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羞羞怯怯站在枝頭上,象征著十三四歲花兒一般少女的美好事物,自此,成為一個從一出生起便注定要被迫頂著「國之叛徒」的女孩名字。
在鄙視和鞭撻中長大的豆蔻,自身承受力與心理年齡遠遠不是同齡女孩所能想象到的堅毅果敢和蒼涼。
茫茫大海中的孤島,秘密的地下兵工廠,有兩支由武裝力量以及作戰實力位于特種部隊頂端抽掉組合的隊伍駐守防護著——海豹、天獒。
一公一母,一海一陸,全都是強者中的強者。
那些不同國籍、不同人種的高端武器研發專家們被劫到這里,人生剩余的歲月絕對只剩下無休止的被迫「服役」逯。
各種毫無人性的嚴酷刑罰逼迫之下,沒有人敢于嘗試逃跑,事實上也根本逃不出——所以海島上的生活相對還是有一定自由的,只不過這種「自由」僅限管理者事先劃好的區域圈子內。
帶著自己國家最最高端的武器研發技術,這些實際上應該稱之為工程師的軍人們,沒有任何反抗力,無論願意不願意,都必須為那個將他們劫持到孤島的可惡國家賣力,貢獻出自己的所有技術。
十七歲之前從未離開過孤島的豆蔻,吃盡苦頭,卻也因此取得信任,得到訓練的機會,練就一身過硬的格斗本領多。
無法改變命運,唯有盡力讓自己變得強大,這樣做,至少能保護自己。
始終伺機待逃的豆蔻,十多年過去,也未能等到一次機會。
直到,那一年,七哥去了孤島。
似有若無的關懷,電光火石般的目光相觸,情竇初開的豆蔻,與獵豹一般帥氣桀驁卻又戾氣森森的七哥,本就多舛的命運,頓時又注定要多上一劫。
至于七哥和豆蔻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有任何人知道。
辛博唯調查的側重點在于葉菁的父母,豆蔻的存在是意外的發現。
唯一能掌握的資料便是,七哥到孤島一年後,葉菁父母意外死亡,然後孤島發生了一樁幾十年都未曾發生過的大事——豆蔻逃跑了。
這可是自孤島兵工廠建立以來,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戒備森嚴的孤島,四面有茫茫大海做屏障,又有精銳部隊駐守做監督,沒有船只也沒有直升機,別說抓來的專家,就是為了活躍生態運送過來的那些飛禽動物類,也得安安分分在島上生息繁衍,海域遼闊,長了翅膀也飛不走,逃跑者,必定死路一條。
在整個孤島兵工廠所有駐扎人員眼中,任誰看,豆蔻都只是一個柔弱而膽小的小女孩兒,摔一跤破了膝蓋皮都得哭老半晌。
更何況還是個「奴隸」二代,按理說骨子里應該帶著奴性,從小就學會乖乖屈服才對。
可誰也沒料到,這個女孩子,她竟然在一個大雨磅礡的夜晚,從七哥身上拿到直升機鑰匙,冒著巨大的風險,架勢著直升飛機離開孤島。
電閃雷鳴之中架勢直升機,這,是怎樣一個不要命的行為?
讓孤島秘密負責人最為懊惱的是,這個柔柔弱弱的小妮子竟然會開直升機,而且具有如此敢于拼命的勇猛勁頭,過去十七年,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她的性格中居然還有這樣的因素存在!
