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漠和葉晨都不知道,剛才發生的這一幕,都落到一個人的眼楮里。
涂著紫羅蘭色的指甲,朝堅硬的樓梯扶手,深深掐去,差點要折斷,面目猙獰,狠戾的殺氣躍然可見。
她正要朝樓梯上走去,光明正大的站在一男一女前,一只手飛快抓住她。
明珠剛想回頭訓斥,一個低沉的聲音已經在耳邊響起,「如果不想讓凌漠防範你,就跟我走。」
明珠雖然心有不甘,到底還是把來人的話听進了心里,這麼多年,即便曾經日夜相處,她也沒真正的走進這個男人的心里,也不著急這麼一會兒。
……
就當明珠被人拉進一個房間,還沒來得及關上房門,葉晨夾帶著一絲俏皮的聲音透過門縫,很快傳到耳邊,「凌漠,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我根本不會游泳,所以啊你自己慢慢游吧。」
明珠眼楮眯起,正對著門站著,她沒把房門關上,而是透過那條門縫,看著葉晨恍若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嘴角帶著笑,一路朝門外小跑而去。
她忽然覺得很不公平,這個女人,明明什麼都不如自己,為什麼卻能得到凌漠,能笑這麼開心。
「明珠,難過就哭出來吧。」李建國伸出去的手,在半空里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落到明珠肩上。
他這舉動,如果以「狂世」的幫規來看,是逾越了,但是現在他早非「狂世」的人,所以,已經沒了逾越一說,他只是在真心實意的關心一個小輩。
明珠轉過身,看李建國的眼楮,早已通紅,「李叔……」她撲進他懷里,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般,嚎啕大哭,「為什麼我晚了一步……」
李建國輕輕扶著她的後背,看著她烏黑的發絲,一聲嘆息,「明珠,有些事,真的不能強求,以你的條件,肯定能找到比凌漠更好的。」
凌晨回到別墅,裴紅芬因為擔心,根本也沒再睡。
他把從凌漠那里听來的事,都告訴了她,本以為她會驚訝,卻沒想到,她只是笑了笑,她告訴他,她早猜到了。
這次輪到他驚訝了。
裴紅芬笑著對視上他的眼楮,「老頭子,我在葉晨身邊三年,不要說凌漠,就算是我也已經很喜歡她。」
「為什麼?」猶記得當時的驚訝。
「可能因為她身上有我們早沒了的純真,又或者是對生活的一種執著態度,這大概就是凌漠喜歡她,要保護她的原因。」
明珠不可置信地看著李建國,「李叔,你剛才說什麼?」
她沒听錯吧,對她的決定向來支撐的李建國,居然反過來勸她放手。
「有空多和你裴姨聊聊,她說的可能……」
「不,我不要听你們任何一個人說,也不要和你們任何一個人聊!」明珠捂住耳朵,厲聲打斷他,「我就是個孤兒,沒有一個是公安局局長的爸爸,我不值得你們任何一個人疼!」
說著她直接跑出門外,李建國看著她的背影,唯有一聲嘆息。
在今天以前,他或許也會覺得葉晨的出身很好,但是,現在,想到那個葉震山在葉晨身上耍的心計,他真的只有一聲嘆息了。
有這樣的「父親」,其實還真不如沒有。
……
別墅的另外一道門外,何亦朗嘴里叼著根干草,正半躺在駕駛室里等凌漠,忽然就看到一個人影從那道門里沖了出來。
這到門,只有「狂世」內部的幾個兄弟知道,也是凌漠為以防萬一,新開設出來的一個門,
這個門,從外面看起來就是堵牆,其實,只要有那張特質的卡,輕輕一刷,這面牆,就能自動移開。
他以為是凌漠,忙開門下車,「凌……」
「哥」字還在舌尖徘徊,當看清來人是誰,頓時卡在喉嚨口,「明小姐……」
這位大小姐,是上一代「狂世」大哥「JIA」按照天命,挑選出的聖女,他可惹不起,從昨天在賭場,他寧願「得罪」凌漠,也不願惹這麼明小姐,就看的出來。
看明珠停下腳步,朝他看來時,他本能的低下頭,避開和她的對視。
「你怎麼會在這里?」明珠冷冷的白了他一眼,又恢復自己一貫的高傲。
何亦朗實話實說,「我在等凌哥。」
「然後呢?」明珠舉起手指放到眼前看了看,剛才掐的力氣太大,中指指甲已經裂開,她感覺到了痛。
都說十指連心,何況還是傳說中,血液是直接通向心髒的中指。
她痛!
