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梁自從受命負責整頓聯托運市場，深知這副擔子的重量，心事重重，好幾個晚上睡不好覺。他想領導小組是空的，只不過有事情找他們，讓他們不好推托而已，因此領導小組的會可以遲點開，先把情況模清楚有個初步設想再說。現在先將辦公室人員配齊了，就可以動手了。正想著，申大海打來電話說︰「龔市長，還沒有祝賀你高升呢。很長時間沒聚了，聚一聚吧。」「好啊！你把秀芳夫婦、程清的表哥叫上，我正好有事找他們。」國梁現在很想放松放松，同時也想跟要好朋友聊聊整頓工作，听听大家的意見。當國梁走進天鵝賓館的一個包廂，程清、程潔、常勇、楊亮和申大海都在那兒。申大海說︰「秀芳說今天有個客戶要陪，不來了。」
大家坐定後，大海說︰「今天祝賀國梁高升當市長，大家先敬市長一杯。」國梁說︰「沒提升，是平級調動。我說，要說提升，常大隊長和楊大隊長倒是提了。」倆人忙說︰「我們小干部還有什麼提不提的。」程潔說︰「他們當什麼官的？」國梁說︰「他們一個是治安大隊長，一個是刑警大隊長，原來是副的，現在是正的。我呢，原來是正的，現在是副的。」程潔說︰「國梁哥騙人，以前說好給我個官當的，到現在也沒給。以前你是宣傳部長，衛生系統的官帽都在你手里。現在部長不當了，你答應的事還沒做呢。」「誰叫你還這麼女敕啊。你現在不是護士長嗎？一步一步來啊。我說小妹，你怎麼還沒結婚呢？」「我早說過，我不結婚了。」「這怎麼可能呢！我給你介紹一個，市委辦副主任鐘西躍，人很好的。」程清說︰「鐘西躍這人是挺好的。」國梁說︰「你看，我沒說錯吧，程清也熟悉的。我明天就去問。」大海說︰「這婚事談成了，嫁妝由我這個哥哥負責。來來來，為了小妹嫁個好老公，干杯！」
國梁問常勇︰「聯托運市場治安情況怎麼樣？」常勇說，很糟糕。常勇告訴國梁，聯托運治安問題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兩年前，大海跟他說了後，他曾帶人作了一些調查，同王金軍也有過一些接觸。事後，王金軍似乎收斂了，托運處之間打架的事不大有了。可是過了一段時間後，王金軍又很囂張了，當然他把事情做得很隱秘，不大容易讓人抓住把柄。我原來想花精力好好去整治一下，可是劉至強跟我說，聯托運市場水太深，局里不要去趟這潭渾水，讓城南派出所去弄。這事就一直擱下來了，還好這兩年沒出大事。
此時，大海插話說︰「大事沒有，小事天天有，我反正想通了，你公安局不管我自己管。我讓楊亮聯系，高薪請了幾個轉業特種兵，因此也不怕他們，他們喜歡打架就跟他們打，他們也是欺軟怕硬，對我不敢怎麼樣，也可能知道我有國梁這個兄弟。反正我不吃虧。可是其他人是吃虧的。」
楊亮說︰「從目前了解的情況看，聯托運市場還沒發生刑事案件。我介紹申總的幾個人原來是我手下的兵，湖南人，轉業後找不到好的工作，一方面也算在山陽找了份工作，另一方面給申總的托運處壯壯聲勢，給人以威懾作用，但希望不要有打架的事發生。」
國梁跟大家說了市委關于整頓聯托運市場的決定，並說明將由他負責這項工作。大海說︰「國梁，你可是接了個扎手刺蝟啊！這種事情太難了！很多領導和機關干部在托運處都有股份的。」國梁听了很驚奇，也很納悶︰自己怎麼如此孤陋寡聞呢，這種事總是沒听說呢！他說︰「怪不得有那麼多人反對。不過，這件事再困難，也得做！」程清說︰「聯托運市場這麼亂，政府是不可能也不應該袖手旁觀的，肯定得管。但這項工作實在太難，也就是你國梁才會去接這種活。這種工作不僅僅難度大，對自己沒任何好處，而且會得罪一些得罪不起的人。做這種事你還得考慮自身安全，要不讓我表哥給你找個保鏢？」程潔被說得有點怕，連忙說︰「國梁哥，你別去干這件事了，你寧可不當官，也不要去冒這個風險啊！」國梁嘆了口氣說︰「我也知道很艱難，但總得有人去做，不然還要政府干嘛！剛到政府工作總不能見困難就做縮頭烏龜吧！何況我後面是市委市政府和百萬山陽百姓。」程潔急了︰「你少說大話吧，什麼市委市政府、百萬百姓，最後受罪的是你一個人！」國梁見程潔如此關心自己，有些感動，說︰「小妹，你別擔心，沒那麼嚴重，我心里有數。楊亮，你從手下轉業兵中物色一個會開車的，我到時候換個司機。」楊亮說︰「沒問題，特種兵誰不會開車，我找一個忠誠的人來。表弟表妹說得對，你應該注意安全問題，有事可以及時找我，我有拷機。」國梁笑道︰「你刑警這邊倒一時用不上，常勇要辛苦一點，我想抽調你到整頓辦公室去。」常勇說︰「沒問題。」