不過話又說回來,不過只是一個奴二代而已,雖然在島上長大,卻沒有任何機會接近核心機密的,逃了也就逃了,大不了什麼時候抓到了滅口就行。
那麼一個愛哭鼻子沒出息的小妮子,無非只是不甘心如同父母一樣眾生被奴役,一輩子都離不開這個枯燥乏味的孤島而已。
十七歲的年紀,向往自由很正常,傻乎乎的一個小妮子,開直升機不過是七哥違反規則偷偷教她的,又不是軍事專家,逃了就逃了,犯不著為這麼個傻子展開全球大追捕,平白驚動某些組織,沾上一身腥臊可就不劃算了。
因此,孤島秘密負責人,也就是岳紅的導師費格森,對此事件的處理方案也就只是發發脾氣,責令加強島上戒備,並且進一步限制人員自由了事。
任何情報機構想進入孤島都是不可能的,四面天塹,但凡靠近便會立刻暴露目標,只怕直升機等不及降落便會被高射炮打成鐵篩子。
所以,辛博唯拿到的資料也就僅此而已。
他對葉菁說這些時,可以隱瞞了葉菁父母的死因以及具體過程。
太血腥,太沒人性,太令人觸目驚心。
跟從小在腥風血雨中長大的豆蔻相比,葉菁生長的環境是那般純淨而安逸,父母的真正死因,說出來只會給她增添噩夢。
他不忍。
葉菁捧著一杯熱牛女乃,半躺在飛機頭等艙的德式真皮座椅上,側頭,怔怔盯舷窗外的雲團。
他們正穿越雲層飛翔在三萬英尺的高空,從赫爾辛基到冰島,繼續蜜月旅行第二站,奔赴藍色溫泉的美麗夢幻。
對「父母」幾乎毫無概念的她,听完辛博唯的這番講述,心里酸酸的、悵悵的,確實很痛很壓抑。
但卻不能說有多麼巨大的悲傷,畢竟,從小跟爺爺長大,對于父母,實在沒有多少印象。
對于葉菁來說,父母,真的只是一個不那麼熟悉的名詞而已。
八四一部隊的人,保密性十分嚴格,父母離開那年,葉菁才不到三歲,一年與父母見面的機會也就只有三五次,並且每次都十分短暫急促,壓根兒不可能留下太多美好溫馨的記憶。
而且那時年紀小,就算有什麼記憶,也早就忘得干干淨。
唯一留在印象深處的,只有從親自幼稚園回來的那次,一進門,看到軍裝筆挺的兩個人坐在客廳內,爺爺指著他們,讓喊爸爸媽媽。
那是記憶中唯一留下烙印的一回——爸爸媽媽晚上沒有走,留在葉家住了一夜。
快三歲的孩子,第一次躺進媽媽懷里,體會那種陌生的溫暖。
躺在父母中間,掀著小鼻子,左邊吸吸右邊嗅嗅,入鼻的,是一種清新干淨的檸檬香皂味道。
那種味道深深留在她的記憶里,陌生的幸福感,還有試探著把小小的手腳搭到媽媽身上的新奇甜蜜,安全而滿足地在父母的輕聲童謠中呼呼睡去,那副祥和幸福的情景,永遠地烙進葉菁骨子里。只可惜,那樣的情景實在太稀少太短暫,第二天醒來時,枕頭邊依舊是空的,同往常每一天一樣,葉老首長笑眯眯坐在床邊,喊她起床去親子園。
幸福了甜蜜了,卻又溜走了,對于幼小的孩子實在是巨大的打擊。
那樣短暫的甜蜜,有,還不如沒有。
從未擁有,也就不會失去。
這好比只舌忝了一口的棒棒糖,憑空被拿走,從此一輩子也別再想擁有,短暫的幸福硬生生化為心頭無法痊愈的硬傷。
所以,很多年後的某一夜,葉菁喝醉了酒光溜溜躺在辛博唯懷里,貓兒似的蜷縮著,影影綽綽聞到剛洗過澡的他身上那種茗香與檸檬香皂味兒互相交集的好聞氣息,積壓在心底很多年的兒時憂傷頓時一瀉而出——
抱著他,哭花了臉,嚶嚶嚶嚶地喊媽媽。
這只弱小嬌俏的小貓兒啊,就這樣把辛博唯這枚而立之年老男人的父愛華麗麗給激發出來咯!
葉菁只是以前听辛博唯說過要調查她父母的事情,可是卻沒料到調查出來了,竟然是這麼個結果。
想到豆蔻身上的傷痕,想象著那個恐怖的孤島,葉菁心里充滿了低低的氣壓,說不出的難過和壓抑,幾乎都要喘不出氣。
並排躺在一起的辛博唯,伸出雙臂將她的肩膀攬住,寬厚溫暖的大手掌在她肩頭輕輕拍著,「丫頭,別難過,也別害怕,有我呢。」
是啊,有他呢——拍著胸膛保證要連父愛母愛一起彌補給她呢!
這麼可愛的老男人陪伴在身邊,她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安全的女人,還有什麼可害怕的呢?
只是,多了一個親人,便不由自主多出一份牽掛——豆蔻,倔強的、心中裝滿仇恨的妹妹,不知此時她在哪里?
