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呵……」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被冷風卷著在耳邊輕輕擦過。灼灼又望了眼客廳里猶如掛著一張空洞的面具般微笑的葉凡，轉身回到走廊，看到等在不遠處那發出輕笑聲的人，在傍晚的余暉中慢條斯理地梳理著一頭傲人的褐色長發，微微眯起的眼像一只盯住耗子的貓。
切，灼灼撇撇嘴，摘下肩頭背著的背包，從里面取出古刀鬼睚。
「哎呀哎呀，做為客人，見了主人就直接掏武器，會不會太沒禮貌了？」女孩如銀鈴般清脆優美的聲音調侃道，總透著一絲惱人的笑意。灼灼也笑了，露出潔白漂亮的牙齒︰「鴻門宴嘛，不小心點也許連骨頭都剩不下來了呢。」
對方像是被這句話逗樂了般，咯咯笑了起來，手指輕輕掩著嘴的姿態很是嫵媚動人︰「昨天應該嚇到你了吧，洛掌門，好友居然在危險的敵人家做家庭教師，那一刻掩不住你瞳孔的變化呢。」
灼灼細細打量她，和昨天那匆匆一面真的不一樣呢。這大概才是這個女人卸下偽裝的真面目，飛揚的眉眼間仿佛有一朵邪媚的花在恣意綻放，眼波盈盈，卻透出一股傲慢與輕狂。
她縴白的手指繞著胸前一縷柔軟的發梢，手背上深紅的刺青若隱若現。
「是嚇了一跳。不過我猜你應該也挺意外的，我昨天的突然造訪。」灼灼淡淡瞟了眼葉凡的方向，「不然也不會忍不住這麼早就讓你的倀鬼發出邀請吧。」
葉凡已經從自己家門里走了出來，垂著眼靜靜站在一邊，仿佛听不到她們的對話，臉上始終掛著如人偶般空洞凝固的微笑。
也許，他本來就只是一個沒有意識的人偶。
灼灼把目光收回，平靜道︰「你一直在通過他觀察我。」
「是的。」
「那有什麼觀察結果嗎？」。
「有啊。」對方又咯咯笑了起來，好像被提問到她的佳作的小孩子，很開心的樣子，「我發現啊，洛家的未來繼承人原來不過是個只會一身蠻力的武夫。」
她的聲音幽幽轉冷下來，幾分陰狠，幾分輕蔑︰「叛徒的子孫，真是讓我失望。」
叛徒，嘖，瞧這兩個字。之前所有的猜測，差不多都可以因此落實。
「龍妲，鬼師龍家的子孫，是嗎？」。
「沒錯。」淡淡的兩個字，卻透著股與生俱來的高傲與狂妄。
灼灼不自覺地挑了挑眉，輕笑了下︰「呵，我還以為你們早就都死光了。」
龍妲危險地眯起眼。她並不是能被如此輕易挑起火氣的人，但聯想龍家被陰陽道驅逐千年，種種苦難都源于眼前這個叛徒的家族，那份傳承在血脈中的宿仇，空前的炙熱起來。
洛家人都該死，這是她從小灌輸的教育，幼時在家族書庫中抱著那本古老的家史時，就已烙下的恨意。
灼灼把手中的長刀隨隨便便地拄在地上，像是沒察覺到她的殺意般，很無聊道︰「接下來有幾句例行公事的廢話要問。」她目光淡淡直視著龍妲的眼，像在征求同意。
龍妲眉眼一彎，那盈盈的笑意又回來了︰「你說。」
「黃泉坡的人體妖化實驗，是你做的嗎？」。
「是的。」
「近日來的失蹤案件，都是你抓去做實驗的吧？」
「是的。」
「這座奇怪的大樓就是你新的實驗室？」
「是的。」
「你將實驗的失敗品起尸，放出去在城市到處作亂，就是為了分散洛家的精力是吧？」
「差不多。還有點原因就是尸體不好處理，我也需要一些實驗數據。」龍妲頓了頓，微微笑著繼續道，「另外，我要讓你們這些叛徒知道，我們龍家人回來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成為神。」
原本倆人如閑話家常般風輕雲淡的氣氛在龍妲這句坦然的回答後，凝固了。灼灼靜靜凝望著對方微笑的臉，仿佛要看穿那張美麗邪氣的面孔深處。
為了成為神。
她確定這不是龍妲隨隨便便的胡話，而是真實目的。
楚婆婆曾說過的鬼師妖化之術，其究根的原理是將妖的血肉與靈魄融入人的身體中，從而改造人體——那麼，如果融入神的血肉與靈魄呢？
這百轉的心思在灼灼腦海間也只是一瞬的功夫，就收回了注意力。她其實懶得思考龍家的真正目的，不管是要成神還是成妖，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她面無表情地問出她真正在意的問題︰「已經死了多少人？」
