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是夜,風輕舞
月懸高空,星光閃耀,良辰美景。
對上底下靜坐庭院不語的兩人,自成一派怡然。
毓意依靠在石桌上,抬起頭仰望著璀璨的星空,些許敬畏之情浮至心口。她在溫脈泉眼里面,感受到的自然變化足以令她感慨萬千,所以她無法不驚訝構造出這些東西的世界。
她以前不相信那些所謂玄而又玄的神話傳奇,因為虛無而飄渺的東西離她很遠。但是此刻的她,卻是怔怔地出神,凝望月亮,朦朧地旖旎出月亮之上是否真有一位善舞的嫦娥姑娘。
納蘭杼偏過頭,清爽的晚風溫柔地拂過他額前散發的發絲。微微上揚的唇角勾出一絲流光溢彩的笑,自下往上的漆黑眼眸里邪肆,縱容的情緒緩緩溢出。
瀟灑噴涌的寵溺,繾綣地浮現周身,瞬時融化了他在外人面前假裝的冰冷。
「在想什麼?」低沉醇厚的嗓音,眯著眼縫,悠然響起。沒有當初的青澀稚女敕,有的只是成為頂天立地男孩之後的豪邁。而此時在夜色的燻染下,竟如甘甜得美酒般令人沉醉,漸漸地陷入他編織的燦爛美夢里。
心甘情願,自我放逐
毓意同樣收回仰望的視線,側轉過頭,居然有了些痴痴的感覺。她像是受了某種蠱惑,抬起頭慢慢地撫過那雙可以容納浩瀚星辰的雙眸,低低地訴語︰「我在想,皎潔的月亮上是否有位美麗的嫦娥姑娘。」
「你覺得呢?」納蘭杼彎起薄唇,愜意地閉上眼楮,享受著毓意的安撫。仿佛令他緊繃的全身心都得到了放松,讓他縱情地嘗試著放縱的滋味。
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他,勢必有太多的顧忌,所以他雖然無法完全掩飾自己的情緒,卻可以做到盡量不打擾毓意的生活。可是當他有一天驀地明白,真正的保護,不應該是掩飾而是並肩而立的時候,他才終于地伸出雙手,握住柔軟的小手。
如今看來,他的決定沒有錯。觸踫他眼簾的手,充斥著難以預料的魔力,令他此刻的心很平靜,從未有過的安寧籠罩了他一貫懸起的心。
出生皇家,父親是當今聖上,母親又是當今皇後,而他自己更是自誕生的那一時起便被封為太子,齊萬千寵愛于一身,風光無限。
懵懂的記憶里,他就知道他的手里擁有著無以倫比的權利,所以這世間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他一不高興,便可以取底下人的性命;他一開心,就會引來許多人小心翼翼地侍奉。更不用說,他若是一不小心取得了什麼樣的成績,阿諛奉承的人從沒有少來過東宮。
同樣的,他也在這樣的自得自滿里長大,任意妄為。直到有一天,他發現在父母眼中的他,不過是皇位下的祭奠品,一個讓別人任意擺弄的棋子。可笑的是,他這顆棋子卻依舊天真地認為,他是父母珍貴的寶貝。
天堂與地獄的距離,往往是在一線間。所以當他從天堂墜落的時候,他的眼里只剩下了瘋狂的毀滅。他不過是個小孩子,不管做什麼事都有人幫他處理。對于他時常的任性,別人也往往縱容。所以他暗暗培植手里的勢力,他要利用手里的勢力去覆滅更多的東西,以此來可笑地逃出所謂的掌控。
他知道越來越多的東西,手里的動作亦越來越大。可在其他人眼里,只是把他當作小孩子的把戲,給予他的是那高高在上的關注。甚至他貴為皇後的母親說,只要你不去觸踫某些禁制的東西,整個大蘭王朝都是掌握在皇家手中,因此你可以肆無忌憚。
那一刻,他明白他的自甘墮落,不過是高位者眼里的一個玩笑。他們才不擔心他會出什麼事,更別提對他的教導以及對于善惡的教導。他們給予他的全是華而不實的東西,沒有感情,只是一個單方面利用的關系。
他狂野,他不羈。世人皆說兒時的太子,難堪大任,甚至有些人有了廢除太子的想法。因為隨後有太多的皇子出現,比他優秀的人比比皆是。而他不再是獨有的寶貝,只能淪為邊緣的人物。
母親對他的不滿愈發濃郁,眉宇間充斥著是無盡的失望。可他的母親不知道,其實他心底的失望何嘗不多呢。
但是別人要廢除他的太子之位,奪走原本屬于他的東西,他也決不允許。所以他早早走上了自我成熟的路,不為別的,只是為了心中的不甘。
曾幾何時,他就認定活在世上的原因,只是為了不甘,為了證明自己。
然而他在某個冬天遇到了她,年幼卻擁有著令天地失色的眼楮。于是他出于本能地好奇,鬼使神差地留在太傅府里,默默地在她的身邊觀察了許久。
當他看到原本高興盎然的女孩子哭著撲到那位太傅夫人的懷里,而太傅夫人的眼里沒有關切,只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厭惡。他的心,驀地疼了。