在市長辦公會議上，蔣有根通報了市委常委會關于整頓聯托運市場的決定。有些人雖然對此強烈不滿，但既然常委會已決定，也不好公開反對，只是暗暗嘲笑︰看你龔國梁有多大能耐來趟這潭渾水。蔣有根表示，只要整頓聯托運工作需要，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車有車。
國梁與華獻明商量整頓辦公室人員，後來抽調來的辦公室組**員有︰市府辦林慶生、公安局常勇、宣傳部張賽英、財稅局季雲芳、工商局方曉東、物價局陳良方、市府車隊駕駛員丁陽。丁陽開的是面包車，這輛面包車由整頓辦專用。
國梁對整頓辦同志說︰「我們正執行一項艱難的特殊任務，山陽人民在看著我們。聯托整頓沒有先例可循，因為聯托運本身是新生事物，是山陽人首倡的，我們連學習借鑒的對象都找不到。怎麼辦？只好自己模索。做這項工作的基礎就是調查研究，調研工作越細致，後面工作就越好做。如果情況不模清楚，我們連整頓方案都做不出來。調研工作做些什麼呢？首先是四查︰一查執照，是否無證經營；二查稅收，是否照常納稅；三查收費，是否按照物價局《關于調整公路汽車貨運運價的通知》執行；四查治安，是否有欺行霸市現象。這是第一步。第二步，我們要調查開托運處都是些什麼人？有否權力入股現象？有哪些線路？托運處之間線路重復的有多少？有哪些城市的貨運業務？各托運處每噸每公里收取運費多少？各托運處業務量多少？利潤有多少？各點線的運費是多少？有多少托運處已辦保險？等等。當然調研內容可以根據實踐隨時調整與增加。這項工作因復雜而需要細致，因細致而使我們工作人員辛苦，如調查業務量和利潤，需要在他們店里呆上幾天，才能統計個大概。市里調研工作結束時，我們還要到外面考察點線，如烏魯木齊、蘭州、哈爾濱、沈陽、鄭州、武漢、廣州、昆明、南寧等點線。一方面，這些貨運量大的點線，我們跑一跑，心中有數，另一方面，讓大家到外面散散心，也算是對辛苦的補償。調研期間，中晚飯可以在外面吃，餐費回來報銷。」
整頓辦同志果然盡心盡職，天天在各托運處轉悠，每天早上出去，一去一整天。他們轉來轉去，問來問去，搞得托運處老板一驚一乍，提心吊膽的。他們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不正規的地方，認真追究起來還真有點麻煩。尤其是有時一連幾天，都有兩個人一天到晚地盯著店里的業務量和進帳，實在讓人發怵！老板坐臥不安，請兩人吃飯，死也不肯去吃，更顯得他們的行動神神秘秘，高深莫測。大家都知道聯托運要整頓，將會如何整頓？自己會不會淘汰出局？自己犯的事會不會被追究？都有些心神不定。申大海很平靜，他很少來托運處，來轉一轉也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大家知道他跟龔國梁關系好，向他打听內情，申大海很想顯擺，但又說不清楚，就裝成天機不可泄漏的深沉狀，反而使詢問者更加迷惑，也更加擔憂，傳來傳去，傳得玄乎其玄。但是也有一些人不緊張，自恃有靠山，擺作一副「你能把我怎麼樣」的架式。
這段時間，聯托運市場的治安狀況倒好了。有人認識整頓這群人中有一個是公安局治安大隊長常勇。常勇整天在那邊轉來轉去，還和整頓辦其他人一起在調查治安狀況，哪里還敢打架？連吵架也忍住不吵了。
國梁至少一星期兩次听取調研情況匯報，根據調研中發現的新情況及時調整調研內容。國梁向大家強調，調研內容要保密，接下去整頓辦工作全要保密，整頓辦同志只對他負責，而他自己只對書記市長負責。
根據調研的初步成果，國梁在思考整頓方案，隨著調研的深入，不斷地修正方案。但他不跟任何人透露，不到時候不攤牌，不然不知道有些人會搞出什麼花樣來。山陽報已通過審批，程清正在籌辦試刊。國梁打算到時候要好好借助輿論力量為整頓工作開道。
