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黃昏,深秋的風驚起三三兩兩垂落于地的枯葉,猶如蝴蝶嬌柔的翅膀,幽幽地打個圈後塵埃落定,仿佛也在感慨時過境遷的荒涼。
而天際飄轉的白雲,卻讓晚霞的紅光渲染,紅彤彤的霞彩映亮入夜前漸黑的城鎮,似是要讓太陽余暉的溫熱發揮最大的作用。
毓意沉默不語地坐在前廳的角落,微微垂下眼,任由卷翹的眼睫毛蓋住她雙眸的璀璨,不知是在思量著什麼。
她雙手合攏,于兩手手心處捧著一杯暖茶,茶水升起的氤氳之氣迷亂了她的面容,令她面上的神色朦朧不清起來。
仿若清新雅致的水墨畫上,俏麗的女子偏偏讓煙霧雲繞般的輕紗遮住了眉宇間的神采,只能窺見其一丁點兒的神韻。
可以遠遠感受到的便是從她身上散發的靜謐安寧,好像塵世間的喧囂在離近她之時,無形地消失于天地,再不能靠近半分。
楊謙仁得知毓意回來,率先踏進前廳凝望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
夕陽西斜,暖光將逝。有美一人,靜坐如斯!
往昔或蕭肅或喜悅的心情變化,全然不見蹤影,唯有不由自主地放低呼吸,停滯了腳步,生怕發出動靜驚擾了靜坐于旁的人兒。
楊謙仁見到自己多日未見的妹妹,都能把這些平日里最為看重的情緒變化拋諸腦後,眼里、心里只留下了一道模糊卻動人的影子。
原來她已經變得這般美好!他感嘆過後,剩下的僅僅是欣賞的驚艷,為自己有這麼個妹妹而由衷地自豪。
並非為她絕色的容貌,單單為她經過沉澱,灼灼其華的優雅內涵!
「毓意,你回來了!」听到後面匆匆忙忙趕來的腳步聲,楊謙仁無奈一笑,終于還是由自己打破了這份不忍破壞的安靜。
聞此輕柔如鴻毛的問話,毓意的眉心一動,才從悠悠思索中回神。她抬起頭,晶亮的目光透過仍蒙蒙縈繞的白霧,定定地望向正站在廳門口,滿面全是親切笑意,但眼神稍有躲閃的青年俊秀。
楊家難得有對她好的人,楊家的二哥算是其中的一個。所以此時的她也不禁勾起絲善意的笑,站起身熱絡地喚道︰「二哥,我回來了!」
沒想到毓意竟會如此熱情地回應他,楊謙仁倒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吶吶地回應︰「回來便好,回來便好!家里人一直都很記掛你!」
前半句話反復說了兩遍,足以听出他話音里的喜悅。可後半句的語調稍低,聲音亦輕了下去,幾乎是自言自語地喃喃,不知道楊家究竟是很掛念毓意,還是掛念毓意身上某些有價值的東西?
「哎呦!謙仁,你這個小子,怎麼傻站在門口不進去?莫非是看到毓意回來,高興傻了不成?咯咯咯!」伴隨著一陣明顯取樂的大笑聲,楊家二房杜惠的嗓子變得越發尖細,不難察覺她為人的刻薄。
「妹妹這話說的,毓意歷經千辛萬苦回來,我這當娘的總算放心。何況我們每個人都很高興啊,豈止是謙仁一個!」不甘被杜惠搶了風頭,張月淑立馬緊接著開口。她亦真亦假的關懷輕笑聲,毫不示弱地將愛女的心意表達而出,甚至拿楊家眾人來掩飾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杜惠見張月淑在哪都要跟她爭執,眼里的不屑越濃。誰不知道現在大房失勢,若不是老太太依舊記掛著大房的楊毓意,楊家的人又怎麼會對人回來的事情上心?再者,上心的是女兒,娘倒是迫不及待!
張月淑見杜惠沒跟她繼續抬扛,稍稍一愣過來連忙走到毓意的身邊,揚起欣喜笑容的臉上卻含著不易察覺的心酸。她那雙充滿著愛憐疼惜的丹鳳眼,灼射出的緊張眸光,將毓意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了數十遍,像是在關心她的女兒是否有受傷。
最後確定了過後,張月淑才滿是苦澀地張了張嘴,艱難地吐出了句︰「我的女兒,這半年可苦了你啊!」
話音未落,幾行清淚已然落下,打濕了張月淑精心勾勒的眼線,弄花了她細心描繪的妝容,說不出的淒婉悲哀。外人看來真像是苦等女兒多久的慈母,心里深處藏有許多思念女兒的苦水。
毓意初嚇了一跳,讓張月淑這幅苦情不已的模樣給震住了。她萬萬沒料到,原來還有這麼一出戲等著她!
然而也只是一瞬,她就恢復了往常的鎮定自若,畢竟呆在風月城的日子里,別的東西她或許沒機會學多少,但自家表姨出神入化的演技她可謂是看了不少,雖說她不能學得十足十,不過應付完全可以。
思及表姨曾請她看的戲,毓意的嘴角挑起外人看不懂的奇怪淺笑。此刻的她,居然心底嘻嘻哈哈笑開了花,忙里偷空的暗暗琢磨,要是張月淑和表姨踫上了面,究竟是誰的戲碼更勝一籌?