再後來,留下女孩蕭肅的背影倚在廳門口,委屈得無以復加。縱然後面有其他長輩的關懷,可她的表情仍是如此悶悶不樂。他的心里充滿了好奇,到底是什麼令這個女孩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答案,是在花元河上她放逐的花燈里找到的。稚女敕娟秀的字跡,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楮。為什麼,會是這樣?原來她依賴著的人,于那瞬遠去了。
後來又因著一些其它的原因,他借著給好不容易月兌離冷宮的妹妹找個伴讀的理由,將她留在了皇宮。冥冥中覺得,那樣的人不適合留在那樣的家族。
後來的後來,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說,我寧願相信嫦娥是在的。你到底有沒有在听?」帶著些許嗔怪的甜甜聲音,猛地拉回納蘭杼陷入回憶的思緒,令他有些好笑地睜開眼楮。
呵呵他記著的東西,居然這麼明顯。原來不知不覺中,她的身影已經牢牢地佔據了他的心房。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都讓他沉迷。
「我在听啊唔,既然你相信,我也相信好了。」納蘭杼側過身體,靜靜地觀察著毓意突然一紅的臉色,愈發清朗的大笑聲自他的胸口震響。
「你分明是在笑話我」毓意听著某人明顯不專心的回答,心里不由一陣氣惱。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問出這個比較幼稚的問題,居然會引得這個人這樣的反應,早知道就不丟臉了。
納蘭杼難得欣賞到毓意的小女孩嬌態,明白她或許是有了什麼感慨,況且他清楚若是繼續笑下去,定是要不好收場了。于是立馬地繳械投降,輕聲安慰︰「我沒有笑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到以前的事情罷了。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想不出安慰的詞,他趕緊轉移話題,不過他確實很期待毓意對于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回憶。盡管當初,他給毓意留下的印象不是太好。貌似就是一個紈褲的太子爺,任意妄為,不在乎別人的想法。
毓意沒料想納蘭杼居然會轉移到這個話題上,神情硬是一怔,繼而浮現出似懷念似哀傷的神色。她許久未語,仿佛沉浸了那段回憶。
看到毓意的表情,納蘭杼不由暗道糟糕。他怎麼偏偏提到了這個敏感的話題,他倒是忘記了那天發生的那件事。團結的夜,卻有著人消失在世界。
不等納蘭杼再開口,毓意坦然地揚起頭,努力地逼回閃出眼角的淚光。她沉重地吸了吸自個的鼻子,淡淡地出聲︰「其實,遇到你的那天,待我最好的姨娘走了。我折了最美的紅梅回去,只是沒想到,等我回去,姨娘已經不在了。」
「一切都過去了。」納蘭杼只能用這句話寬慰毓意,人死不能復生。唯有用真心去釋懷,才能從那些傷痛中解月兌。他輕輕地攬過毓意,讓她靠在他的肩頭,共同呼吸間的力量,陡地增加。
毓意眨眨眼楮,故作輕松︰「後來我放花燈的時候,遇到了一個風流的小少年。嘖嘖誰會在大冬天打著扇子,真是風流倜儻。」
納蘭杼沒曾想毓意使壞會說出這樣的話,不由地哭笑不得。心里卻在暗嘆︰毓意你可知,當你自認為是第一面見我的時候,其實我比你認識我早認識你。
他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其實這樣的感覺也不錯。至少,他獨自領略了那份美好。
驀地,一個人影浮現在他的腦海。似乎,當初和他一起看到那一幕,不單單是他一人。
危險的笑,從納蘭杼的嘴邊搖曳生姿地蔓延。而遠在陽錦城辦事的天遠則是冷不丁地打了個寒噤,究竟是誰在背後算計他這麼個好人?
起先因哀傷氣氛蒙塵的月亮,感受到底下氣氛的變化,滿意地露出她最美麗的身姿,輕輕搖晃,閃閃發光,與旁邊的星辰輝映。
月色滿地,驚亂得何止是一個人的心。
一道黑影,身手靈活地躍過高牆,匆匆從西宮門口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