」一番話說下來言辭切切,神態中流露出既憂傷又惋惜又難過又感傷的神色,那如玉的天顏上恍若被桃花盡掩,現出異樣的風情。
宮燈微醺。
「可……」他瞧了一眼夜蒼和,欲言又止,一副說與不說的猶豫。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赫連爾曼錯愕的抬眼,像是沒有辦法消化眼下的事實,可憐夜蒼和並不出聲,夜北冥也存心讓他看一出好戲,甚至根本不在意這關乎于皇族的秘辛,一般秘辛都是鮮為人知的,他身子微微動了下想要爬下軟榻悄悄離去,卻不想被夜蒼和一把抓住,白皙修長的指骨狠狠的抓住他的手臂,幾乎陷于肉中,他微微吃痛,卻不敢明顯表現出來。
夜蒼和眼楮一亮,頓時將心中那翻滾著驚濤駭浪的疼痛壓下去,臉上現出一副猶豫不決又躊躇難當的表情,銀面後卻深藏冷意,看來最近一段時間,確實讓他清閑了不少,竟然拿老皇帝,拿蘇顏華說事,他當真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而一旁的赫連爾曼身子卻在瑟瑟發抖,顯然沒有感受到他的感受,也難怪,赫連爾曼殺手出身,做到柔弱又風情的動作已屬不易,再勉強下去卻沒有那麼好的演技。
原來是出宮啊!夜蒼和心底微微一嘆,這麼迫不及待又要動手了嗎?還是這麼多次還是沒有任何的教訓呢,看來這次出宮也是非出不可了,畢竟做弟弟的替他找了這麼一個好理由,他豈有不去的道理,他微垂著眼,眼底是難辨的神色,「出宮?剛好過幾天要去護國寺小住幾日,不如就那幾日去吧,到時候皇弟一起去吧!」
空氣中泛著異樣的氣氛,仿佛像一尊上等的琉璃盞在半空中搖晃,下一瞬間被碎成一地,他微微半仰著頭,眼角紅得厲害,像是哭過了,其實天知道這般委屈的動作到底是什麼時候練就的如此爐火純青再加純正,嘴唇上因為用力也咬出紅印子,看上去那唇色更加妖嬈,也更加誘惑。
但是手指卻不動聲色的將隨侍在一側的赫連爾曼抓緊,大約是覺得有些冷。
宮燈將了的身影拉得欣長,投印在身後繪滿月影秋荷的六扇屏風上。窗外乍起狂風,吹得燭火懨懨欲滅,風過後是懾耳雷聲,轟隆似天邊有神靈敲起大鑼。
一片靜默中,夜北冥突然擱了茶杯,眸中仍是帶著閃閃的濕意,卻是倔強的咬著唇,這個動作真是做的風情萬種,好一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真不知道夜蒼和生為軒國第一美國,倒是生得如何傾城,他微微偏著頭道︰「本來臣弟也不願意來打擾皇兄,只是隱媚在民間的傳聞欲演欲烈,不管怎樣,皇兄身為未來皇儲,無論怎麼樣也要出宮親自去證實一番,然後讓流言不攻自滅。」
夜色更沉,天際仿若是掛起的一水墨畫,將夜色染的更沉。
夜蒼和微微查聞,附和似的點了點頭︰「鄉野傳聞,的確不必當真,二皇弟此舉甚好。」
隱媚,不是第一次听過這兩個字,每次都帶來同樣的疼惜,像是有一刀在一下一下的切割,又冷又疼啊,自己初初入宮,夜北冥便有意無意提及隱媚,這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呢?
夜北冥模了模下巴,不自在的瞧了一眼軟榻上交錯的身影,眼底閃過一絲玩味,但是眼底卻疏無風情,漆黑的眸子隨著眼角挑動微微上眄,僅這一個動作就流露千般風情,一副熟諳風月的模樣,他清了清嗓子,一派正色的開口道︰「臣弟是擔心皇兄……」雨絲更密,夜色更幽,不遠處的宮燈投在朦朧的夜影中,像幾朵飛舞的流螢。
赫連爾曼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夜蒼和,在心中斟酌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開口道︰「二皇子殿下,奴覺得太子殿下這樣挺好的,想必當年太子殿下傷得委實的深,是以才不願提及,太子殿下若不願提及,不如就算了吧!」
狹長的鳳眼里寒光閃過,快得像一顆飛逝的流星,宮燈微薰,投在銀面上,映出寒涔涔的冷意,「皇弟真是為皇兄著想啊!」得好傷弟。
「有什麼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像什麼話。」夜蒼和面色一冷,散在暗淡的宮燈里,卻讓人有一種不怒自威的錯覺,仿佛天生就在權力堆里打滾。
夜北冥故作惋惜的嘆了一嘆,面上出現茫然表情,過了一會兒才悠悠開口道︰「臣弟幼時便記得皇兄容貌出奇俊美,小小年紀便已有軒國第一美男之稱,但因七年前一次意外讓絕色容顏盡毀,從此銀面覆面,不得以真顏面上,父皇甚是憂傷自責,一直抑郁于心,七年前倘若不是他將你帶離軒國,斷不會出現軒國第一位殘面太子。」又不勝唏噓有感嘆一番,老皇帝是如何如何自責,如何如何的想讓他的容顏恢復如初,又沉吟了一會兒︰「皇兄,不是臣弟說你,這麼多年皇兄一直不配合治療難不成這面相下有什麼隱情?」
夜蒼和接過話,眼眸中閃過一絲疲憊,漫不經心的開口道︰「既然擔心我會生氣,那不必說了。」頓了頓,又淡淡吩咐道︰「來人,送二殿下回宮!」
一陣輕風灌進窗子,燭火被吹的半明半滅搖曳起來,有一種撲朔迷離的風味。
夜北冥微微垂著眼,驀然抬頭,臉上現出春花照月般的艷色,低低一笑,動若傾城,無限美意無限花開散在微醺的夜色里,「如此甚好!」
「只是皇兄到時候不要借助于國務繁忙推辭了即可。」欣長的身子從紫金座上站起來,尤其的俊美,滾金邊的黑衣被風吹得翻飛,像一道幕雨後的屏障。zVXC。
夜蒼和抬起眼,微微咳了一下,輕道︰「怎會?」語氣輕淡的仿佛一縷明煙。散在霧靄沉沉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