可惜,身體上的痛,不足她心痛的萬分之一。
心里的痛,快讓她痛不可抑!
何亦朗曾經親眼看到過明珠怎麼對付不服她的兄弟,那絕對是比直接處死還難過的折磨,當察覺到她渾身散發出的戾氣,心里不由打了個哆嗦。
再次朝那堵牆看去,凌哥怎麼還不出來,說好這個時間點接他的,都過去五分鐘了。
「你耳朵聾了嗎?」看何亦朗遲遲不開口,明珠徹底失去耐性。
「明小姐,凌哥就說讓我在這里等他,沒有說要去哪里?」
明珠走到他身邊,上上下下的把他打量了一番,最後,伸出右手中指,挑起何亦朗的下巴,逼他和自己對視,「何亦朗,你最好別騙我。」
吧嗒一聲,半隨著這聲話響起的是,指甲折斷的聲音。
血,從斷指甲那里滲出的同時,也把何亦朗的下巴沾染的鮮紅。
因為不知道她的指甲本身就快斷了,何亦朗以為這是她斷給自己看的,問到刺鼻的血腥味,何亦朗心里大駭。
這個女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可怕,為了這麼點小事,就自斷指甲的威脅自己。
明珠並沒再多和何亦朗糾纏下去,斷指甲的痛,讓她快堅持不住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她已經听到凌漠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
于是,在狠狠瞪了何亦朗一眼後,她就走了。
她要先去找COZY處理傷口,然後再從長計較。
……
凌漠步履悠然的沖別墅里走了出來,當看到何亦朗驚魂未定的朝一個方向看著,聞到空氣里還沒完全散去的香水味,頓時明白了什麼。
他沒露任何聲色,只是拍拍他的肩,「剛才偷吃什麼了?」
何亦朗緩過神,慘白著張臉看向凌漠,「凌哥,你說什麼?」
他還沉浸在明珠帶給他的膽戰心驚中。
凌漠伸出手指,飛快的擦過何亦朗的下巴,白皙潤澤的指月復上已然多出一抹猩紅,「你不會是等我等到心煩,把裴姨養的雞給偷吃了吧?」
就當何亦朗絞盡腦汁,想一個能蒙混過關的說法,凌漠已經搶在他前面這樣說了句。
何亦朗苦著張臉,只能昧著良心,承下這個莫須有的事實,「是啊,剛才看到裴姨養的童子雞,那個鮮女敕啊,一時沒忍住,就這麼上去咬了一口。」
凌漠沒再說話,只是干笑兩聲,本就深邃的眼神,朝某處再次瞟了眼後,變得越發深沉,難以捉模。
……
葉晨拎著包在別墅門口等啊等,等了好久,也沒看到一兩出租車,不,不要說出租車,就連自行車,也沒一輛從眼前經過。
隱隱約約,她感覺有點不對,于是拿出手機撥通叫車電話,一番等待後,電話終于接通,結果那個接線員在一番查找後,很遺憾的告訴她,她附近兩個小時內,是不會有出租車經過。
她一愣,正想追問原因,那頭,以「如果您沒有其他需要,請對我這次服務做個評價」為結束語後,飛快的掛了電話。
葉晨再次愣住了,她看了下時間,如果坐公交車,應該還是勉強來得及去葉家。
迫于無奈,本被排除在外的公交車,成了她目前認為唯一可行的方法。
緊了緊肩上的挎包,她大步朝不遠處的公交車站台走去。
……
電話響起時,凌漠正合著眼簾,在小憩。
他拿出一看,看到來電是誰,嘴角不覺勾起淺淺的弧度。
按下接听鍵,「喂……」他的嗓音清潤醇厚,似乎是猜到電話那頭的人會說什麼,還隱帶著一絲笑意。
「凌漠,你在哪里?」葉晨的聲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還帶著幾分拘謹。
「有事?」凌漠把手機換了個手拿,不答反問。
「你能不能送送我啊?」葉晨鼓起勇氣,直奔主題,再這麼和凌漠繞下去,真要來不及趕去葉家了。
「可以……」凌漠拖長聲調,正要繼續朝下去,葉晨已經迫不及待地插上話,「真的啊?」
「我話還沒說完呢。」凌漠悠然無比地翹起了二郎腿,不得不說,戲弄這個丫頭,將成為日後他生活的最大樂趣。
「那你快點說呢。」葉晨著急催促。
「先叫聲好听的。」凌漠不疾不徐。
「凌漠。」明知這個男人想听什麼,葉晨偏偏不讓他如願。
「嗯哼。」男人微微掀起薄唇,聲音帶著這段時間,慣有的慵懶,「這是我的名字,任何人都可以這樣叫它,我想听你叫的。」
叫!