國梁發現，政府工作跟宣傳工作不一樣，宣傳部工作務虛，各階段工作比較清楚，而市政府工作務實，比較雜，協調工作多。市政府幾個副市長各管一塊，下面市府辦副主任也各相應分工聯系一塊工作，這等于一個副主任跟一個副市長。除此外，還有一個整天跟在一起的秘書。另外，副市長還有專車和專職司機。因為國梁要等楊亮介紹來的特種兵，就沒要司機，先借宣傳部的司機開車。沒過幾天，楊亮介紹的特種兵陸爽到了。他是志願兵轉業，在等待分配工作。雖然他是康山人，但因志願兵符合招工的硬杠杠，國梁就讓辦了手續，直接招工進市政府。
國梁分管的是小商品市場、商業、工業等，市府辦相應聯系這塊工作是華獻明和林慶生，也就是說林慶生是他的秘書。國梁沒讓林慶生跟在身邊，出門只讓司機開車，在市府大院開會都獨來獨往，不帶林慶生。他不大適應有個秘書跟在身邊，他怕別人說官不大架子不小，他讓華獻明和林慶生安心做整頓辦工作。政府工作人多這麼做，人少也這麼做，人少了反而效率更高，屁大的事，請示來匯報去，搞得很繁瑣，有時領導直接出面處理，幾句話就解決問題了。
一天，國梁接待赤岸紅曲廠幾個人，他們要上一個科技項目，需要政府同意蓋章。國梁听他們談了開發的情況，看了他們帶來的材料，覺得很好，簽字同意。又馬上陪他們到隔壁分管科技的肖蘭君副市長辦公室，同肖蘭君談了情況。國梁告訴肖蘭君，紅曲酒是山陽特產，有幾百年的歷史，這種傳統產品應依靠科技進行很好地開發。肖蘭君就當場簽字同意，國梁帶他們到機要科蓋了政府公章。赤岸紅曲廠的人很感激龔市長，說這事以為要辦很長時間，沒想到這麼快就辦了。
紅曲廠的人走了後，肖蘭君走進國梁辦公室說︰「龔市長真是親力親為，雷厲風行啊。這種事如果不是你這樣做，不知要走多少程序，花多少時間哪。」國梁說︰「肖市長別取笑了，這種事很簡單很清楚，何必搞那麼復雜，我們如果推給下面的人做，他們不敢做主，又是開會又是請示報告，多煩啊，我們倆人作主直接辦了就好了。」肖蘭君說︰「我才第一次領教辦事情還可以如此簡單快捷的。龔市長，我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你，我听你和蔣市長說聯托運整頓很必要，也很緊迫。可是听其他人講，怎麼整頓聯托運是思想保守，庸人自擾呢？」
肖蘭君是下派掛職干部，來自國家外貿部，她來山陽才半年，分管外貿、科技，但對山陽情況畢竟不熟悉。
國梁對她說︰「在商品經濟社會里，政府確實不應該干預太多，但有些事情不能不管。聯托運市場競爭無序，欺行霸市，強搶貨源，打架滋事，無證經營，偷稅漏稅，任意抬價。這一些，政府怎麼能熟視無睹，坐視不管呢？這些事政府不管，誰管？托運處依賴山陽小商品市場而生存的，憑借鐵路公路運輸的，這些資源，都是屬于全民的，都是政府投資的，政府為什麼不能管呢？」
「哦，原來是這樣。」肖蘭君似乎明白了許多，閃閃發亮的大眼楮緊緊盯著國梁︰「這麼說來，整頓聯托運是勿庸置疑的，可為何有那麼多人反對呢？龔市長，你做這件事有些難吧？」「再難也得做。」國梁決然地說。「龔市長，听說小商品市場是你最早提議開放的？你可真有眼光！」「你是听誰說的？不是那回事，我是微不足道的，主要是當時項書記有眼光，有魄力，他拍板下決心開放市場。項書記是個好領導，山陽人民的恩人，作為主要決策人，他當時是冒著很大風險的。」
「你們帥哥美女市長在談工作啊？」賈紅偉走進辦公室。「賈市長，我們在閑聊呢。」肖蘭君趕緊說。「你們談吧。」她就轉身出去了。
「賈市長，坐。」國梁忙給賈紅偉讓坐。國梁雖說到市政府有些日子，但大家都忙，也很少串門。「龔市長，政府這邊比宣傳部忙吧，你負責整頓聯托運就更忙了。聯托運那邊有些頭緒了吧。」賈紅偉笑呵呵地說。「賈市長，我剛到政府這邊工作，不大懂，還得靠你多多指教啊。」「龔市長，你說什麼呢，你是常務副市長，是我的領導。不過你年輕，血氣方剛，我們同學互相提醒一下是應該的。我跟你說，聯托運是團亂麻，理不清的，理著理著，弄不好把自己繞進去了。哈哈。」「沒辦法，這是書記市長給的任務，總得去做了。」「可是，得罪人的只有你一個人。反正整頓的事彈性很大，力度大點小點，主動權在你這里。如果提的方案動靜不太大，不是少得罪一點嗎？當然究竟如何做，你自己決定，我只不過作為同學，給你提個醒罷了。」「我知道你是好心，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