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少謙定下的婚期越來越近,但凌曉諾還沒想好怎麼跟可可說。婚禮前夜,她們一家依然住在紀彥勛的家里。表面上來看,今晚和之前的每一個晚上沒什麼區別。
睡覺前,可可照例還是會念叨兩句,話題始終逃不開已經好幾天沒有音訊的爸爸,不厭其煩問的總是那兩句——
‘爸爸明天會回來嗎?’
‘我們要不要試著再給他打電話看看?’
昨晚,凌曉諾還能拿‘再等一天’來敷衍。今天,終于到了不得不乖乖坦白的時候。
「爸爸不會回來了,你紀爺爺不喜歡媽咪,也不喜歡可可。所以……不讓他和我們在一起。」這幾句話已經在凌曉諾心里翻滾了很久,好幾次到了嘴邊想說,卻硬生生被吞回去。可當她真的說出口之後,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當然,這樣的輕松並不是因為卸下心頭的重擔松了一口氣,而是絕望地看淡了一切。
小丫頭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傻了眼,激動地從床上跳了起來,「為什麼呀?他都沒見過可可和媽咪,也不了解我們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不喜歡我們?」
「因為……媽咪還沒有結婚就有了你,這件事不符合正常邏輯。你紀爺爺他……希望自己的兒子得到更好的。顯然,我們距離他的要求還有很大的差距。所以……他不能再做可可的爸爸。以後,可能都不會再跟我們見面。」因為已經心如死灰,該流的淚早已流干,現在的凌曉諾冷靜得有點不正常。
「就因為這個……爸爸才躲著我們,連電話都不肯接?」嗚嗚,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一定不是真的喜歡可可和媽咪,這樣的爸爸不要也罷。可是,小丫頭卻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接受這個現實。雖然她很小,很多事都不懂,卻能感覺到爸爸對她和媽咪是真的好,她怎麼也不相信爸爸會因為別人的幾句話不要她和媽咪。
「當然不是,他不能回來、沒法接我們的電話是因為他現在正呆在一個沒有電話的地方。你要記得,不是他不要我們,是現實不允許他繼續跟我們在一起。」
「我不懂,爸爸喜歡我們,我們也喜歡他,我們在一起很開心,紀爺爺為什麼不讓我們繼續在一起?」話說到這里,小丫頭的眼楮也漸漸有了濕意。還以為有了爸爸之後,以後就能其他小朋友一樣每天都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過日子。才過了一周,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因為……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我們三個人,如果他繼續跟我們在一起,會被人說閑話、還會惹出很多麻煩。所以……我們不能拖累他,可可這麼乖,會明白的,對不對?」
「我不明白!我要爸爸回來,他那麼厲害,一定不怕被我們拖累的。」終于,淚水一點點在眼中蓄積,頃刻間變奔涌而出。
他是不怕,但我心里會一直不安。已經好幾天沒有消息,就連芬姨也不知道他在哪,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只要一閉上眼楮,凌曉諾的腦子里就會浮現出他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我無助表情。如果乖乖順從大首長的意思就能讓他重獲自由,她恨不得婚禮今晚就舉行。
痛哭了一陣之後,小丫頭也累了,趴在媽咪懷里一吊一吊地小聲抽泣,「如果爸爸真的不會來,可可以後是不是又要變成沒有爸爸的孩子?」
「媽咪明天就要跟莫叔叔結婚了,如果你願意,可以叫他……」
小丫頭一向心急,不等媽咪把話說完便哭著打斷,「我不願意!我不要莫叔叔做我的爸爸!」雖然他和爸爸一樣高大,對我也很好,但爸爸只能有一個,他就是再好,也代替不了爸爸。
「那……你可以像以前一樣,繼續叫他叔叔。」凌曉諾當然知道紀彥勛對可可而言有多重要,即便現在告訴她莫叔叔就是她的親生父親,恐怕也不能讓她乖乖叫他一聲爸爸。
「我不要!不要媽咪嫁給他!」小孩子的思維方式真狠神奇,沒人給她明確的提醒,按理來說這兩件事應該是聯系不到一起的,可她在听到媽咪要嫁給莫叔叔的那一刻起,就很自然地把這件事和爸爸不能回來聯系在一起。你要問她為什麼會這麼想,她可能講不出所以然來,反正她就是這麼覺得,而且還非常篤定。