叫什麼叫!
弄的好像叫—CHUANG似的。
葉晨在心里對他好一陣月復誹。
俗話說的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照樣也可以,何況只是嘴皮子上的便宜,丟了也就丟了。
于是,幾秒鐘後,葉晨喊出了凌漠希望听到的那個詞語,她對著話筒,輕輕喊道︰「老公。」
這聲「老公」沒有一般女人的嬌媚,也叫的不是那麼心甘情願,落到凌漠耳朵上,卻讓他心底猝然涌上一陣暖意,把他那顆冰冷,冷霾許久的心,緊緊的包裹住。
他不由自主地柔聲應道︰「哎。」
那聲「哎」落到耳膜上,葉晨也是錯愕了一小會兒,怎麼心里有種很奇怪的感覺,蔓延到四肢百骸。
正事當前,她沒多去想,這種感覺是什麼,清清嗓子,開始乘勝追擊,「我在公交車站台,你可以來送我了吧?」
凌漠沒再說話,而是直接掛了電話。
正開車的何亦朗可謂是一頭霧水,尤其是當凌漠示意他靠邊停車,然後把他這個司機「轟」下車後,他更是站在原地,對著車尾燈,目瞪口呆,徹底石化了。
一分鐘後,放在褲子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一看,是條凌漠發來的短消息,很簡單,就一句話,「去機場接尤珺。」
收到這條消息,何亦朗盡管很高興,畢竟躲在暗處三年,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讓尤珺看到他了。
可,他在「狂世」多年,公私分的很清。
今天凌漠是約了新來的市委書記談事情,這是很多企業家,羨慕都羨慕不來的事,他怎麼能輕易的就放棄了。
通過這段時間,他已經大概知道凌漠讓「狂世」洗掉以前的弊端,能真正立足在白天的辦法,靠的就是名聲很正,身影很直的凌氏。
撓撓頭,目送那輛車,消失在水平線那頭,何亦朗依然一頭霧水,不管了,這些大事,還是留著讓凌哥去操心,他只要負責好他的安全,認真執行他的命令就可以了。
想到馬上可以看到尤珺,也能讓尤珺認知他,心里一陣雀躍,理了理頭今天剛弄的新發型,大步朝機場方向走去。
……
葉晨對著別墅方向翹首以盼,始終看不到凌漠的車來,想到他剛才並沒有答應她就掛的電話,心里不免涌起小小的失落。
也許……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他根本不會來送她。
邊想著,她已經邊朝前走去。
忽然,一聲刺耳的喇叭聲,從身後傳來,她回頭,看到從車窗里探出的一張俊臉。
那人說︰「小姐,給不給個面子,讓小生送你一程。」
他的話,很好笑,葉晨卻沒半點想笑的**,因為她知道,不管凌漠的開車技術多好,以最快的速度開去葉家,估計也晚了。
凌漠看她只呆呆看著他,下一秒鐘,很快會哭的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明明這是他希望的結果,希望她送不了葉震山。
可,當看到她這副委屈的模樣,心也仿佛被人揪住,跟著一陣疼。
「再不上車,可真的要來不及了。」凌漠下車,把她朝副駕駛位置上塞去,知道接下里自己的速度會很快,他俯身過去,幫她扣好安全帶,這才回到駕駛位置上。
「坐穩了。」丟下這句話後,凌漠就踩下油門,車,以好似離弦的箭,飛速朝前開去。
葉晨第一次感覺自己明明坐的是汽車,卻像是在乘火箭,這速度,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風馳電掣」。
葉晨側過臉,看向專心開車的男人,不得不說,這個男人無論什麼時候,什麼樣的表情,都是這般清俊養眼,銳氣奪目。
隨著胃里又一陣翻山倒海,葉晨忍不住捂住嘴,小聲嘀咕,「我想吐了,你能不能稍微慢點。」
凌漠空出一只手,朝葉晨胸前伸去,雲淡風輕道︰「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到了。」
