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人生能有多少個十年?自己就是在那個低矮的屋檐底下一天一天度過的。
在那里日夜勞作,在那里殫精竭慮,在那里傷心絕望。
在那里與那人親親密密,在那里與那人爭吵齟齬,在那里與那人漸行漸遠。
在那里生下平安,在那里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看護那個小小的人兒,又在那里,親手把他送走……
曾尚才,是我太傻,居然夢想著能與你一心一意、相親相愛直到白頭。所以,當那個姓柳的女人進門朝我磕頭的時候,我是恨你的。恨得要死。
只有經過了血與淚的教訓,女人才會懂得,男人和女人是完全不同的生物。
女人總會犯傻,腦子里裝滿幻想,希望一生一世一雙人。
而男人的世界是不同的,他們的天地很寬廣,不像女人一樣心里只有男人和孩子。在男人心里,最重要的不是小小的後院,而是自己的事業,想要有一番大作為。而且,他們的後院里往往不止一個女人,因為喜新厭舊是男人的天性。
男人是女人的天。女人只是男人勞累時偶爾背靠的一棵樹而已。
于是我夢醒了,醒悟了,不再痴痴的關注你的一個眼色、一句話語,我就放下了。因為沒有了愛,也就沒有了恨。
或許,當我親手把小菊送上你的床的時候,我就不再愛了。
可是,為什麼我依然深恨你,不因為別的,只為曾經有那樣一個柔弱的、可愛的,那樣一個小小的孩子……
白白的皮膚,黑亮的眼楮,嘴唇紅潤的像花瓣一樣,軟軟的叫著,娘,娘……那個聲音時時刻刻回蕩在耳邊,讓我x日夜夜不得安寧……
多麼好的孩子啊,看見他就讓人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他可是,如果他不是降生在那樣一個家庭里頭,他是不是會活的久一些,活的高興一些……沒有病痛,也沒有眼淚……
二女乃女乃黯然傷神,過了半天才注意到錦華也在低頭抽泣,急忙三兩下把淚跡擦干,俯身問詢,「怎麼了?」
錦華順勢把頭埋在母親肩上,不願意讓她看見自己淚流滿面的臉,只是哽咽道,「我替母親難過……」
二女乃女乃用手輕輕撫著錦華的後背,只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莫哭了,這就是命啊……如果你外祖還在,如果曾家沒有家道中落,如果你舅舅還在,我又怎麼會在劉家受這種腌氣。如今,老曾家只剩下我和你表哥兩個人。可憐你表哥未等成年就父母雙亡,連我這唯一的姑姑都依仗不了,只好寄人籬下,受盡冷眼……」
听著母親話里頭對那人的憐惜之情,錦華神色很是復雜。她一向都知道,因為娘家式微,母親對她的那個佷兒是視如己出的,疼他跟疼錦年也差不了多少。
可是,母親,您不知道……
牛車晃晃悠悠的,終于停下了。娘兩個趕緊收拾好衣裝、也收拾好心情下了車。
縣城東片的鼓樓街上,是河濱縣最繁華的街道。各種店鋪鱗次櫛比,都掛上了大紅的燈籠。因為今兒是中秋節,好多人家,包括婦人,都出來或是玩耍,或是買些好東西過節,所以街道上人流如織,摩肩擦踵,很是熱鬧。
不少大的店鋪或是富裕人家還請了鑼鼓班子,敲鑼打鼓放鞭炮。其中最惹眼的當然是獅子滾繡球了。
曾氏拉了錦華一把,「咱也過去看看。我都有十幾年沒看過舞獅子的表演了。」
錦華也好奇的跟著母親擠入人群之中。這種玩意她只是以前听人說過而已,今天還真是開了眼。那些藝人技藝高超,閃轉騰挪,讓獅子跟著鑼鼓點做出各種高難度的動作。
精彩的演出讓兩個人看的入了迷。
看了半天,兩個人才過足了癮,高高興興的從人群里頭擠了出來,開始沿著鼓樓街挨家挨家逛起來。
可是,連著逛完了四五家店,兩手還是空空如也。錦華的腿已經有點酸了,再看看身邊躍躍欲試的母親,不禁苦笑。
「娘,我腿腳已經酸了,咱別貨比三家了,您還是趕緊選上幾樣定下來吧。」
二女乃女乃嫌棄的看著她,「瞧你那副沒用的樣兒」她知道女兒如今皮實了,說上幾句也不痛不癢的,反而用不著像以前那樣說個話也提心吊膽了。
錦華果然只是不樂意的「切」了一聲。
眼前這一間卻是很大的一個店面,幾乎頂人家兩間鋪子大,寬大的黑漆匾額上書古樸大氣的「李記繡坊」幾個大字。母女倆對視一眼,就是這里
兩個人都沒想到原來李記繡坊就在這條街上,真是無巧不成書。這家是一定要進去看看的。
兩個人心里都有點忐忑,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繡品賣的如何。
兩個人有點心虛的邁步走了進去,立刻就有一個十幾歲的小伙計笑臉相印,「兩位夫人小姐,想買些什麼?」
二女乃女乃勉強一笑,「隨便看看。」
錦華一扯母親的胳膊,小聲道,「您怕什麼?」
可不是麼?別人誰知道是自己繡的啊?曾氏也自失的笑起來。
兩個人幾乎都是一眼就在琳瑯滿目的繡品里頭發現了自家的手筆。
倆人也不敢往近前去,就在附近徘徊,佯裝看衣料。
鋪子里客人不少,果然,很快就有人問起了那幾件繡品,「這荷包多少錢?」
「這位小姐真是好眼光啊您一看就是行家里手,所以呢肯定是看出來了,這荷包用料雖然很一般,但這做工在我們店里卻是首屈一指的。因此要比那些小店里的荷包貴上一些,整八十個大錢。」說著手里頭比出「八十」的手勢。
「喝,這麼貴」那位姑娘立時叫道。曾氏和錦華也都吃驚的對視一眼。
「當然了,一分錢一分貨嘛這個荷包你別看布料,你看這繡功,這並蒂蓮花繡的跟活了似的,仿佛是盛夏時節剛剛下了大雨,花瓣上還存著水滴呢……」此處省略二百字。錦華暗自皺眉,這個小伙計嘴皮子可真利索啊。不過,母親那個荷包確實繡的好,要不是囊中羞澀,自己都不舍得往外送呢。
那個小伙計嘴皮子沒白溜,最後那荷包以七十個錢成交了。小伙計一副「我賠大發了」的極心疼的表情把荷包包了起來遞給了客人。
倆人又裝模作樣的逛了一會兒才邁步出了門。
到了一處背人處,曾氏就迫不及待的感慨道,「我們這次應該能賺不少的錢吧?」
錦華仰天翻個白眼,一盆冷水潑過去,「那也是人家繡莊賺得多,你以為會給我們多少錢啊」
一句話說的二女乃女乃心灰意冷,直到去另一家店選布料時才重新高興起來。
「咱們還是選了布料自己回家做去。你看看那幾件成衣,做工實在不講究,還不如我做的好呢,居然也要三百個錢」曾氏看著店里為數不多的幾件成衣小聲議論道。
「是啊,娘,要是您做的話,至少能賣五百個錢」錦華這話倒是沒夸大,心里早就有的念頭又在蠢蠢欲動。要是自己能夠開一間繡莊的話……
唉,算了,憑自己和母親如今的情形,沒錢沒勢的,拿什麼開鋪子啊?簡直是痴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