決定坦白之前,凌曉諾已經想到了這個結果,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可可。
所有的事情很快就會成定局,就讓她發泄一下吧。哭過、痛過之後,日子還是要照常過。
只是,以前的幸福生活再也回不去了。她和他,終究還是有緣無分。
又是一個徹夜難眠的煎熬之夜,諷刺的是,今天的太陽格外明媚。微風徐徐,氣溫也不高,確實是個結婚好天氣。
但更諷刺的是,今天的新郎莫少謙不得不從另一個男人家里把自己的新娘接走。而且,被他接走的新娘頂著一對大大的熊貓眼,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我母親今天也會出現在婚禮現場,請盡量配合,順利進行完婚禮的所有流程。」對莫少謙來說,今天絕對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轉折。縱然她再嫁得不情願,他也不希望到場的賓客看到一個滿臉愁容的新娘。
「對不起,我真的笑不出來。」有時候,強顏歡笑也需要勇氣。顯然,心如死灰的凌曉諾已經沒了這份勇氣。
莫少謙似乎已經被打擊成了習慣,她笑不出來,他也不強求,「去把伯母和可可叫出來,今天,她們也是主角。」
「我媽媽早上還要去醫院復診,現在不在家。至于可可……我是沒本事叫她出來的,要叫你自己去叫。」凌曉諾一邊說一邊環顧著房子的布局,好像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這間房子和她第一次來的時候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好多東西都是她們一家搬來之後才添置的。雖然大多都是他一個人做決定買的,但每一樣都非常符合她的喜好。
可惜,有些東西她還沒來得及用就要永遠地離開這里。
可可雖然沒有出來,卻一直躲在房間的門背後小心翼翼地觀望,看見討厭叔叔朝這邊走來,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把門關上、利索地從里面反鎖,完全是一副打死我也不出來的氣勢。
莫少謙正要敲門,就听到小丫頭在門背後喊,「我討厭你,不要你做我的爸爸。」
「為什麼?」雖然這棟房子的隔音效果不錯,但只是隔著一扇門,還是可以正常交談。
「媽咪不想嫁給你,你卻非要逼她。還有,我爸爸會突然變不見,也是你害的。」門背後的可可還在歇斯底里地喊著,小丫頭肯定是覺得只要自己鬧得凶一點,搞不好今天的婚禮就辦不成了。
「他能給你的,我也可以給,而且……會比他給的更多。」說可可天真,莫少謙也不遑多讓。在他看來,哄小孩子無非就是多說幾句好話、多給她點甜頭就能解決的事。可惜,他要面對孩子身上流著他的血,也從他身上遺傳了固執、別扭的基因,要哄她可沒那麼容易。
「我不要!」可可毫不客氣地果斷拒絕,「你可以逼我媽咪嫁給你,但是我永遠不會認你做我的爸爸。」
這句話算是狠狠地把莫少謙打擊到了,面對這個固執倔強的小丫頭,他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之前,凌曉諾給莫少謙的承諾是在他母親離世之前帶著可可陪他把戲演完,還沒開始可可就鬧成這樣顯然不是她想看到的。
無論可可是否願意接受他,這個婚是非結不可的,她再怎麼任性胡鬧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可可乖,媽咪要走了,你再不出來就要一個人呆在家里,你不是最怕一個人麼?」要命,馬上就要永遠離開這里,‘家’這個字才是最大的諷刺好吧,可凌曉諾還是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而且,說出來之後,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好吧,還是媽媽最了解孩子,知道她的軟肋在哪。
雖然真的非常非常不情願,但一個人留在這麼大一棟房子里顯然是可可更想面對的事。
又磨蹭了半分鐘之後,小丫頭終于開了門,然後直接繞過揚言說會比爸爸對她更好的那個男人,飛快地站到媽咪身後,小手緊緊地抓著她的衣袖,一副死也不要松手的表情。
小丫頭的模樣實在可憐,凌曉諾看得心一陣陣地疼,忙彎腰把她抱起,「乖,無論發生什麼事,媽咪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媽咪說的話可可一向是深信不疑,可是,媽咪很快就要和討厭叔叔結婚了,討厭叔叔也會這麼想麼?
