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黑暗中，一只通體發光的紅蝶幽幽飛過。
蜷縮在床頭的銀色靈獸睜開金色的眼，淡淡注視著這詭魅的精靈。
床上的人靜靜熟睡著，它輕輕盤旋在她的頭頂，蝶翼灑下火星般的磷光。
一只手突然伸出，一把抓住紅蝶。
再松開，只剩下一把閃光的殘屑從手心輕輕飄落。
翻了個身，嬌小的人影裹緊了毯子，黑暗中始終未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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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醒來，灼灼已經不在屋子里。
葉凡覺得有些遺憾，他本來想今早再做頓早餐，和女孩好好道個別。東西已經收拾好了，他的背包從在小巷被圍毆那天起，灼灼就一直幫他保存完好，現在就放在茶幾上。
就要離開這里了，葉凡真說不上舍不得，只是回想這兩天的經歷，臨走前再望這個地方一眼，就不免有點惆悵。
就好像一場長長的夢醒來一樣。
他寫了張紙條，用鑰匙壓在茶幾上。雖說听灼灼的意思過兩天還要聯系他幫忙，大家很快還會見面。
葉凡背上包，走到玄關已經打開門時，又回過頭看了眼留在茶幾上的鑰匙。隱隱的，有一絲異樣的情緒。
他仿佛要欺瞞自己一般笑了笑，終于轉過頭去，再無遲疑地離開了這里。
門在背後重重關上，房間里又恢復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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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蒼白的單人病房，躺在病床上的少女清麗而恬靜的面容仿佛只是輕輕睡著了一樣。她蒼白的手背上連著吊瓶，藏在病服里的縴細身體上連著各類儀器，床頭上的心電圖顯示平穩而單調。
她站在床前靜靜望著少女良久，然後把一束香水百合放在床頭。
「也許這樣睡著了反而安穩呢，你說是嗎，樂茗。」她輕聲說，像在和一縷幽魂對話，聲音無悲無喜。
身後傳來門被輕輕推開的響動，她轉過頭，驚訝地看到一張熟悉卻意想不到的臉︰「小灼？」
「你也在這啊，蘇茵。」灼灼淡淡望著蘇茵，倒是意料之中。
那一刻的對視，蘇茵竟有些緊張不安。
兩個月前蘇荼的事件中，樂茗是其中的被害者，也是導火索。事件結束後，樂茗卻還是沒有逃過一劫，在醫院突然跳樓自殺，從此陷入長久的昏睡。事後蘇茵雖經常來看她，但從沒見灼灼來過，似乎也沒什麼理由來，畢竟她們只是在之前的蘇荼事件中稍有接觸，並無交情。
蘇茵曾因此抱了一絲僥幸心理，想灼灼大概是沒有懷疑什麼……可今天，她卻突然來看樂茗了。
灼灼走到正忐忑不安的蘇茵身邊，也望了床上昏睡的樂茗一會，突然說︰「我一直不敢來看她，因為怕後悔自己當初做錯了什麼。」
蘇茵心里微微一顫，呼吸突然就亂了。
灼灼似沒察覺到她的異樣，仍淡淡地說︰「雖然我一直告誡自己，這不過是個報應，但不可否認這只是個借口。是我的自私害了一個人。」
蘇茵垂著眼，怕好友突然就轉過目光來，她不敢直視她的眼楮。她默默數著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已經明白了——灼灼其實早就知道了知道樂茗跳樓的真相……
那是她在心底深埋兩個月的秘密，罪孽的種子在黑暗的土壤里開出夢魘之花，將她時時在深夜驚醒。
「蘇茵，你現在恨我嗎？」。灼灼輕聲說。
蘇茵攥緊了手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荼她現在在這里嗎？」。
「小荼……她不在。她並不是經常跟著我……」蘇茵回答，有些慌亂地抬起頭，「小灼，你突然找她做什麼？有、有什麼事嗎？」。
灼灼側過臉來，靜靜望著蘇茵毫不掩飾的神情，突然無奈地笑了︰「蘇茵你還真是護妹妹啊……」她搖了搖頭，喃喃自語，「唉，也是我犯傻，就算問你你也肯定什麼都不知道嘛……」
她無奈地嘆著氣，向外走去，走到門口又微微頓住腳步，猶豫了下，轉回頭來︰「蘇茵，如果……我最後還是要除掉你妹妹，你會恨我嗎？」。
蘇茵渾身一震，怔怔望著她無機質般清淺的眼瞳，大腦一片空白。
