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那道身影一進來就將她壓在門板上,濃重的眉眼下,是幾分痛意,更多的是失而復得的滿足。舒殘顎
蘇玉柔的頭暈暈的,顧不及門板硌著後背,他的吻已密密地落下來,纏裹著她的唇,攪擾著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過,大手更是箍得她腰都疼痛起來。
她閉上眼,也有一絲淚意,緩緩地回應了去。得到她的回應,他吻得更深,恨不得將她嵌到懷里。13766871
一場纏綿深刻的吻下來,有一種天暈地旋的感覺,這像是夢里,飄乎乎地身子都軟下去。
祁振終于結束了那個吻,看著她迷蒙的眼和暈紅的臉,又忍不住俯下頭。
良久,他才低低道了句︰「你好狠心。」
蘇玉柔抬起水眸,看著他的眉眼,多了幾分風霜,眉心有幾道豎紋,許是皺眉皺久了,她伸手想去撫平,指尖剛落在他眉心處,就被他握住,放在心口處︰「柔兒,把我的心還我吧。」
一聞此語,她的淚終于落了下來,側過臉去︰「你還是這般任性。」
「我們這就回京。」祁振打橫抱起她,在轉身的時候,無意瞥見床上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黑黝黝的眸子凝著他們在看,沒有喜怒,有些涼得沁人。
「安兒——」蘇玉柔嚇了一跳,用手去推祁振,哪里推得開,她不知道賀凌雲並非和他提起此事,他竟然也呆在那里。
祁振盯著安兒,又將視線落向她,似乎有幾分不敢置信,半晌,他才緩緩放下蘇玉柔,走到安兒跟前,看著他和自己極為相似的眉眼,伸出手去︰「他——是朕的兒子?」
蘇玉柔的心落下去,安兒只是瞥著他們兩個看,他不愛笑,從出生就灌著藥汁長大的,身上也是濃濃的藥香氣。
「蘇玉柔,你——你到底想怎樣?」祁振竟有些惱了,轉過身一把將她抓住︰「你——」
一時起結了,竟不知說些什麼,靠在床邊上,怒火直沖到頭頂,當初她竟瞞下他,說月復中胎兒已落下,竟說她已無法生育,竟然騙他,等他立了太子她便回來!
「你怎麼可以這麼騙朕?」他的聲音里帶著淒苦,忍不住搖晃了她幾下。
蘇玉柔說不出話來,她眼淚只是落得更凶,當晚賀凌雲帶著大夫去了蘇府,孩子已受到胎毒侵擾,而她的身子,確實損害到無法再孕,她又豈能讓這樣的安兒去承受家國的壓力,若他真的活不到成年,她又豈能讓這江山後繼無人?
未等她回答,祁振已回過頭,安兒手里拿著一把剪刀,手尚握的不穩,卻已在他的腰背處刺下。
蘇玉柔順著祁振的視線看過去,嚇得面容失色︰「安兒——」
「放了我娘。」安兒剛會說話,卻鮮少開口,手里握著剪刀,站在床上,還不及個凳子高。
祁振苦笑,輕輕的放開蘇玉柔,握住安兒的小手,將剪刀從他的手里拿下,剪刀上見了一點紅,可見他刺得多用力。
「咳咳——」用力過後,安兒咳了兩聲,臉色已憋得漲紅,唇依舊是紫色的。
「安兒——」蘇玉柔急忙上前,抱著他,將他的頭放在自己肩上,輕輕拍著,急聲道︰「安兒,他不是壞人,他——」
「朕是你的父皇!」祁振丟了那剪刀,臉上毫無怒意,他並非看過那些嬪妃生的子嗣,只見了他,心就瞬間驚喜起來,這是他苦等久盼的孩子,以為絕不會再有的希望,居然真真的存在著。
安兒喘息得厲害,蘇玉柔忙喚道︰「快去倒杯水來。藥在匣子第一格里。」
祁振愣了下,卻還是將水和藥都端來,蘇玉柔捏著藥丸放到安兒口中,安兒眉頭都不皺,一點點咀嚼下去,喝過了水,依然警惕地望著祁振。
「他——」祁振想要伸手去抱安兒,手伸到一半,竟不知該如何抱才好,安兒的眼神讓他生出幾絲憂郁,怕再度驚嚇了他,心已是有些明了。
「胎里帶的毒。」蘇玉柔撫模著安兒的額頭,看他終于不再那般喘,才幽幽道︰「別讓我們回去了,好嗎?」
夕陽剛剛落下,暮色已經浮起來,尚未來得及掌燈,祁振的心一點點揪著,他眉頭冷沉下來,澀聲道︰「柔兒,你是朕的女人,他是朕的兒子,你怎麼忍心?」
她是不忍心,可是又能怎樣?