「誰知道呢，都數不清了。」龍妲輕笑著說。
鋒芒與殺意在琥珀般的眼瞳中一點點凝聚，灼灼凝望著龍妲笑吟吟無聲挑釁的眼神，手指緩緩握緊了刀柄。
「最後一個問題。」
「你說。」
「葉凡的母親也是你的實驗品，受了妖化，對嗎？他們一家最後的悲劇，也是你造成的，對嗎？」。
灼灼定定望著前方，沒有注意到始終如人偶般靜立的葉凡，突然抬起頭。
龍妲有些詫異她會問出這種問題，隨不屑地輕輕一笑，輕描淡寫道︰「這座樓的住戶，都是我的實驗品。」
空洞的瞳孔驀地縮緊。
與此同時，灼灼的身影突然爆發開一串虛影，刀鞘當地跌落原地
弧光揚起，手起刀落，唰的一下就將一道白色的人影從肩頭斜劈兩半
木屐「嗒」的清脆落地，灼灼甩落刀刃上漆黑的血跡，冷冷斜視退至遠處的龍妲︰「鬼師大人，話還沒聊幾句呢，你是不是太心急了？」
龍妲笑而不答，只淡淡下了命令︰「抓住她。」
她與灼灼之間那條連同中央大廳的過道里，一個蹣跚僵硬的身影搖晃著走了出來，緊隨著第二個、第三個……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灼灼回頭，看到這條走廊里一家家住戶的門都開了，人影不斷走出，很快填滿了走廊並不寬闊的空間，同前面的人影一樣，蹣跚卻並不緩慢地向灼灼涌來。一張張青白猙獰的臉，露出相似的僵硬扭曲的笑。
她被包圍了。
灼灼厭惡地撇撇嘴，類似的情景讓她想起了當初在黃泉坡的百鬼村，她和宗麒也遭遇過這樣一大群的僵尸，濃腥惡心的味道如潮水般涌來。
她從內衣兜里抽出白家的滅符，卷在刀刃上。漆黑的刀刃隨著靈力的催發，騰地燃起一層淡淡的蒼白火焰。
前方的僵尸已到了10米範圍內，突然就如聞到血腥的鯊魚群，紛紛瘋狂地撲了過來
灼灼的身形躍起，一腳踩在最先撲過來的僵尸肩膀上，再次借力躍起的同時，下垂的刀尖順手一帶，半顆頭顱沾著青白的火星飛了出去，腳下的僵尸被蒼白之炎包裹，重重栽倒在地
她在空中揚起長刀，躍入僵尸群中順勢劈落，在正前被一劈兩半的僵尸還未倒地時，旋身一轉，鬼睚在周身蕩起一圈火龍，火苗四濺，沾上僵尸的尸氣就如毒蛇般纏了上去，隨著僵尸痛苦的掙扎四撞，轉瞬又蔓延出去走廊里燃燒起一小片熊熊的白色火海，灼灼站在火海的中心，趁著這短暫的空當，抽出又一張白符卷在刀刃上。
身後襲來猛烈的重物破風聲，灼灼一驚，近乎本能般地一低頭，沉重的黑影幾乎擦著她的頭皮飛了過去，落地發出「砰」的聲巨響灼灼驚魂未定地看著那差點砸到她的東西，居然是一台電冰箱一扭頭，還有數個僵尸遠遠的驚人地舉著電視、衣櫃這些大家伙，搖搖晃晃地正要向她砸來
灼灼絕不懷疑以僵尸的力氣能不能扔出足夠的距離。那些可怕的重物已經向她迎面飛來，幾乎封住了走廊左右全部的空間
她再次躍起，踩著側面的牆壁，兩步身子橫竄過空中襲來的重物堪堪擦著她的衣角從她身下飛了過去，她翻身落地，沒敢再怠慢，腳一蹬地爆發開驚人的速度，轉眼間就沖到那幾個知道找武器遠程攻擊「聰明」家伙前，舞動的刀光如水銀瀉地。隨著她旋轉月兌出的身姿，碎裂的尸體轟然倒地，緩緩燃作焦炭。
清亮有力的掌聲在遠處響起，龍妲透著笑意的聲音揚起︰「精彩，精彩。驅魔洛家的古武術的確厲害。」
灼灼听出這夸贊的語氣中還隱藏著不屑，揚了揚鋒利的眉。包圍的僵尸仍然不見減少，她明白和這些沒用的傀儡耗著沒有任何意義，只是浪費體力罷了。
擒賊，還得先擒王。
她目光冷冷地落向遠處背著手仿佛看戲的龍妲。空中踫撞的對視中，龍妲邪氣地一笑，她突然揚起右手，停頓在空中，猶如樂隊指揮優雅的起手式。手背上那暗紅的刺青倏地一亮，仿佛干涸的血突然又鮮活起來，一團陰冷的氣鑽出刺青，在接觸到外面的空氣時像怕冷似的縮了一下，隨即如細細的棉絮拖長了綿綿放出。
灼灼听到了呼嘯的風聲，在遠處徘徊著尖厲得如同撕心裂肺的嚎哭。那是她曾听過無數次的聲音，那些發出聲音的東西最後大多都在她的刀下灰飛煙滅。