經過風三笑的燻陶,以前毓意身上純良的性格不知不覺地被她深藏的暗黑本性給覆蓋,偶爾露出的「壞」念頭朝著某人看齊!
耳听張月淑的啜泣聲,毓意只好把詭異難測的念頭給拋到一邊,斂回心神對付起這位在楊家後院斗了十多年的大夫人!
她把眼底的笑意隱去,幾縷哀愁撫上她的明眸,令她的眼水霧起伏,宛若細雨墜入人的心湖,攪得人心波瀾蕩漾,惴惴不安,難以直視她這雙無辜至極,卻又欲說還休的眼。
「毓意知道自己不好,讓家里的長輩們記掛了這麼久。毓意本想著一定要早日回來,可奈何世事多變,每每要啟程回歸時總發生一些事,拖得回家的日子一變再變。」毓意說到這里,眼角淚花閃爍,令她的聲音亦帶了一些哽咽,然而她深吸口氣,繼續說下去,「外面的這些日子,哪里比得上家里舒坦。每次提筆寫信,想要問問家里的情況如何,可花朝節上不辭而別,卻總有愧于心。不管毓意是去做什麼,都不應該許久不給家里報平安,讓各位長輩如此為毓意牽腸掛肚,實在是毓意的不孝。不論毓意要受到何種家規責罰,亦是心甘情願!」
梨花帶雨的一張臉,誠摯萬分的歉疚,配上她嬌語哽塞的話音,比張月淑那些假惺惺的說辭有力得多,證明了她想著楊家向著楊家的一顆心,同時也讓楊家有的觀望之心尋到了安處的地方。
半年多,她未回楊家。當初的她離開陽錦城是由于徐子紓把她打暈直接從花朝節的比賽場上將她帶離,爾後的她去了明家解開了身上的毒,之後再去風月城,一走便是這麼些日子。
她才不相信楊家的人對她的去向不在意,不過當時的他們並沒有派人出來找,一來是因為不怎麼在乎她,二來想必是啟珍對他們說了什麼。加上昨天楊賦意特意提到太子爺,那麼楊家肯定以為是納蘭杼帶走了她。如果要從她的身上挖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必定會將她的行蹤打听清楚,甚至包括某些目的。或許她去了風月城的這件事,楊家有些人心里有數。只是現在他們不問,她又何必坦白得清楚,不如匆匆帶過自己的境遇,表明自己對楊家的心豈不是更好?
「娘不好,若是要罰,娘得第一個受罰!」張月淑听毓意一口一個長輩,獨獨不喊她娘親,心里的火氣已是積郁了不少。但為了不撕破彼此假意的面具,她必須得跟毓意套近乎,哪怕恨存心底!
張月淑的丹鳳眼里閃過的陰鷙,快到人無法察覺。她這些日子過得不好,全是源于該死的楊毓意!要不是楊毓意不告而別,連個信都沒有,別人怎會認定大房徹底地衰敗,更加不把她放在眼里。
還有那個死老太婆,明明那麼老,黃土都要埋到胸口,依舊不肯真正地放權,明里暗里警告她要對楊毓意好些!憑什麼?若不是當初她的孩子慘遭人毒手,她又如何會變得這個境地。既然她日後不好過,她發起狠來,定要讓無數的人陪同她一塊不好過。
有誰能夠想象,張月淑洋溢著濃濃慈母關懷的當下,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竟藏著如此多的惡毒念頭。
巨大的反差,極其的表里不一。若論演戲,怕是難有人超越!
「哎呀呀!我們不要傻傻地圍著毓意轉悠,她剛回來許是很疲憊。說不定她肚子還餓著呢!我們不如讓她回自個院子去休息一會兒,等晚膳的時候,大家有話再聚在一起說!」杜惠看似好心地建議,登時把張月淑很多未說出口的話,悶得堵在了嗓子眼!
「就是就是,毓意應該很累了呀!老太太應該還要找她說話的,我們站在這里確實不像樣!」又一聲不懷好意的女聲,軟中帶刺地射向毓意,讓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倏地停止!
毓意以前听到這些含諷帶笑的說話聲,會煩躁會厭惡,但如今的她經過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已經不會對小事而心緒不穩。
不喜歡听,可以直接忽略,不去在意又何必多花心思呢!
所以她無視著三三兩兩的尖銳,仍是粉面淺笑地出聲︰「叔叔嬸嬸們,哥哥姐姐們,謝謝你們體諒毓意。既然嬸嬸說讓毓意先去休息,不過為了不讓女乃女乃操心,毓意還是先去給女乃女乃請個安吧!如果大家有事要問毓意,隨時歡迎你們來毓意的院子敘舊!」
女乃女乃!她遲早要去見,晚見不如早見,畢竟她得打听清楚楊家到底有什麼隱秘。表姨無意間提過的話,她一直放在心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