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常說這樣的話，偶爾說一次，笙薇便無法拒絕。
她垂下頭，靜默長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離開你像放棄我自己。」
她說她恨他，要掐死自己那顆動了情的心，可是，這世界上，感情是最沒道理的事。她的恨，也是因為深愛。因為愛，所以才會埋怨，才會吃醋，才會恨。
可是，她又不能原諒他——她的感情是有潔癖的，喜歡一個人就專一，她不要可以和旁的女人隨意分享的愛。她這小半輩子，只喜歡一個男孩子，叫程頌，我也只愛過一個男人，他是喬城錦惚。
程頌是年少時的虧欠，而喬城錦，是她今後的一生。
她的語氣很輕，像是自言自語，喬城錦听得不大真切，卻也不想去深究，蠻橫霸道地說︰「你今天必須跟我回家，三天，我保證三天之內，給你一個完整的答案。」
蔣笙薇抬起眼眸定定地看著他，似乎帶著探究，可又似乎很疏離淡漠，喬城錦看不清楚，他一直以來就不了解這個女人溫。
他的整顆心都提了起來，就怕她再一次說出拒絕的話來。
他發誓，如果她再說一句「不」，那麼，他一定會不管不顧地將她抱起來，一路抱回家去。
可意外的，蔣笙薇居然沖著他淡淡一笑。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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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自己關在了喬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報紙不翻，電視不看，按時吃飯，乖巧地就像一只貓，那態度，就像是鐵了心就算死也要死在喬家一樣。
她也同樣不跟喬城錦過多交流，每次吃飯的時候在飯桌上點頭問好，吃過飯她便進自己臥室，要麼就是和吉祥玩。
一天、兩天、三天……一直等到一個多星期都快要過去了，她什麼也沒有問過他。
喬城錦對這樣的她感到陌生，以前好歹她還和他斗嘴、鬧一鬧，而現在，她無聲無息地活在喬家，可他卻覺得她離自己那麼遙遠。
而每次吃飯，她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嘴角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她一句話也不講，他卻覺得她嘴角的那絲笑意是在恥笑自己。
是啊，多少個三天都過去了，她不問，他也不對她解釋，當初承諾的「三天之內，給你一個完整的答案」似乎不過是一句玩笑之言。
可是喬城錦知道，他知道，蔣笙薇一定是在等，等他親自開口，她是怕自己開口，換來的還是一如當初的失望吧。
這一天在飯桌上，為了打破沉默的氣氛，喬城錦挑起了話題，看著對面的蔣笙薇半響，她假裝毫無察覺，只顧自己吃飯。
「把頭發留長，好嗎？」
「不想留了。」蔣笙薇懨懨地回答，忽然想起了什麼，驀地放下筷子站起來跑進臥室一番折騰，喬城錦只听見窸窸窣窣翻找東西的聲音。
「怎麼了？」他疑惑著走上樓去，倚在臥室門口看她。
蔣笙薇頭也不抬，到處翻找著︰「我的頭發呢？我明明從理發店帶了一撮回來的，放哪里去了？我那天喝醉酒你送我回來的時候沒有見到嗎？我記得就放在梳妝台上。」
喬城錦心里一驚︰「你知道是我送你回來的？」
「我記得你身上的味道。」蔣笙薇忙著翻箱倒櫃，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喬城錦愣了一秒，繼而笑得很開懷，走上前將她擁在懷里︰「這是不是說明，即使離開，你的心里還是有我的。」
「沒有。」蔣笙薇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方才說了什麼，賭氣似的回答他。
「怎麼沒有？」喬城錦篤定，「你愛我，阿笙你是愛我的。」
蔣笙薇皺皺眉，嘆了口氣︰「也許吧。」
喬城錦還沒來得及開懷，蔣笙薇卻忽然轉了話題，看著他詢問，一副認真的模樣︰「你是是不是答應過我什麼事？最近記性好像越來越不好了，總覺得有些東西要問你，可就怎麼也想不起來。」
喬城錦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記不住事情？」
他一直以為她不詢問，是因為在等自己開口，原來，是因為已經忘記了嗎？