不可能再回到愛爾蘭小餐廳跳踢踏舞了,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下一站應該在哪里。
豆蔻,她在得知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還存在著一個血濃于水的姐姐和爺爺之後,幾乎沒有太大的傷感。
反倒是在追問了幾個關于七哥的問題後,黯然神傷,卻又怒意清彌,連一聲多余的招呼都不願打,果斷轉身離去。
葉菁知道,豆蔻這麼一走,天涯漫漫,恐怕再也難以見面。
挽留不住的那一刻,她望著妹妹單薄而孤寂的背影,難以抑制地淚流滿面。
心頭滿滿涌現的,全是那些橫七豎八的陳年舊傷痕,受了那麼多苦的妹妹,難道心也因此變成堅硬的石頭,從此拒絕任何溫情接近?
可憐的孩子……
生平頭一次,葉菁忽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責任——她是姐姐啊,該要為那個傷痕累累的瘦消妹妹負起照顧她的責任呢!
可惜卻沒有機會了,就像忽然出現在眼前一般,豆蔻就那麼堅毅果斷地離開了。
帶著滿身傷痕,調轉倔 的肩頭,就此一別,恐怕再也無緣相見。
想到這里,葉菁忍不住又是一番淚眼潸然……
將腦袋埋進身邊寬廣而溫暖的懷抱里,喃喃哽咽︰「我真的不能體會她的感受,她的世界對于我來說太過陌生,真的好難走進……」
「別難過……」辛博唯心疼地摩挲著葉菁柔軟的黑頭發,輕輕拍她的後背,慰藉孩子一般柔聲哄她,「她有一身過硬的作戰實力,誰也欺負不到她,更何況她身邊一直有霍老七的人暗中跟蹤保護,我也會密切關注她的行蹤,並且進行保護。」
深邃雙目寵溺地望著懷里淚眼淒楚的小女人,心疼得眉毛都擰成了一疙瘩,「放心哦丫頭,豆蔻也是我的妹妹,我向你保證,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去保護她。」
這些難過的往事,辛博唯調查出來後一直沒有及時跟葉菁以及葉老首長攤牌,也就是擔心他們受不了這份打擊。
尤其是在豆蔻下落不明的時候,說出來難免只會增加擔憂和傷痛。
葉菁倒也猶可,有他在身邊呵護慰藉著,應該也不會留下太多陰影。
可葉老首長年紀大了,心髒又不好,如果知道兒子兒媳竟然是那樣淒慘的下場,肯定經受不起打擊,後果恐怕會令人很擔憂。
辛博唯輕輕摟著葉菁,愛憐地攥著她的左手。
無名指的皮肉傷還沒完全恢復,結了痂,看著實在令人心痛!
不過,難過之余,心底卻不由自主浮上一絲兒小小的竊喜~~
這絲兒不合時宜的竊喜,終于在泡進冰島夢幻般的藍色溫泉時,柔柔抱著小媳婦兒,交頭廝磨,在她耳畔沙沙說出來——
「小東西,你終于能戴我的求婚戒指了!」
噗嗤,葉菁笑了,瞅著蔚藍水光映照下,帥得一塌糊涂、滿臉可笑殷切期盼的辛博唯,戳戳他的額頭,「婚都結兩次了,還在意什麼求婚戒指,你這強迫癥的老家伙!」
「老嗎?」辛博唯沮喪地抹一把濺到臉上的水,咕噥一句︰「不老吧?」
才三十歲,風華正茂的年紀,男人到了這個年紀,才剛剛正式「立」起來,齊家治國平天下,哪一項不得到這個年紀才能擁有那般強大的能量!
在水里偷偷捏捏媳婦兒肉嘟嘟的兒,把她弄得嗷嗷驚呼,「一會兒回酒店了弄死你個小東西,讓你見識見識寶刀利鋒的銳氣,看你還敢不敢嫌我老!」
這家伙肯定是說到做到的——葉菁慌得連忙舉手求饒,「不敢啦不敢啦……首長大人饒命啊!」
昨兒晚上折騰半宿,兩條腿都給掰成了外八字,某個地方還艷嘟嘟地腫著呢,哪里還經受得起新一輪的沖擊波嘛,嚶嚶!
其實辛博唯也就是嚇唬嚇唬小媳婦兒而已,昨晚上把媳婦那里折騰得就跟多肉植物似的,開成了一朵可愛多汁的粉紅色仙人掌花,他要還不懂得憐惜,那可就太沒人性了!
