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氏自顧坐在上座的圓木椅上,尖長的臉一沉,責怪尋香,「昨晚我不是讓吳媽給你說了,那鳳冠我幫你保管了,為何你半夜三更的還鬧?那守院的小三和小五,是出了名的大嘴,你昨晚才發瘋,他們當即就給文氏說了。」
尋香一愣,範氏竟然信了文氏他們。心里一緊,文氏真是把範氏的性子給拿準了。果然,在她和婆母之間撕開一道裂痕。前世,她怎麼沒發現婆母如此沒有腦子?
沛林一愣。母親一向軟懦,很少見她這麼凶地。連忙解釋︰「母親。昨晚尋香真的沒有鬧過鳳冠的事。」
「你昨晚醉了,哪里知道得這麼清楚?別為這掃把星,狐媚子解釋。你看她,哪有早上去請安,把鮮花戴在頭上的?」範氏指著尋香,臉色越發難看。
「母親。這花是我給她戴的。」沛林啼笑皆非,母親真是太糊涂。
範氏先是一愣,看兒子很護著尋香,心里不舒坦起來,把兒子養大,小媳婦才娶進來一天,就這麼心疼她,生怕她受了委曲,因此更是生氣。
想著昨晚尋香不小心,燒壞嫁鞋的事,令文氏當作話柄,當眾罵她是掃把星,令三老爺這邊很沒面子。惡聲道︰「你昨晚怎麼會觸那麼大個霉頭,燒了嫁鞋?這下大伯母當所有人罵你掃把星,你被渾水縣的人罵慣了,可以不在乎,可是你想想我們的感受。我們是安寧清貴的人家,雖不是王侯之家,卻也是方圓兩百里數一數二的人家,哪里背得起掃把星這個名?」
範氏娘家是錦縣的,她爹原來是巡州的一個七品屬官,專門分管水利,與谷庭儀是同事,所以兩家結了親。尋家祖上雖有官,可是尋香的父親卻是個無名儒生,而且還死得很早。所以範氏並不認為尋香出身帶貴。
今世婆母也如此苛難自己,尋香面如死灰,心中不斷顫栗,低著頭,開不起一句腔。
沛林覺得尋香真是冤枉,從昨晚到現在都在被人欺負。便岔開話題︰「母親。恐怕鳳冠的事,是杏兒告訴給文氏的吧?昨晚她爬多的床,若不是尋香機靈將她打暈,我的名聲就毀在她手上了。」
範氏對杏兒一樣恨得很,昨晚都暗示杏兒了,想做沛林的通房,就得維護她這邊的面子。杏兒既不顧她這邊的面子,就怪不得她不容她。
「你倒是有些厲害,竟然把那個辣貨給打暈了。」範氏突然笑了一下,想不到這看上丟斯文秀氣的尋香還有這一手。
屋里的空氣似乎變得緩和一些。範氏看尋香手里握著個紅色的錦包,一把奪過來,臉色更放松一些,邊看邊念叨︰「這是祖母給的紅包?兩對吉祥金錁子?一共四個,二兩一個,祖母給了你八兩金子。」
前世,尋香嫁過來時,得到的紅包,在屋里沒放上兩天,就被婆母要去了,但前世婆對尋香沒這麼凶。今世實在不同,尋香看著她手上的紅包,一陣心疼,眼看在谷家的日子就不好過了,這兩對金錁子對她來說很重要,得想法留住它們才行。
範氏看尋香眼神勾勾地看著紅包,很是舍不得的樣子,兒子又在面前,怕失母親的尊嚴,假裝無意要她東西,把紅包往桌上一放,嗔道︰「瞧你這樣子,我範家良田千畝,鋪子數個,嫁到谷家,堂堂三太太,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穿金戴銀,上下差奴喚婢,還差你這點東西?」
沛林拿起桌上的紅包,向範氏拱手笑道︰「母親最是富貴吉祥。你生了一陣氣,好好歇一會吧。我和尋香不惹你心煩了。早上,大伯母來尋事,我們沒吃早飯就去北院了呢。」說著一只手按按肚皮,意思是月復中空空呢。
範氏沒想到沛林會抓起那紅包,心中氣不打出,更覺心煩,兒子這麼快就胳膊往外拐了,又不能罵兒子。只得另尋時機,取了尋香的金子。不悅地道︰「尋香,你記著了。從現在起,松香院若是再有一點不對的事傳出來,你就別叫我母親」
尋香得瑟一樣。今世,範氏不折不扣是個惡婆婆。面前的路,比前世似乎更窄更難走。
出了婆母屋里,剛下了台階,西廂屋外,柳氏淡淡地看著他們出來。華錦靠在她娘身邊,吃吃發笑。嫡孫媳過門後第一天去給長輩請安,因為柳氏是妾,便沒有資格去湊熱鬧,所以早上柳氏和華錦在屋里睡了個懶覺。剛才隱隱听到範氏屋里傳來訓罵聲,看到尋香臉色灰白難看地出來,猜到這個背時的小媳婦,被範氏責難了。
尋香低著頭,斜睨一眼她們,前世才嫁過來時,華錦還肯與她作伴,可是沒多久,因為大家罵她掃把星,華錦不僅討厭她,還處處算計她手上的月銀。
唉。整個谷家,除了沛林和吳媽,沒一個向著她的。
尋香心情抑郁地和沛林回到松香院。
才進院子,一個婆子迎了上來,「六少爺,六少女乃女乃回來了?」
「東西還沒搬完?」沛林怔一下,她是文氏先前帶來搬東西的李婆子,此時那些嫁妝應該都搬走了,她還在這里做什麼。
「三太太沒給你們說?從今天起,大太太讓我在松香院管事。」李婆子看似恭敬,眼神卻十分尖銳地掃過尋香。
「剛才我們從母親房里過來,沒听她說起這事呀。」沛林揚揚眉道。
正這時,錢媽媽追了進來,高聲道︰「六少爺,六少女乃女乃,先前你們走時,三太太忘記了告訴你們,今天起長房那邊的李婆子在松香院主事。」
沛林揮揮衣袖道︰「隨便你們。只是我和六少女乃女乃到現在還沒吃早飯呢。」
「六少爺,六少女乃,吳媽在小灶上給你們煨有紅棗粥。」杏兒正在掃院子,看到尋香慘淡的臉色,猜到她在北院一定受了什麼委曲,心里興奮不已,裝作低眉順眼的樣子,輕聲說道。
沛林看都不看杏兒,拉著尋香徑直往西面的膳廳走去。
吳媽西面的走廊上,心疼地看著沛林,「少爺回來了?你們餓了一早上,餓壞了吧?我去給你們盛粥。」
「有勞吳媽媽了。」沛林知道她受了委曲,從西面台階上了走廊,沖她笑一笑,和尋香走進膳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