從窗子看過去,外面密匝匝地站著侍衛,有燈籠亮起,仿佛回到了宮中,她低下頭去道︰「祁振,你又怎麼忍心讓我們回去?」
「當初你就不該騙朕!」祁振聲音里壓抑著怒火,卻不忍心吼她,只低聲道︰「回來吧,朕會遍求天下名醫,醫好我們的安兒,只要你回來,一切會如從前。」
他的聲音里已隱隱透著殺氣,蘇玉柔下意識地摁住他的手,搖搖頭,低聲道︰「祁振,你曾經怨過你父皇的偏心,莫要自己重蹈覆轍。」
祁振眸子冷沉下去,半晌,才低聲道︰「朕以前不明白,漢成帝怎麼能昏聵到任由飛燕、合德殺自己的子嗣,原來如此。」
「皇上!」蘇玉柔一听臉色都變了︰「安兒他的身子——」
她掃了一下安兒,見他已不去理會他們兩個,她壓低聲音道︰「皇上莫要再逼我!」
祁振見她眼中灼灼盡是母獸保護幼崽的決絕,他的心也倏地被燙到,站起身來,頭有些暈,他不知該說什麼,見她的模樣,他長長嘆了口氣道︰「容朕想想。」
蘇玉柔也低下頭去,不知該說什麼。
一時,兩人竟無語起來。
安兒在床上,擺弄著那把剪刀,他擦了擦上面的血,又去看了看祁振腰背處一點點紅,便刺向了自己的手,小小的眉頭皺了下,有一滴血珠滲出來,他咬著下唇沒叫出來。
蘇玉柔見祁振立在幾案邊,雙肩微聳著,支撐在幾案兩側,從背影看去,說不出的蕭瑟,她心腸不禁軟下來,緩緩走過去,從他身後抱住他,低聲道︰「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我只是不想你為難,不想安兒為難。就算你為我清空六宮,獨寵安兒,我的心終究不安。你的苦你自知,我也看得分明,你怎舍得安兒也如你一樣?」
她那般溫柔地和他說話,那麼繾綣地貼著他的背,讓他竟無法狠下心來強求,他只握著她的小手,許久才道︰「那你怎舍得朕孤獨終老?」
「那讓我想想。」蘇玉柔貼在他的後背上,也不忍放開。
夜將深,安兒咳嗽了許久,添喜送過藥來,喝過了他方睡下。
祁振和蘇玉柔坐在床邊上,都凝著床上的小人看,他們兩個只默默地相對,再看孩子,這樣的安靜,卻是那般的寧馨。
「不願入宮,那就回蘇府吧,讓朕時時能見到,這樣還不行嗎?」祁振終于開口,他舍不得,舍不得為難她,也舍不得這麼難得的幸福。
他的聲音里帶著久已未曾有過的渴盼,妥協、乞求。
「可是——」蘇玉柔顫抖地低下頭去,他這已是最大的讓步,而她也實在不忍高堂在上,不去盡孝,也不忍讓他如此。
「朕都听你的,只是——別再離開朕。」他伸手將她攬在懷里,將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握著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輕聲道︰「朕記得三年前,你在馬車上,對朕說的那番話。」
蘇玉柔的淚也緩緩下來︰「我記得。」
攪背幾的。——————————雨歸來——————————
十六年後
蘇府,桃花開得正好。
蓮荷池畔,一道玄色身影冉冉走來,將一個素色披風披在她身上,鬢角微有薄霜的祁振,依舊英姿卓洛,只是更加沉穩內斂。
他攬過觀荷女子的肩頭,輕聲道︰「春寒料峭,仔細著了涼。」
蘇玉柔回過頭來,淡淡笑了笑,用手帕擦了擦他的額頭︰「才剛下朝,急著跑回來作什麼,都出汗了。」
祁振捏著她的指尖,唇角微微勾起︰「安兒今日怎麼不在?」
蘇玉柔蹙了蹙眉,輕嘆道︰「去他舅父府上了。」
「安兒的身子已好,你還不肯讓他回宮嗎?」祁振伸手掐了一枝桃花,簪在她頭上。
蘇玉柔低下頭,輕聲道︰「你怎麼又提這話?」
「朕累了。」祁振環住她,嗅著桃花淡淡的香︰「這十六年,開科取士,薄徭役、輕賦稅,安居樂業,朕只想陪你,好好的過了余生罷了。」
「皇上想要禪位?」她驚愕地側過頭,擦到他的喉結,他眸光深邃,低下頭來。
蘇玉柔別過臉去,等他的答案。
「不錯。」祁振將她的身子扳過來︰「朕等得太久了。」
「可——」她沒等說完,已被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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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來,安兒時常不在,蘇玉柔也並不在意,當初兄長的「誣告」平*反,官升三級,已是首輔,敕造了大學士府。