感覺到可可的眼神里充滿質疑和不確定,莫少謙急忙出言保證,「放心,沒有人能把你媽咪搶走。」
莫少謙的語氣已經足夠堅定,卻還是不能讓可可滿意,「也不能把我搶走。」
「當然,我保證,你們會永遠在一起。」其實,莫少謙真正想說的是‘我們一家人會永遠在一起’,但顯然,現在還不是說這句話的時候。
早上十點半,莫少謙終于順利帶著凌曉諾母女倆離開了紀彥勛的住處。和凌曉諾一樣,他也以為今天的離開會是永遠。
但,他的如意算盤到底能不能打響,還要問過另一個人的意見。
雖然他現在依然被關在與世隔絕的幽靜小屋,但他和真正關心他的人從來沒有放棄過逃出生天的希望。
紀妍汐火急火燎地趕到N市時並沒有第一時間見到父親,跟在父親身邊的人都是守口如瓶,她也無從得知哥哥現在到底被‘關’在什麼地方。
不知不覺,時間又耗過一天。心急的紀妍汐已經沒耐心坐著等父親回來,自編自導了一場逼真的苦肉計,逼得大首長不得不在結束工作之後第一時間趕回來。
依著紀大小姐的急性子,見到父親之後應該第一時間幫曉諾說一大堆好話,讓他對這個身世坎坷的女孩徹底改觀才是。但,來之前,陸正堯特別提醒,這番話一定要等順利把紀彥勛救出來之後才能說。要是有個不小心打草驚蛇,讓大首長提高警戒,再想找機會下手就更困難了。
「到底吃了什麼,又拉又吐,把自己折騰成這樣?」雖然傳統的大家族自古都是重男輕女比較多,但紀淮南卻是個異類,打小他就更疼女兒,也只有在面對小汐時,他才會表現出慈父的一面。
「您知道的,我一向不會照顧自己,哥哥一走,沒人管我,飲食起居都沒規律,一不小心就成這樣了。」明明心里急得跟什麼似的,但面子上還得撒嬌賣萌,盡量不要過早地問起哥哥到底去了哪里。
「他連自己的事都操心不好,哪有空管你。」想起兒子找了個帶著孩子的未婚媽媽,而且還有一段非常不光彩的過去,紀淮南的表情明顯深沉了許多。
「哥哥又做什麼事惹您不開心了?」紀大小姐充分發揮自己的表演天賦,一臉無辜地明知故問。
「你在T市呆了這麼久,不可能不知道。」這點小計倆想忽悠大首長,顯然是不可能的。
當然,反應機敏的紀妍汐也不會這麼容易被抓到把柄,「哦,您是說他交女朋友的事,他都快三十了,找女朋友也很正常吧。難不成您是怪他自作主張,沒有按您的意思找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
「我並沒有強求他非要找個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但至少要身家清白,不能有太多話題。」其實,紀淮南也並不是完全食古不化,只是,那段意外的錄像確實給了他太大的刺激。
「這是應該的,不過,我想哥哥應該不會這麼沒分寸吧。」
「難說,鬼迷心竅的時候什麼犯渾的事都干得出來!最近事太多,我還沒找時間好好跟他談談。回頭等你芬姨過來,讓她先找他問問,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干嘛非要等芬姨過來,我也可以幫忙啊,我的口才可比芬姨強多了好吧。」機會終于來了!
「你那也叫口才?胡攪蠻纏還差不多!」紀淮南之所以這麼疼小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個瘋丫頭總能讓他心情放松。
「爸,您要相信我的三寸不爛之舌,對付哥哥這種固執的人,就得用點非常規招數才行。」咳咳,听這話,還真像三寸不爛之舌將說出來的。而且,不光要有三寸不爛之舌,還要學會欲蓋彌彰,「我這就去定回北方的機票,揪他過來一起見您。」
「不用,他就在N市。」在紀淮南眼里,他家女兒就是個瘋瘋癲癲的大孩子,沒什麼心眼,也別指望她能耍手段。所以,才會輕易被糊弄過去。但,他並不知道他家女兒現在認識了一個心眼很多、很會耍手段的好‘老師’,雖然和老師的水平還有很大的差距,但要說她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絕對不過分。
「他就在這里,知道我要來為什麼不去接我?」紀大小姐還在繼續賣力演戲ing。
「今天你先好好休息,睡一覺之後要是沒覺得哪里不舒服,我讓人帶你去見他。」紀淮南說出這句話,也算是讓紀妍汐握住了取勝之匙。
只是,明天就是曉諾被逼結婚的日子,不知道能不能趕得及。
老天爺確實很是很愛開玩笑的老頑童,但開玩笑也要有個度,不能把好人都繞到死胡同里去。經歷了各種大起大落的刺激之後,這個玩笑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第二天,紀妍汐難得起了個大早,很乖地吃完了大首長親自吩咐人準備的營養早餐,煞有介事地在他面前轉了幾個圈,「看吧,我已經完全沒事了,是不是可以把給哥哥上課的光榮任務交給我了?」
