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明皇宮,春光正好。
祁振坐在御書房內,身著明黃色龍袍,頭上赤金冠,常年戎馬生涯的他,縱然腰間無劍,也魁偉修長,英氣勃發。
他放下奏折,向龍椅靠去。
德來小心地將一杯清茶遞過去,茶溫剛剛好,祁振推開茶,眸色漸漸無溫。
「北戎帝駕崩了?」祁振淡淡開口。
跪在地上的寒實點頭道︰「回皇上,北戎信使應該還在路上,臣的探子已將消息探實,北戎帝確實在前日已駕崩了。」
祁振對德來揮揮手道︰「德來,鹿鳴已在路上,若他到了,速令他來見朕。」
德來應了一聲退下。
御書房內,僅剩下祁振與寒實二人。
祁振捧過茶盞,眸色暗沉︰「寒實,你猜,北戎帝的四個兒子,誰最有機會登基?」
寒實沒有抬頭,他俯視著自己的那只殘掌,沉吟一下道︰「回皇上,北戎帝生前並未立嗣,若無遺命,勢必引起奪*位之爭。以各皇子的實力來看,北戎大皇子與三皇子聯手,且握有部分兵權,應該最有把握。」
「那北灝澤呢?」祁振啜飲一口清茶,好整以暇地看著寒實。
寒實蹙了蹙眉,思忖了一下︰「四皇子是北戎後所生,是嫡出,但年齡最小,手無實權,臣的密探听聞,四皇子似乎已被*軟*禁在府,周遭有御林軍把守,只怕要等到新皇登基,才會被解除禁制。」
祁振笑笑道︰「只怕不然。」
寒實愣了愣︰「屬下愚鈍,請皇上明示。」
祁振站起身來,走到窗口,窗外女敕黃色的迎春開得正好,草木哪里知道,這宮中已換新主,那三年,他在燕北,春來得格外晚,此時尚且春寒料峭,那時縱有花開,他哪里有心情賞花呢?
這*奪*權之爭,只會讓人看到殘忍和血腥,看來,他近日未免太過安逸了。
轉回身,祁振幽幽道︰「笑到最後的,才是真正的贏家。北灝澤的心思,只有朕才清楚,若朕袖手旁觀,北戎帝非他莫屬。」
寒實暗暗吃驚道︰「皇上,四皇子如今甘心被囚,難道是等著坐收漁翁之利?」
祁振冷笑道︰「不止。如今北灝深與北灝沉雖然手握兵權,但北戎帝之死,根源在于與蒼祁國和親失敗,朕听聞,此事由他二人挑起,如今蒼祁國正準備興師問罪,北灝澤此時不理不問,就夠他們二人手忙腳亂一番的,更何況,他們中間還有一個深于謀略的北灝漁。」
寒實思索一番,驀地明白,北灝澤現在雖然被囚,卻等于坐山觀虎斗。讓那三個皇子內憂外患,相互爭斗,到最後關鍵時刻,他再出手,只是,北灝澤還有哪些殺手 ?
他俯首恭聲道︰「皇上,臣有一事不明,雖然北戎公主和親途中自殺,蒼祁國心存不滿,但它五倍小于北戎國,未必會興師問罪,若北戎再派人前去和親,一場戰事恐怕就會消弭于無形,北灝澤的算盤豈不會落空了?」
祁振唇角揚起一絲冷笑,眸中卻盡是寒涼之色︰「仗一定會打。」
寒實更是不解,只能听祁振繼續說下去。
祁振回到書案前坐下,他沉聲道︰「蒼祁雖小,但這次朕會派兵支援。」wtoa。
「皇上怎麼會幫蒼祁國出兵?」
祁振把玩著手里的茶盞,過了許久,才冷下聲音道︰「朕雖然出兵,但絕不是讓北灝澤登基,而是要置他于死地。」
啊?
寒實不敢抬頭窺探龍顏,只覺得渾身血液冷結,他已許久未曾感受到皇上身上的殺氣,這一刻,卻已鮮明感覺到,這一場大戰只怕在所難免了。只是,他仍然不解,皇上為何會攙和兩國內政。
「賀凌雲應該也听聞此事,朕已派人通知程以抒,帶一路兵馬護送賀凌雲入北戎,然後找機會,刺殺北灝澤。」
寒實手心出汗,低聲道︰「只怕賀將軍不會接受那路人馬吧?」
祁振冷哼了一聲道︰「他的確不肯,但拗不過北明玉救兄心切。」
一切似乎都在祁振的掌握之中,他坐在書房內,竟然將每個人心都揣摩拿捏到。寒實額頭有一絲冷汗沁出,他沉聲道︰「皇上,臣听聞北灝深與北灝沉二人心境狹窄,一向與我後明為敵,二皇子北灝漁又心思難測,獨有北灝澤與我後明修好,皇上為何想要除掉北灝澤呢?」
祁振尚未開口,就听到德來在殿外喊道︰「皇上,鹿鳴將軍已至門外,恭等皇上召見。」
祁振冷笑一聲道︰「你很快就知道答案了。宣——」
寒實跪在地上,心思微轉,驀地想到什麼,手心已是一片冷汗。
鹿鳴風塵僕僕,來到殿中跪倒︰「臣鹿鳴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你們二人都起來回話吧。」
兩人站起,寒實看了一眼鹿鳴,見他眉睫上尚有灰土,可見一路奔來,儀容都來不及整理。
「鹿鳴,說吧——」祁振緩緩開口。
鹿鳴神色凝重,沉聲道︰「皇上,臣已探明,泰文帝確實未死,已剃度出家,現在蒼祁國皇家寺院凌雲寺,只是戒備森嚴,臣不得親見泰文。」
寒實大吃一驚,雖然當日在御書房發現密道,但是得知泰文確實未死的消息還是非常震撼的,要知道,如果有心人利用,只怕還會有人打著旗號興兵作亂。
祁振沉默地坐在龍椅之上。
鹿鳴、寒實兩個人一動不動,不敢再開口,他們是祁振多年來出生入死的心月復,知道祁振此時正在思忖該如何處置。
良久,祁振才沉聲道︰「以泰文的個性,只怕不會親自投奔蒼祁國。」
泰文生性儒弱,若有這韜光養晦的能力,也不會被他輕易奪去皇位,況且他以有*自*焚之志,又豈會寄居在蒼祁?