這蘇府就留給了她和安兒住,安兒大了,經常去舅父那里跟著讀書,他既然願意讀,她也便隨著他,時常睡在學士府,長兄也派人來告知她,所以並不擔心。
只是,祁振這幾日也不來了。
心頭猛跳著,似有什麼事發生。等添喜帶著她的小女兒入府後,她才驚聞,祁振竟然早已廢了太子,改立儲君,昨日他宣告退位,今日新君登基,一時鬧得沸沸揚揚。
據稱,這新君乃是當年蘇皇後的難產所生,身子不好,所以一直不為外人所知,縱然諸人多有非議,但听見過真顏的人都無法否認,新君定然是龍嗣,非但容貌如出一轍,便是神色做派亦像極了當年的皇上。
「安兒——」蘇玉柔不安,頹然地坐在荷塘邊。
直到深夜,才有幾道身影進了府,德來在前面陪著小心,直引到蘇玉柔面前。
蘇玉柔臉上已失了顏色,看著祁振、安兒和自己的長兄,說不出話來。
「柔兒——」祁振見她生氣,上前牽住她的手,卻被她甩開。
「你——你竟這麼騙我?」蘇玉柔一開口,臉上已落下淚來,她見蘇玉沉也到了,就知道,原來根本不是去念什麼書,只怕是為安兒做儲君做教習。
祁振面色微赧,還沒等開口,剛剛龍袍加身的安兒已上前一步跪倒︰「娘親,您錯怪父皇了!是兒臣想要這皇位!」
此言一出,蘇玉柔愣了,她怎麼也不曾想到是這個結果,只覺得頭皮有點發麻,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安兒,他何時已長得這麼大了?vloj。
眉目之間,像極了年輕時的祁振,就連神色亦如是。
她一直將他當做一個孩子,縱然賀凌雲請上官凌將他的身子調養的大好了,但他的身子到底天生弱,就連身子骨也縴細些,何時他眉宇間竟多了如此多的篤定與冷厲?
「娘——」安兒依然如從前那般叫她︰「娘的心,兒臣知道,只是娘不知道,兒臣想要這天下,這天下也非貳臣莫屬!父皇不過是成全兒臣罷了。」
蘇玉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祁振,不知該說些什麼,她一直以為都覺得帶他遠離那可怕的宮廷糾紛,可怕的儲位之爭,沒想到他竟然自己一頭栽進去。
蘇玉沉輕聲道︰「小妹,的確是安兒的意思,八年前,他不過八歲,就已央著我教他治國方略。」
蘇玉柔嘆了口氣,從前見他讀韓非,讀《資治通鑒》,也未曾在意,只覺得他若喜歡,便開卷有益,哪里知道他小小人兒,竟存下這樣的心思。
再多說無益,只怕為了讓這個並不在譜牒中的安兒順利登基,祁振也費了不少心思吧?他慣常如此,為了她,為了安兒,不惜一切。
當年在左順門那麼多股肱之臣求他改立新後,他也是一意孤行,只怕這次也定然是力排眾議。
「安兒,你可想清楚了?」蘇玉柔也疲乏下來,她一直把自己的想法當做最好的安排,卻忘了,安兒也有自己的意願。
安兒微笑,站起身來,長身而立,縱然身子縴細些,眉眼中卻盡是冷沉之色,他受過太多人間的苦楚,他也見識過父皇曾經怎樣傲嬌天下,這才是他想要的人生,他早已想清楚了!
「父皇、娘親,你們自可放心安度晚年吧。」
蘇玉柔久久未曾從震驚中醒來,倒是祁振開口道︰「今日剛剛登基,就回宮中去吧,明日不要來送行了。」
蘇玉柔又是一驚,回頭去望祁振,只見他淡淡笑著,牽起她的手道︰「雖然晚了二十余年,但終于可以棄了這江山,與你廝守了。」
蘇玉柔心頭微顫著,低聲道︰「你何苦成全安兒,未必不是害他。」
祁振搖搖頭道︰「他長大了。」
驀地,她明白他的意思,無論前方是雷霆風暴還是和風細雨,安兒已長大了,他既然做了那個決定,他便是已做好了承受的準備,他既然願意,是甘是苦,他就不會後悔了。
若當日祁振是素王時,就放下野心,隨她而去,她亦不會心安,他亦會留憾。
就這樣吧。
安兒的故事,又將是另外一個傳奇。
雨歸來︰接下來還有一章,是賀凌雲和北灝澤的番外。喜歡就跟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