再說了,這趟蜜月旅行,老狐狸心中暗暗醞釀著一個巨大的秘密計劃呢,勢必成功實施!這個計劃要想圓滿完成,其中某項前提就是媳婦兒的身體必須健康歡實活蹦亂跳,心情還得要愉快輕松。
忽然遇到豆蔻,提前道出了她們的血緣關系,導致蜜月第一站,媳婦兒便深深陷入低氣壓。
這種時候顯然不適合實施那個計劃,必須得先把媳婦兒心情調整過來才行。
冰島的蔚藍溫泉水天然純淨,溫溫熱熱的能治愈人們心中所有的憂傷。
辛博唯溫柔地抱著小媳婦兒,霸道地將她的小腦袋摁在自己胸前,溫暖和安全一起給予,不信治不好她的傷!
老狐狸的計劃向來一旦甩出必能成功,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原計劃的環游世界之旅,結果歐洲行還沒走完,便進行不下去了——
媳婦兒吐得渾身無力癱軟一團,暈飛機暈汽車暈游輪,就連改乘火車她也暈,暈得辛博唯干吹胡子直瞪眼,簡直都不知該怎麼伺候她才好。
蜜月之行一路走來,辛博唯在最最純淨的玻璃房子里,就著漫天星兒,以及宏偉瑰麗的北極光,深情地、蜜意地,把自己的種子深深撒播進自家的一畝三分地。
然後滿懷密謀期待著,唯恐一次不成功,途中又多次補槍子兒,幾乎在每個風景幽美迷人的地方,都激情滿懷而又狡黠地進行「補槍子兒」的例行作業。
如同手藝生爛的新狙擊手一般,老狐狸堅信,只要多開幾槍,總有那麼幾顆槍子兒會命中目標,讓「目標」華麗中彈!
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向來彈無虛發的地獄戰鷹,這次當然也毫無懸念地成功了!
三十歲的辛博唯,就要當爸爸咯!
一想到某只小鷹崽子已經在最最心愛的女人體內生根發芽,舒展四肢貪婪地汲取營養,如同泡漲的黃豆一般迅速脹大。
以最最健康的姿態牢牢駐扎在溫暖安全、裝滿水的小房子內,等待著有一天瓜熟蒂落破土而出,躺在他的大巴掌上扯開嗓門嘹亮地哇哇大哭。
那情景兒,該有多麼讓人激動!
蜜月進行到一半——一路上磨磨唧唧恩愛不休,經歷了一個多月時間,這才剛剛抵達法國。
打小兒就只懂得喝茶的兩口子,正打算去波爾多右岸附庸風雅品嘗一杯純正地道的紅葡萄酒呢,甜蜜蜜的計劃終于被葉菁突如其來、翻江倒海般的強烈嘔吐給打斷了。
這下,葉菁那只美麗的上大學泡泡終于被徹底戳破,啪一聲,化作楓丹白露古老的王宮門口明媚燦爛陽光下一灘小水霧,轉瞬間便蒸發得無影無蹤。
歡實得跟一頭小馬一樣的葉菁,以前從來沒有過暈車的經歷。
這次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疑惑著,有點羞澀的,紅著臉掛了婦科門診的號。
月兌了褲子,心不甘情不願躺上在她印象里被歸于「恐怖」系列的婦科檢查床,在高亮度的無影燈泡照耀下,不得不委委屈屈張開.雙.腿,踩著墊了粉紅色貼心海綿的腳架,任憑婦科大夫趴在自己那個私密的地方睜大眼楮細細查看——
這是拿到尿檢確認懷孕後必須要進行的項目︰產道外部初期檢查,看看有沒有存在狹窄或畸形的情況,以為能否順產提供一方面的證據。
要是在國內,應該不需要這樣檢查的吧……真是千萬種不爽啊,嗚嗚……
可這里的意願有一點卻也是國內醫院一般不會提供的——丈夫可以全程陪同懷孕妻子的所有檢查,乃至分娩。
辛博唯站在那張他看著也不甚順眼的檢查床邊,攥著葉菁早已戴上他的婚戒的那只左手,柔聲細氣地幫她緩解情緒——
「多麼幸運的事情,暈車走不了,咱就不走了!一會兒咱去Insead商學院附近租一套別墅,我們暫時住下來,等小崽子不折騰你了再回國。」
也不管媳婦兒同不同意,美滋滋地陶醉在自我幻想的世界里,「幾輩子都是軍人,這回讓女圭女圭細胞在世界著名的學府門口分裂成形,深刻接受學術氣氛浸潤,沒準兒這一輩兒就能出個從文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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