「皇上的意思是,蒼祁國準備以此要挾皇上?」鹿鳴開口道。
祁振搖搖頭︰「你們都錯了,這件事的幕後操控者並非蒼祁國君穆天策,而是北灝澤。」
「什麼?」寒實、鹿鳴兩個人都愣住了。
祁振嘆口氣道︰「寒實,你之前問朕,為何非要殺北灝澤不可,原因就在于此,北灝澤要的不只是北戎國的皇位,他想要的是一統三國!朕若不踫到這樣的對手,只怕早已喪失斗志了。」
「皇上,北灝澤何以能夠掌控蒼祁國之事?」鹿鳴十分不解。
祁振道︰「你們還記得給皇後治病的那個女子嗎?」
鹿鳴並無印象,但寒實隱約記得。
「她是上官凌。三年前,蒼祁第一家族上官全家被七日散毒殺,包括當天省親回家的皇後上官苒。朕不知都她是如何逃月兌的,但她的確是蒼祁上官家之人。而這個人,居然為北灝澤所用,此次去北戎迎親,也是此人,那麼你們就該想到,北戎公主和親途中自盡,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寒實恍然大悟道︰「皇上的意思是北灝澤先是救出上官凌,讓她對自己感恩戴德,然後指使她在路上殺了北戎公主,挑起蒼祁國對北灝深和北灝沉的不滿,借師興討?」
祁振淡淡點了點頭。
「不止這些。」鹿鳴也蹙起眉道︰「北灝澤還派人挾持泰文,將泰文交給蒼祁國,以此挑起我後明與蒼祁的矛盾。好在蒼祁國君一直將此事壓下,只為了在適當的時候要挾皇上。」
祁振冷笑道︰「鹿鳴,你此次可以探知消息,有一半是人家故意告知的。上官凌為了幫助北灝澤登上帝位,一定會極力慫恿穆天策出兵,如果不出朕所料,蒼祁國君的借兵文書,不日即將送到。」
「那皇上要不要出兵?」鹿鳴低聲道。
祁振淡淡一笑︰「出,當然要出。只是——」
他眉頭冷沉下來道︰「朕從不會受要挾。」
御書房內,陽光冷下去。
三人說了許久,方才散去。
寒實、鹿鳴各自領命退去,只剩下祁振一人站在御書房內,整個御書房內冷意十足,他眯著冷眸,緩緩走出書房。
外面,春光正好。
他踱著步子,德來等人小心前後伺候著,一行人向坤寧宮冉冉走去。
尚未進門,就听見一陣笑聲。
先是添喜的聲音傳來︰「小姐,你的紙鳶沒我的高,你看你看——」
蘇玉柔輕淺的笑意傳來道︰「添喜,拿了剪刀來吧。」
「小姐,這就要剪斷啊,添喜還沒玩夠呢?」
祁振抬頭看去,坤寧宮後院上方,有幾只紙鳶迎風而起,有翩翩彩蝶,有紫色燕子,還有一只蒼鷹。
他濃重的眉微微舒展,吩咐左右退下,就連門外的太監也不敢開口通稟,悄然跪在兩側。
只見蘇玉柔手持一把刀剪,朝著手里的蒼鷹剪去,尚未踫到那根弦,手就被握住。
她一側身,看到是祁振,臉上微微一紅道︰「皇上——」
「這麼多花樣,怎麼你喜歡這個?」他伸手抓住她柔膩的小手,向下壓了壓線,那蒼鷹的紙鳶飛得更高。
添喜等人不敢聒噪,紛紛退下。
祁振從身後摟著蘇玉柔,和她一同仰望晴空,剛剛的陰霾,此刻消散了幾分。
蘇玉柔輕聲道︰「替你放的。」
祁振唇角笑意更濃,他望著那迎風獵獵招展翅膀的蒼鷹,低聲道︰「那又為何剪了去?留著線在你手中,豈不更好?」德戎赤坐。
雨歸來︰有點更晚了,下一章還在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