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瑤歌心底一咯 ,總覺得事情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自然事態的發展也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平凡,從榻上跳下來的時候,連鞋子都沒有穿,光著腳丫往殿外跑去,珠簾脆響,她渾然沒有在意,跑到殿外的時候,撞到將將停在原地的端木斐。
痛苦的揉了揉鼻子,這個陰魂不散的人,有些耍賴的聲音月兌口而出︰「你怎麼還沒走啊!」頓了頓,語聲還是有些模糊︰「留在這里當柱子啊?」
端木斐神色恍惚,半晌,吐出兩個字︰「抱歉!」
耶律瑤歌驚了一驚,顫了一顫,一般道歉有兩種情況,一則是對方已經做出對不起自己的事情,另一則是對方即將做出對不起自己的事情,她有些稀奇,端木斐好說歹說也是個王爺,怎麼可以輕而易舉的把道歉兩字說出口,著實令人費解,還是黎國的文化已經普遍到大家都平等的地步?她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略微受用但仍不敢真的表現出真性情,大度道︰「算了,算了,這次就原諒你了。」
端木斐充耳不聞直直的往前走去。
耶律瑤歌猛一抬頭,下一瞬間幾乎是下意識的一愣,下意識的一怔,眼前的這個可是那個母儀天下,鳳目含威,艷絕天下的皇後娘娘嗎?那明晃晃的鳳凰在夜明珠的柔光下依然顯得金碧輝煌,璀璨的珠光寶氣,驚艷的絕世鳳冠,一身明黃艷絕的鳳衣,傲眼的讓人不敢逼視,要是平素,耶律瑤歌定會覺得母儀天下,這個時候卻覺得面前這位皇後著實搞笑得很,滿頭青絲未絻,在夜色里的微風中狂亂的舞動著,像是三千煩惱絲同時飛躍,隨著驟然刮起的大風,閃著天地間無人可及的清冷光輝,熠熠閃光。
而那一張素來偏白的臉色微微帶著凌亂的氣息,眼楮空茫而執著,黑漆漆的大眼里像是沒有距焦,嘴里發出空洞洞的聲響︰「殺了她,殺了她……」
莫名其妙的話語,莫名其妙的場景。
耶律瑤歌捂著有些發疼的腦袋,心一下子沉到底,沒猜錯的話,皇後娘娘這個模樣,多半是中了幻術,傳說中,幻術這秘術對施術者消耗成本非常大,但一旦成功,便能控制他人的行為乃至神思,要他做什麼便做什麼。而宮中竟然有會此等秘術的高手,真是深不可測,耶律瑤歌上前幾步,從腳底的冰冷直入肺腑,好冷好冷,她絲豪不為所動,也顧不得這上時候再回去穿鞋子,還沒等她想完,皇後娘娘這邊舞著的長劍又開始抓狂。
而幾名小宮娥邊後退邊尖叫著阻擋著皇後娘娘的去向,爾後又受驚的往後退了一步,再再退了一步,絲毫沒有勇氣上前奪了她手中那一把舞得凌亂的劍,可見皇後娘娘平素著實沒有機會揮這個玩意兒,手中是一把隨處可見的侍衛佩劍,在她手中泛著森寒的光。
這可真是要命,耶律瑤歌揉了揉腦袋,有些為難,眼見端木斐神色復雜的立在一邊,像是在認真思考什麼問題,若有若無的目光慢慢瞟向殿外,那里站著一身白衣白裙的耶律和雅。
幾日不見,耶律和雅看似更加贏弱,縴縴不可一握的腰身像是要被風吹走,下巴尖尖,眼窩深陷,唇色蒼白,這個模樣倒像是她剛從天牢里出來,那一張雪白的臉白的似紙,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給吹走,當然也可能是光線的緣故,她本身就長得白,那一雙涼薄的唇抿得緊緊的,像是在極力克制些什麼,清冷的神色仍是清冷如冰,仿佛這天下萬物均入不了解她的眼,她始終游離的生命之外。
耶律瑤歌暗自嘆了一口氣,自己這個二姐這個模樣她是一輩子沒辦法幫忙改變,而皇後娘娘這邊的動向不知何時又有轉變,碧瑤宮里簡直亂作一團,而那些平素沒見過血光劍影場面的宮娥們嚇得直哆嗦,卻還是死命的鼓足勇氣往前沖,可見著實的忠心。可是卻沒有人敢踫觸到皇後,因為其身份著實特殊,著實尊貴,耶律瑤歌瞧了瞧端木斐,眼前這人顯然沒有出手幫忙的意思,真是讓人不知作何感想,于是自己只得親自出馬了。
身形還未動,一直陷于幻術中掙扎不得的皇後娘娘像是注意到了一身紅衣的耶律瑤歌,空茫執拗的眸子里現出一絲光亮,卻又隨即黯淡下去,但手中的劍卻是筆直的朝耶律瑤歌刺來,那劍勢如風,想要躲閃已然來不及,耶律瑤歌來不及多想,身形不動,提氣縱身一躍,朝一旁掠了過去。
而皇後娘娘眼見沒有刺到她的情況下,長劍再度凌亂的舞來,帶著驚人的殺氣。
耶律瑤歌左躲右閃,可眼前平素養尊處優的皇後面不紅氣不喘的把長劍舞動的好看,耶律瑤歌覺得有些受傷,眼見求助無援求助無門的情況下,只得自救,這是十五年以來總結的經驗,心里還憤憤不平的想著,這個端木斐平素說那麼好听,關鍵時刻還不是掉鏈子,所以說還是她的爾曼最是可靠,無論時候對她都不離不棄。