他的阿笙才這麼年輕，怎麼會好端端的記性不好呢。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緊張兮兮，「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蔣笙薇卻沒那麼在意，擺擺手，從他懷里掙月兌出來︰「不喜歡醫院。」豈止是不喜歡，簡直是討厭。
「那……我有個東西給你看。」喬城錦神神秘秘，拉住她的手腕就走。
蔣笙薇也不掙扎，隨著他走，任由他將自己拉進他的臥室里，看著他在床頭櫃那里一番尋找。
「給你看。」
是個精致的小盒子，上面刻著繁復的古典花紋，扣著把小巧的鎖扣，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古銅色，蔣笙薇看了半響才在他的催促下接過，側著腦袋詢問他︰「什麼東西？禮物？你可從來不會莫名其妙送我禮物。」偶爾送一次，也是做給外人看的。
喬城錦笑而不語。
蔣笙薇打開盒子，紅色的絨布里襯著一截秀發，秀發用紅色的繩子纏起來，打了個小結兒。
「這是……」她略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他。
喬城錦笑著點頭︰「是你的那截發，我替你好好存著呢，以後還要替你存著，存到我們都老了，你變得滿頭白發，我再拿出來讓你看，讓你懷念懷念。」
「沒什麼好懷念的。」
對于他講的這些，她完全提不起興趣來，神情懨懨地丟下他出了臥室。
夜里，她睡得極不安穩。
總是夢見五年前的那場禍事，夢見顧雅芝恨恨地罵她不要臉，夢見程頌滿身血污躺在冰冷空蕩的停尸間，夢見蘇瑞鋃鐺入獄，夢見母親趕她出門，然後畫面一轉，喬城錦的臉放大了數倍出現在眼前，猙獰恐怖，掐著她的脖子惡狠狠問她為什麼要欺騙她的感情。
她心里恐慌極了，又覺得喬城錦的話好笑。
明明是他不要她的，是他逼迫她離開的，怎麼卻成了自己欺騙他的感情了呢。
她想笑，想哭，還想一覺睡過去，從此再也不醒來。
那樣，就不會陷入這場荒唐的夢境里，徒勞掙扎。夜幕深沉，強勁的風從未關緊的窗戶里灌進來，大大的落地窗簾被風卷起，在空中撲打著，在黑夜里顯得詭異極了。
忽然天上一聲炸雷，在這黑沉沉的夜里悶聲炸開，床上睡得及不踏實的蔣笙薇此時此刻正陷入夢靨之中，眉頭深蹙，神色痛苦，閉著眼楮不斷喃喃︰「不要……不要……不要……」
她似乎越來越痛苦，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來，藏在棉被下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突然，她尖叫起來，聲音淒厲無比，在這樣深沉沉得夜幕里，若是被人听見了，只當是哪里來的冤魂女鬼呢。
可是，尖叫聲過後，她並沒有從噩夢之中徹底醒過來，反而是渾渾噩噩之中從床上起來，眼楮微微眯著，臉色潮紅，身子軟趴趴的，以至于她走路的時候歪歪斜斜，幾乎要直直摔倒在地上。
她覺得口渴，想要去喝點水，臥室的門被關著，她奮力擰手把，卻發現渾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氣，頭痛欲裂，她再也支持不住，好不容易打開了臥室的門，身子卻忽然一軟，靠著牆壁緩緩滑下來。
四周很溫暖，不再是陰冷的感覺，她緩緩睜開眼楮，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阿笙，你終于醒了阿笙。」
她聞聲轉過頭去，看到喬城錦坐在自己床邊，一臉倦意，雙手卻握住她的手，一陣暖流傳過來，看到自己睜開眼楮，雙眼瞬間一亮，帶著驚喜。
「別亂動，你打著點滴呢。」她掙扎著想坐起來，喬城錦立刻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起身，將枕頭靠在她身後。
「我怎麼了？我怎麼會躺在醫院里？」
「還說呢，你睡覺怎麼忘了關窗戶，半夜忽然氣溫驟降下暴雨，我睡得不沉，听見你做惡夢就趕緊起床，結果卻發現你躺在臥室門口，渾身都燒得滾燙，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一整晚！」
喬城錦的口吻又是埋怨，又是心疼。
她總是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發燒感冒了卻不告訴他。而自己呢，居然如此粗心大意，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出她身體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