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擇好了日子,北明玉下嫁賀凌雲,當日,後明皇帝祁振派使者御賜了諸多賀禮,蒼祁帝亦給了豐厚的陪嫁。
原本想要簡單了事的二人,不得不按照國禮常俗行了一遍。
深夜里,眾人散盡,北明玉坐在大紅婚帳內,一顆惴惴不安的心,終于稍稍落定。
紅燭高燃,賀凌雲的身影依舊未至,喜娘丫鬟也都小心的服侍著,過了許久,北明玉不耐煩地掀起了蓋頭,向外張望。
「公主——」丫鬟們急忙追上前︰「這蓋頭要等駙馬來再掀的。」
北明玉心頭懊惱,听見前廳尚有杯盤交錯的聲音,幾個皇兄和諸多蒼祁臣子都在,她咬咬牙,還是返身回到床邊,著人去問。
片刻後,從外面進來的丫鬟上前,低聲道︰「公主,駙馬醉了,說——」
「說什麼?」北明玉心頭一顫,他想在這新婚夜讓她難堪不成?
「駙馬說,讓公主先早些就寢。」丫鬟嚇了一跳,卻還是如實答道。
北明玉的心底有些悲涼,他不肯進新房,白日里後明皇帝送的禮物里,他獨獨拿了其中的一個玉環把玩許久,那玉環她也曾見過,是那個蘇玉柔的。
當日他受傷在四皇兄府上療傷時,夜夜喚的就是那「玉妹」的名字,時隔不久,他怎麼忘得掉呢?
說讓她早些歇息,不過是想找一個借口罷了。
桌案上的燭光一跳一跳的晃人眼,桌案上的干果一疊一疊堆得很高,旁邊還有一壺酒,散發著淡淡的酒香。
她本不欲飲酒,奈何心情繁亂,怎麼也無法沉靜,端過酒杯,遣散眾人,新房內只剩下她一人。
酒是最醇的宮中佳釀,她一杯一杯飲下,忙亂了一天,一點東西都不曾入肚,心情愁郁,不覺飲了一杯又一杯,直到酒壺空了,她才伏在桌案邊,大紅衣袍遮住了她的身子,軟軟地醉倒。
「明玉?」一個低低的聲音喚著。
北明玉依舊一動不動。
「北明玉!」一個聲音急急地喚道。
北明玉覺得有些吵,翻身想要將那吵人的蒼蠅趕掉,可是身子一滑,噗通栽倒在地上。
有些疼痛,她才睜開惺忪的眼,眼前是一團昏黃,湊近她眼前的面孔那麼模糊,她傻傻的笑了笑︰「凌雲?你肯回來了?」
「哎!」北灝澤嘆口氣,將北明玉扶到床上,誰料她一把扯住北灝澤的衣襟,嗚嗚哭道︰「你怎麼才回來?」
北灝澤著急,一把推開北明玉,用力掐著她的肩膀道︰「北明玉,你給我醒醒,我是你四哥!」
他搖晃著北明玉,聲音暗沉懊惱。
「四哥?」北明玉定了定神,她雖然看不分明,卻也依稀听出北灝澤的聲音,一股巨大的委屈襲上心頭,她哇的一聲哭出來︰「四哥——」
「別哭了!想著還要賀凌雲,就給我听著!」北灝澤小心地回望門外,在北明玉耳邊低聲道了一番話。
北明玉愣愣地,眼中還有幾分迷離,淚水掛在臉上,她顫顫地開口道︰「四哥,我——我怕——」
北灝澤從袖子中掏出一個東西塞給她,低聲道︰「按四哥說的去做!此地四哥不宜久留,記得,讓他離不開你就是要讓他愧疚!」
說完,他騰地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還未等走到門外,兩道跌跌撞撞的身影就闖進來。
北灝澤收住步,看到醉意十足的賀凌雲在他副將藍翎的扶持下進了門,一看到北灝澤先是微微愣了下,賀凌雲還是道了句︰「四殿下——」
說完揮了揮手,藍翎退了下去。
北灝澤無奈道︰「該改口了,明玉她——哎,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我也是不放心,這不,等你不來,竟倚著凳子就睡了,還跌了一跤,直喊肚子疼,我去叫個御醫來!」北灝澤說完,露出幾分心疼和無奈,拱拱手就去了。
賀凌雲身形晃了下,他眯著眼,緩緩走到北明玉床邊,見她臉色酡紅,酒氣濃烈,斜依在床榻上,大紅禮服襯托得她艷若桃花。
他本不欲過來,卻想到要顧及她的顏面。
他想舉行的婚典沒有完成,這個不想的卻完成的那麼順利,他的玉妹送來的那只玉環,本是他送她的聘禮,如今全都原樣送回。
見到故物,他心情不好到極點。
還是藍翎一次次提醒,他方移開步子,回到新房。
「你——回來了?」北明玉有些心虛,一開口,一股酒意直升騰起來,不禁打了個嗝。
賀凌雲蹙了蹙眉,坐在床榻邊,低聲道︰「身子不適?」
「我——我——」北明玉剛要開口,就听見北灝澤咳嗽了兩聲。
她結巴起來,不知該說什麼。
「手伸出來,我給你號一下。」賀凌雲縱然醉了,卻未亂分寸,伸出手去,等著北明玉把手遞給他。
「你——你懂醫術?」北明玉嚇得面色失常,她往後退了一點,北灝澤剛剛給她的東西還在身下藏著,這一退,一股濕涼嘩的在腿間散開。
她呆呆地俯視,看到大紅袍子被暈染開。
「好涼——」她傻傻地說了一句。
「明玉!」北灝澤已返身回來,一把推開想要上前的賀凌雲,他用力地捏了一下北明玉的大腿,就听見北明玉不受控制的尖叫了一聲︰「啊,好痛——」
「凌雲,快叫大夫,明玉她見紅了!」
賀凌雲愣了下,踉蹌出了門,喊道︰「藍翎,快去請大夫。」
他回到床邊,看見北明玉只傻傻地看著他,臉上不知是之前的淚還是剛剛落下的,失魂落魄的。
「你——你先躺下。」賀凌雲上前觸到那濕涼之處,指尖染上了一抹猩紅,他放到眼前捻開,是人血!