爾曼……爾曼……
這個名字想起來至今仍是一陣隱痛,痛意從心髒處一點一滴涌出來,她咬緊牙關,死死的杜絕出自己求助,她不能,離開爾曼,她一個人同樣可以活得很好,面對任何風波。
皇後娘娘趁她一閃神,長劍直直的朝耶律瑤歌刺去。
大家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端木斐修長的身形已猛撲過去擋在耶律瑤歌面前,而一陣嘩然之後,最終刺穿的卻是一直站在殿外的耶律和雅。
原因無他,端木斐閃身救人的那一瞬,是耶律和雅緊緊護在了他身邊,耶律瑤歌很想尖叫一聲昏厥過去,而端木斐幾乎是下意識的抱住了耶律和雅,冰冷的長劍宛如利刃一般刺入了耶律和雅的胸膛,似乎空氣中綻放出長劍刺入血肉的聲音,那樣的聲音,一定很疼。
皇後娘娘的手突兀地松開,長劍刺在耶律和雅的胸膛,並沒有隨之滑下。
她渾身都在顫抖,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空茫的眼楮突然慢慢回復清明,看到眼前的情形,尖叫了一聲昏厥過去,那一身明黃的身影像是灑下的黃菊,明艷的讓人不敢逼視。
卻卻一情。而端木斐緊緊的握住她的手,方才還一直在猶豫不決想要說出事實真相的他此時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倘若他能,倘若他早點阻止,是不是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他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她一身雪白的宮裝被血染得緋紅,像是盛開的一朵盛大的牡丹,艷麗的讓人不敢逼視,那些血又像是冬日里綻開的幾段紅梅,點綴在白雪里,麗到極致。
她在他懷中長長地喘出一口氣,幾聲劇烈地咳嗽之後,紅的血抵制不住的從唇邊溢出,卻還是固執地要說話︰「不顧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她,你果然真喜歡她。」
端木斐嗓音暗啞,帶著平素未見的柔軟,不住地用衣袖揩拭她唇邊血跡︰「別說話,雅兒,我帶你去找御醫。」
耶律瑤歌覺得全身上下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場景,唇角顫抖的像是說不出話來,濃麗的臉蛋上寫滿了訝異,絕望,嘴巴張合了幾次,才勉強發出聲音︰「二姐,二姐,你為什麼要替我擋劍?」
下一瞬間又匍匐過去,爬到了她面前,握著她的裙角,泣不成聲︰「你……你怎麼那麼傻呢?」
耶律和雅極慢地抬起頭,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然後眸光又緩緩的垂下去,耶律瑤歌一把抓住她的手,從懷里顫抖地掏出一個瓷瓶,可遞過去的手幾近顫抖的把握不住。聲音結結巴巴道︰「給,給她吃這個。」
端木斐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又將懷里的耶律和雅抱得更緊。
耶律和雅伸出手想要模他的臉,可這個動作在這個時候卻難得恍若登天,大約這也是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示弱,可終歸疼痛已經讓她神志不清,否則絕無可能說出那樣的話︰「阿斐,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喜歡的是你,你說的那些話我听了很難過,真的很難過。」uu1x。
她躺在他懷里,臉上並沒有那麼難過的表情,瞳孔卻已疼得渙散,映不出他蒼白的臉和暗淡痛苦的眸色,但她還是吃力地開口︰「你為什麼不再喜歡我了?」
一滴淚從她眼角滑落︰「我不知道我在你心中原本這樣的不好。不過,也沒什麼了。我從來沒有想過,過了今日,我還能活著。」聲音那麼柔軟平靜,卻像一把刀,割在心尖上。
他的手撫上她的臉頰,原本就抖得厲害,沾到她眼角的濕意,像是被明火燙到了一般,可即便那樣,也沒有收回來,他抱著她,不顧那些血漬,不顧那些人,就這樣抱著她,臉緊緊貼在她額前︰「我們認識這麼久,你沒什麼不好,雅兒,在我心中你一直很好,很完美,那些許不過是氣急了信口胡說。你,你不要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