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離一番話,說的掌櫃的放松了很多。他趕緊讓伙計關門打烊,又放下窗子拉上窗簾,將宋離與蘇溶溶請到內廳,這才開始說話。
掌櫃的嘆了口氣︰「既然是金陵陶家的公子,又有金大爺的推薦,小人也就不說外道話了,這畫的確是豐台張宅流出來的。要說這張宅邪門得很,張家老爺神神秘秘而且頗通奇門之術,他府上常年緊閉四門,只留西邊小門出入,而且他家中極少待客,即便自家親戚走動,爺從不留宿。」
蘇溶溶問道︰「他家還有親戚?」
掌櫃的一愣。宋離趕緊說︰「我這位兄弟的意思是,既然這畫室張宅之物,他家若有親戚,我們買去怕有是非。」
掌櫃的立刻會意,笑道︰「這陶爺可放心。張老爺親戚都走絕了,自是不會有糾紛。」
宋離點點頭︰「這就好不過……其實我听說張宅除了字畫,還有一樣寶貝。」
掌櫃的嘴角微微抽了抽,但面上還是穩著︰「不知陶爺說的是什麼寶貝?」
宋離看了看蘇溶溶︰「實不相瞞,我仔細觀察了張宅風水。他五門開四面,未留水門兩扇。縱有火位,也靠著河。料想著寶貝屬水。怎樣?掌櫃的……可還需要我再說下去?」
掌櫃的愣住,半天突然笑道︰「哈哈哈陶爺真乃神人也不錯,張宅之中還有一寶︰九龍夜明珠」
蘇溶溶愣住了,這些她查了幾個月都不知道,宋離是如何得知的?她正錯愕著,宋離開口道︰「這才是我此次來京的意圖所在。」
那掌櫃「呵呵」一笑︰「陶爺好時機不瞞您說從二月里張宅遭了橫禍到現在都已經快半年了,這貨一直屯在庫中不敢示人。只因為尚書府的那個黑胖格格不知起了什麼痴心,一定要徹查此案,弄得我也出不了手,現下供貨之人催款催的厲害,若是陶爺肯賣,價錢好商量。」
宋離笑道︰「不是我信不過您,信不過金爺,而是這九龍夜明珠只有傳說,卻無人見過。同時,這珠子乃是前明成祖陵寢中龍眼之珠,以代膏燭。可是成祖之墓都在京城西北長陵,張宅在西南豐台,如何盜取?又有何用呢?」
他這一番話問的掌櫃的有些詞窮,掌櫃的想了一番,才說道︰「陶爺問這些,小人也無從得知,但這九龍夜明珠卻千真萬確被張宅藏著。您若是要,咱們開好價,錢貨兩訖。若是信不過在下,小人自然也無話可說。」
宋離沉默了,蘇溶溶再也忍耐不住︰「張宅遭了橫禍,怕是就因為這珠子吧?」
一听這話,掌櫃的打量了蘇溶溶好幾遭,不悅說︰「在下是個生意人,只看貨品好壞,不問出處」
宋離給蘇溶溶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亂說話,同時對著掌櫃的笑道︰「我這個兄弟第一次跟我出來見世面,什麼規矩不懂,還請您不要與他計較。這樣吧,我回去思量一下,最多三日給你答復。」
掌櫃的這才顏色稍霽,親自送了他二人出來。
走出了東四,蘇溶溶一把拉住宋離︰「你剛才唱的是哪一出啊?快給我說說」
宋離左右看了看,說道︰「走吧,已經中午了,咱們邊吃邊聊。」
酒館內,蘇溶溶一直問東問西,對于每一個提問,宋離都是淡淡回答幾個字。直到飯菜上滿,蘇溶溶才發現他點的都是自己和他第一次見面時吃的那些。
蘇溶溶心里飄過一絲小激動,剛要開口說「謝謝」,只听宋離仿佛早就知道她想說什麼一般,搶先道︰「吃不言、寢不語,我給你點了這麼多你喜歡的,就是為了堵住你的嘴」
蘇溶溶頓時氣惱︰「你什麼人啊」
宋離笑道︰「你太心急了,戲剛開鑼就要看結果,就算听戲的答應,唱戲的也不干啊」說著,他目光自在淡然地沖著他們身後掃去。蘇溶溶立刻警醒,點頭道︰「你說得對,你說的對吃飯吃飯」
兩個人靜悄悄吃完了飯,站起身時,蘇溶溶湊到宋離身邊小聲道︰「要甩了他們嗎?我這是行家」
宋離也不搭理,更不領情,嘲笑地看了眼眼珠子瞪得老大的蘇溶溶,搖頭走下樓去。
兩個人吃了飯,又雇了馬車趕到琉璃廠。宋離在榮寶齋買了一方端硯,兩人閑逛了會兒,坐著馬車來到了交道口的一處會館。宋離開了兩間上房,又拿出十兩銀子賞給小廝,吩咐道︰「若是有人詢問我和這位蘇公子,你只說我們前日就來了。」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小廝千恩萬謝。
宋離和蘇溶溶上了樓。
不一會兒,果然看見有人鬼鬼祟祟跟著進來,宋離笑著關了窗戶︰「看來咱們今晚回不去了。」
兩人枯坐著,蘇溶溶終于忍不住問道︰「我一頭霧水,你快和我說說怎麼回事」
宋離裝傻︰「什麼怎麼回事?」
蘇溶溶道︰「你怎麼知道張宅里存著徐渭的畫?」
「他家書房里掛著一張徐渭《菊竹圖》的仿品,張宅這樣的老貴族,如果掛出仿品,自然存著真跡。」
蘇溶溶點點頭,又問︰「你怎麼知道《菊竹圖》在他家店中?還有那個金大爺是怎麼回事?」
宋離一臉不當回事,仿佛這就不該是個問題︰「賊要銷贓,《菊竹圖》在他店里之事,是英格查回來的,你當時還問了一句,但是沒上心。至于金大爺,呵呵,他還和你親戚呢」
「什麼?」蘇溶溶瞪大了眼楮︰「親戚?」
「東四這一代是正白旗的管制,你表哥九爺就是這里的旗主。」
蘇溶溶錯愕了半天,又問道︰「你怎麼知道有九龍夜明珠的?」
宋離這次表情一下嚴肅起來,他看著蘇溶溶,緩緩說道︰「學醫之人,素來懂得些陰陽之術。張宅拒水而建,府宅深而迂回,各處尊水而避火。你還記不記的張宅的灶房設在東南之處,那個瞎眼瘸子曾說‘震守東宮,主木木逢火灶,克木升氣’,可見即便是火灶也被東宮克制。而且里正曾說張宅修造之時曾燒死了一條青蟒,我料想這九龍夜明珠就是張老爺當年找人從長陵里挖盜出來,埋在府院鎮宅的。」
蘇溶溶听他這麼一說,心中疑惑漸漸散去。今天的一切全部在她意料之外,最讓人懷疑的是,宋離剛剛參與案情不到五日,就發現了這麼多線索,這怎麼能不讓人懷疑?可是他這番解釋合情合理,再加上宋離曾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將「對弈殺人」案分析的那麼精準,蘇溶溶只能佩服他聰明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