「我已經讓小羅在門口等,你哥現在還在禁閉期,你也別在那邊呆太久。」大首長日理萬機,交代幾句之後便準備出門,這也給紀妍汐的營救行動提供了更便利的機會。
車子一路順利行駛,七彎八拐地繞了近半小時,終于到了紀彥勛被‘關禁閉’的地方。
呼,老爸真是絕,居然想到這麼個鬼地方,就算知道有這麼個地方,想找到這里也不容易。
不過,這點小事肯定是難不倒陸正堯的,只要確定紀彥勛所在的準確位置,他就能想辦法把人弄出來。
「哥。」外面還有人看著,見到哥哥之後,紀妍汐也不敢表現得太激動。嘴上說的是寒暄的話,卻偷偷地把事先在手機上編輯的的信息放給他看。
「該死,就知道,一定和這個混蛋有關!」這個意外顯然已經超出了紀彥勛的預計,一向冷靜的他也有點沉不住氣。
「現在還不到九點,應該來得及趕回去阻止。來之前,我已經跟陸正堯商量好了,讓他盡量想辦法拖延時間。」
「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阻止莫少謙,為什麼非要走到這一步?」紀彥勛確實有點氣糊涂了,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通。
「莫家兩兄弟查到了五年前的車禍,拿這件事威脅他。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不忍心再給曉諾雪上加霜。而且,他已經為這件事自責愧疚了這麼多……」
「事情的始末我都知道,他也不容易,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這件事最好還是不要讓曉諾知道比較好。」現在顯然不是討論過去的時候,表明態度之後,紀彥勛已經開始尋找離開的機會。放小汐進來之後,大門很快就恢復了緊閉狀態,可想而知外面的守備有多森嚴,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再等等,他會想辦法給你制造離開的機會。」紀妍汐口中的‘他’是誰,相信紀彥勛應該很清楚。
陸正堯也沒有辜負紀妍汐對他的信任,在確認紀彥勛所在的準確位置之後,很快就拜托在N市的朋友采取了行動。
約莫半小時後,火災警報突然響起。里面‘關’著的畢竟是大首長家的公子,外面的守衛人員可不敢隨便開玩笑。
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呆了近五天之後,紀彥勛終于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
陸正堯能找人放這把火,自然會安排人接應紀家兄妹倆。趁著消防隊趕來救火的混亂時機,兩兄妹很快就離開了危險之地。
接下來的事就不需要陸正堯操心了,紀彥勛人脈眾多,即便是在不甚熟悉的N市,也能找到願意為他赴湯蹈火的好兄弟。
身份證被扣押,不能搭乘公共航班。立馬就有人給他想招,今天正好有軍用物資送到T市,可以安排他搭軍用機回去。
只是,有部分物資還沒送到,飛機要到下午三點才能起飛。
三點起飛,一個小時的航程,從T市的空訓基地到市區還有一個小時的路程,最快也要五點才能趕到婚禮現場。
只要莫少謙不突然改變計劃,這個時間應該完全足夠。當然,就算婚禮程序順利完成,紀彥勛也不會承認他們的夫妻關系。
飛機起飛的時候,紀淮南正在和歐洲某國財長進行很重要的會談,這個消息暫時還不會傳到他耳朵里。
大首長都不知道的事,遠在千里之外的莫少謙自然更加不可能知道。
當紀彥勛下了飛機匆忙往市區趕時,他正在倉促之下準備的婚禮現場做最後的確認。雖然距離婚禮開始還有一個小時,但已經有賓客陸續到場,其中也包括他的母親。
這一切對沈秀清來說就像做夢一樣,之前,她從沒想過在有生之年能看到自己的兒子成家立室,娶的還是她孫女的媽媽。
等到婚禮順利結束,她的人生也就圓滿了。
時間已經來到下午四點半,距離婚禮正式開始還剩半小時。
陸正堯並沒有受邀參加婚禮,但他還是出現在了婚禮現場。如果紀彥勛不能在婚禮開始前趕到,還得靠他爭取時間。
所幸的是,他的精心計劃並沒有派上用場。司儀宣布婚禮開始時,紀彥勛已經在距離婚禮現場不到一公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