灼灼突然笑了下︰「開玩笑啦。」她又轉回頭去，自言自語般輕聲說，「不過，蘇茵你果然還是應該離我這種人遠一點，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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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醫院，望著外面蒙蒙的雨幕，灼灼心煩地嘆口氣，掏出雨傘撐開。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蘇茵跟在她後面也趕了出來。她像是下了什麼決心咬著牙，在灼灼驚訝的目光中一低頭，鑽進她的雨傘中來。
「蘇茵……？」
「我忘帶雨傘了，陪我去做家教的地方可以吧？車錢我掏。」蘇茵倔強的聲音里透著不容置疑。她的臉埋在雨傘的陰影里，聲音狠狠的︰「小灼，我不管你到底是怎麼看待我們這段友情的。但你再和我說這種話，我真的要翻臉了」
什麼我應該離你這種人遠一點……小灼，你為什麼總要如此孤立你自己呢？
「你……真是白痴。」沉默良久，灼灼的聲音有些發澀。她張了張嘴，還是改了口，「連雨傘都不記得帶，你真老年痴呆提前得沒救了。」
晦暗的天空灑下連綿不絕的雨，就好像誰默默決堤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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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真沒想到蘇茵做家教的地方居然這麼偏遠。她們一路坐完公交坐地鐵，坐完地鐵還要再步行20分鐘。這一帶已偏近市郊，正是平安區富豪與海外移民聚集的高級生活區。
包圍在一片以柔和淡雅的白色為主的別墅小區中，蘇茵做家教的那家所在的高級公寓大樓就建在一塊突起的半山坡上，像座直刺天空的塔般鶴立雞群。
十三層的高度和一般公寓大樓相對比真的不高，但很長，每層起碼有五六家住家。樓型比較特別，是兩座呈半弧相抱的雙子樓，灼灼遠遠就能看到組合成巨大圓柱的樓體，光從外表看，說實在的，還是蠻氣勢恢宏的感覺。
可隱約的，心頭就是有種不妥的怪異——大概是與周圍的環境太格格不入了吧。
灼灼跟著蘇茵來到樓下，籠罩在樓體投下的陰影中。這種高級公寓的管理還是挺嚴格的，蘇茵沒有門卡，每次都只好先打個電話把那家人叫下來，幫忙開一下。
「不能直接在樓上遙控門鎖嗎？」。灼灼提出疑問。
「這個，還是下樓來親自確認下比較安全吧。」蘇茵笑得很勉強，顯然也覺得這家人的做法有些夸張。但無奈她只是個打工妹，再說折騰的反正是那家小孩，又不是她，何必管人家閑事。
去過電話，很快，一個瘦瘦長長的少年下來幫她們開了門，按他這個年齡的孩子，個子倒不矮。見了面對蘇茵隨隨便便打了個招呼，「老師好」然後一雙細長的眼楮一眯，目光就落在蘇茵身後的灼灼身上。
「呀，這位漂亮姐姐是誰啊？」
「是我的朋友，我忘帶傘了，陪我過來的。」蘇茵回答，皺皺眉，毫不客氣的一個爆栗子敲在男孩頭上，「這語氣跟誰學的？」
「呵呵，他也沒說錯。」灼灼倒饒有興趣地打量這個輕佻的小鬼，也學著幾分對方語氣說，「來跟姐姐說說，小弟，你叫什麼啊？」
「他叫龍澤，是我的弟弟。」一個清脆如銀鈴般好听的女聲從樓里笑意吟吟地傳出，灼灼抬眼，看到從樓里施施然走出的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女，褐色的長發直過腰際，一張艷若桃李的臉明顯可辨混血兒的特征，略顯深邃的輪廓，墨藍的眼瞳。
「我叫龍妲。」她笑著向灼灼友好地伸出手，手背上一個深紅的花紋古怪的刺青。
灼灼的目光輕輕掃過她的手，又移向她盈盈的笑眼。淺色的眼瞳與深色的眼瞳無聲對視。
然後她也伸出手，握住龍妲的手，微笑︰「你好，我叫洛犀灼。」
「龍妲，你怎麼也下來了？」蘇茵在一邊驚訝道。
龍妲曖昧地一笑︰「一時興起嘛。」她的目光還停留在灼灼臉上，「要不要上去坐坐？我這剛到國外寄來的點心，下雨天最適合喝口熱茶。」
「好意心領，謝了。」灼灼掛著無可挑剔的笑容，已經松開了手。
她拍拍蘇茵的肩膀︰「你快進去上課吧，我回去了。」
「回去吧，晚上給你打電話。」蘇茵沒有挽留，畢竟是去別人家，她從一開始也沒想過帶灼灼來龍家做客。
望著大樓透明的玻璃門在眼前重新合上，三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樓里的陰影里，灼灼緊縮的瞳孔，才慢慢恢復。
蘇茵居然會在這種地方做家教……只是個巧合，還是因為蘇荼的關系？
她默立在門前，許久，還不確定今天自己這誤打誤撞的一行，會帶來什麼——是福，還是禍。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快步離開。漸漸遠離的公寓樓中，一雙濃墨中流動著猩紅的陰鷙的眼楮隱藏在黑暗里，久久凝望著少女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