那是鬼哭的聲音。
她看到大片濃稠得仿佛要凝固了般的灰白的霧氣以龍妲為中心，向周圍源源不斷地涌出。那些霧氣躥升在空中就忽凝互散地變換著模糊的臉孔，骷髏般的眼眶空洞地睜著，發出嗚咽的哭聲。巨大的陰影迅速漫延過狹長的走廊，籠罩過頭頂的陽光。
尖銳的陰氣刺進皮膚里，胸口泛起一陣冰冷沉重的惡心感。
鬼師龍家的馭鬼之術。
切，不就是要玩人海戰術嘛。
她提起手中的刀，再次抽出的符咒卻是洛家除靈的紅符——她是驅魔師，專長就是對付鬼的。
誰是誰的克星，還不一定呢。
不斷放出的厲鬼匯聚成潮，如尖嘯的風穿過蹣跚的僵尸，向提刀的少女撲來灼灼邁前一步，揮刀劈散了迎面的一團鬼氣，身形在空中再次化為一串虛影，如一把鋒利的單刀直刺進擋路的僵尸群中
擒賊先擒王，她不需要把這些源源不斷的雜魚都除掉，她只需要清出一條路，直取賊首。
少女旋身閃進僵尸的縫隙中，刀光舞動，伴著濃墨般潑灑的血液綻開銀色的飛花驅魔洛家的古武術以簡潔有效為主，變化多端卻是為求每一擊都不會多余浪費。這是一個以殺戮為業的家族，在陰陽道被公認為戰力最強，只因千年積累傳承的家學都是最純粹的搏殺之術。
而灼灼此時便將她所學的劍術施展到了極限她靈活的身影在敵群中化作了一尾魚，高速穿行在逆涌的潮水中，穿過水流的縫隙。體術發揮到極致，本短促有力的節奏卻變得輕靈舒展起來。少女躍動在空中，長袖飛揚，刀光隨舞動的身姿翻飛閃現，在木屐清脆的快板聲中猶如一支讓人眼花繚亂的舞蹈。
她舞蹈著穿行在蜂擁的敵潮中，在龍妲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如一把快刀輕易地直穿而過
龍妲不斷放出厲鬼，凝成冰冷粘稠的霧氣試圖阻擋灼灼的前進。她在對方的不斷逼近中，眼里終于開始升起驚慌和恐懼——不止是因為洛家那在她看來簡直強得不可思議的武術，更因為灼灼手中的那把刀。
洛家祖傳的驅魔刃鬼睚，專克鬼靈的利器。在那把刀面前，自己放出的厲鬼根本不堪一擊
而且那很顯然還是一把對付僵尸也輕而易舉的鋒利的寶刃。
龍妲震驚中，眼里閃過一絲貪婪——
洛家的鬼睚刃，好想要啊……
只是這麼一晃神的功夫，灼灼轉眼已到了不過五米的距離，琥珀般無機質的眼瞳冷冷地望了過來。龍妲壓住心中的慌亂，正要後退，對方的身影突然不見了
呼嘯的風中，頭頂罩來一道陰影，龍妲猛地抬頭，放大的瞳孔里，漆黑的長袖翻飛，如撲落的黑色蝴蝶，夾雜著銀光揚起
銀光下是少女面無表情的臉，如雪鑄的雕像。
手起，刀落
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龍妲抬起右手的刺青，一只巨大的鬼爪從刺青中閃電般伸出，迎向劈落的刀光
鬼睚的刀刃劈在堅硬的鬼爪上，去勢稍稍一阻，卻緊接著鬼爪轟然粉碎。龍妲向後踉蹌退去，驚駭地望著落地的刀光。
灼灼輕盈著陸，邁步旋身，長刀順勢斜向上撩起，就要直取龍妲的脖頸。突然一股陰冷強大的氣從身後籠罩過來，那一瞬灼灼覺得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凍結了，似曾相識的濃腥味道撲來……
她腦海里剛閃過這念頭，還未及轉身防備，一道巨大的力道重重擊落在她後頸，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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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一章內容，我憋了一天，算是目前寫的最困難的一章了……結果後面實在堅持不下去，收尾還有點倉促……詳細的動作鏡頭真難寫，我tmd真純粹沒事找罪受TAT
求評論啊求評論，路過的童鞋陪我說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