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浮上心頭,他雖未期盼過這個孩子,但看到北明玉嚇成那個樣子,心頭竟也生出無限涼意,他握著北明玉顫抖的手,低聲道︰「別急,沒事。」
北明玉顫抖著,她看看北灝澤,又看看賀凌雲,竟說不出話來。
這時北灝澤突然氣惱地開口︰「明玉,你太能胡鬧了,明知有孕怎麼還喝醉成這個樣子,方才還摔了一跤,都已成親要做娘的人了,怎麼這麼冒失?倘若孩子沒了——」
他說到這里突然收了口,長長的嘆息了一句。
北明玉哇的一聲哭出來︰「我以為他不回來了。」
賀凌雲半蹲在床榻邊,看到桌案上已經放倒的酒壺,嘆了口氣道︰「算了,都是我的錯,暫且不提了。」
御醫匆匆上來,看到神色各異的三人,不敢多嘴,跪了下去︰「見過四殿下、公主,駙馬。」
「給公主看看,這胎可保得住嗎?」北灝澤的聲音涼涼的。
「是。」太醫小心上前,觸模到北明玉裹著袖子的手腕,凝神听著。
北明玉的心如鹿撞一般,她不安地看著北灝澤,又看看賀凌雲,呼吸都不均起來。
太醫沉吟半晌,才緩緩放下北明玉的手腕。
賀凌雲扶了扶昏沉的頭,澀澀地問了句︰「如何?」
太醫垂下頭去,拱手道︰「已是流掉了。」
北灝澤听聞這句話,吼道︰「帶走,帶走——」
賀凌雲站了半晌,才道︰「開些滋補的方子來,好好給公主調養身子吧。」
北明玉垂下頭去,她不敢看賀凌雲的眼,他那眼中有太多失望,還有一絲疼痛,割裂著她的心,疼,很疼。
北灝澤留下意味深長的目光後也悄然離去。
臥房內,只剩下賀凌雲和北明玉,賀凌雲坐在床榻邊,眸光復雜的看著北明玉,見她許久不抬頭,許是心中更痛,他扶著北明玉躺下,沉吟了一下道︰「我喚人服侍你換些衣衫。」
說完,他站起身,將床帳放下,出了門去。
北明玉偷偷拉開床帳的縫隙,看到賀凌雲身著新郎的大紅袍,背影微微踉蹌,像將要頹倒的玉山,方才他眼中的痛意,讓她幾乎承受不住。這種內疚的滋味,幾乎比殺了她都難受。
她不知道四皇兄剛才遞給她的是什麼,軟軟的一個囊包,原來里面竟是人血,他做的那麼萬全,可是她卻怕得要死。
她不想騙他,不想看到他眼中的痛,可是一個謊言說下去,她不知該如何收場。
不多時,丫鬟來將她的衣服換了,鋪墊好床榻,又有人送來太醫煎的藥。
賀凌雲端著藥碗,遞送到她唇邊。
「我——我不喝。」北明玉只垂著頭,身子扭向床帳里。里後欽明。
賀凌雲舉了半天,才嘆口氣道︰「都是我的錯,讓公主受苦了,身子是自己的,好生將養著吧。」
北明玉听了這話,眼淚無聲落下,她咬了咬下唇,想要把真相和盤托出。wh09。
可話到嘴邊,她又吞咽了下去,以前總是討厭四皇兄的那些女人,一個個扭扭捏捏,輪到她才知道,越是在乎,越放不開、放不下。
「賀凌雲——」她抬起淚眼︰「若沒有孩子,你——你還會娶我嗎?」
賀凌雲眼神暗了暗,低聲道︰「不要亂想了,把藥喝了吧。」
北明玉望著他手中的藥,甚至希望那是一碗毒藥才好,可以讓她不用在內疚中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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