葉晨很想裝作因為暈車,自己感覺失靈了,可是,那只修長遒勁的手臂就伸在自己眼前,而且力道正好的撫拍著自己憋悶的胸口,這怎麼叫她忽視。
葉晨嘿嘿嘿,干笑了兩聲,故作堅強地說︰「我好多了,你還是專心開車吧。」
凌漠側過頭,再次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在收回手的同時,只輕輕說了一個字,「好。」
……
如凌漠所說,沒過一會兒,車就在葉家門口停了下來。
盡管凌漠的車性能很好,車速,他也開到了最快,可,還是晚了,葉震山走了。
葉晨整個人有著說不出的落寞和失意。
留守的馬管家走了過來,「小姐。」他把手里的信封遞給葉晨,「這是老爺臨走時讓我交給你的。」
他朝站在葉晨身邊的凌漠看了眼,切怯懦懦地說︰「老爺說,只能你一個人看。」
葉晨接過,正要打開來看,不知想到了什麼,她看向凌漠,「是你故意讓我來不及送爸爸的!」
剛才發生的一系列事,也湊巧的太像編排的了,她怎麼沒早點想清。
凌漠沒作答,只是朝她手里的信封看去,「我是不是故意的,你打開信看看不就知道了。」
凌漠這麼淡然的口氣,讓葉晨開始懷疑自己剛才的想法是不是太小人了,凌漠雖然和葉震山的關系,不如一般的翁婿那麼客氣,卻也不算到敵視的地步。
不知道凌晨到底發生什麼事的她,這樣想,最正常不過。
相比葉晨的「胡思亂想」,凌漠要篤定很多,他之所以敢讓葉晨看那封信,不是因為他是神仙,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實在是他太了解人性。
狡猾如葉震山,既然能把最心愛的女人和其他男人生的孩子,養在身邊二十多年,足可見,他這個人在面對葉晨時是多麼矛盾。
在沒徹底利用完葉晨前,他絕對不會讓自己好不容易砌起的慈父形象毀于一旦。
果然,葉晨打開信封,抽出里面那只薄紙的同時,也有張照片跟著掉了出來。
葉晨剛想彎腰去撿,凌漠的速度比她更快。
其實當照片掉到地上的過程中,他已經看清上面的內容,正是凌晨在書房看到的那張。
把照片遞給葉晨時,他已經大抵猜到葉震山信上寫的是什麼,附上照片,只不過是為了增加說服力罷了。
葉晨接過照片後,坐到沙發上仔仔細細看了起來,這是長這麼大來,葉震山第一次寫信給她,說不激動,那是騙人的。
父愛,在她二十五年的生命歷程里,始終是她最期盼的一種愛。
凌漠並沒打斷他,而是揮手讓站在一邊的馬管家退下後,就坐到葉晨身邊。
馬管家是個忠僕,雖然他惦記著葉震山臨走前對他的最後叮囑,還是受不了凌漠玄冷的目光,被逼無奈的退了下去。
沒人主意到,不知不覺中,坐到葉晨身邊的凌漠,手里已經拿了條干淨的手帕。
如今這個社會,已經很少已經有人在用手帕,凌漠卻是個例外。
因為他的母親當年很喜歡,也只喜歡用手帕,所以,這麼些年來,不管是紙巾,還是濕巾紙怎麼方便,他都在用手帕。
五分鐘後,葉晨已經看完葉震山留給她的信,同時也是真如凌漠猜的那樣淚眼婆娑。
不得不說,凌漠這個男人很善于攻人心計。
把手帕遞給葉晨的同時,也把葉晨拉進自己懷里,讓她緊緊依在自己胸口,任她晶瑩剔透的眼淚,把自己胸前濡濕一大邊。
余光借機朝葉晨手里的信紙看去,幾乎是一目十行,他很快把信上的內容看的一清二楚。
囫圇吞的看完整封信,凌漠心里暗道,葉震山果然是只老狐狸,居然想到用葉晨生母的職業,來影響她未來的職業,然後對付自己。
「凌漠。」悶著聲哭了半晌後,葉晨仰起頭看向凌漠,「我終于知道爸爸當年從部隊轉業為什麼非要進公安局了。」
「為什麼?」答案,凌漠早已經知道,不過為了安撫此刻的葉晨,他順著她的話反問道。
「因為我媽媽就是警察。」葉晨把手里的照片放到凌漠面前,「你看,這是我的媽媽,親生媽媽,她是警察,原來她不是不要我,而是……」
話到這里,葉晨控制不住,大哭出來聲,「她殉職了,在一次行動時,犧牲了……連骨灰都沒留下,所以這些年,爸爸從來沒提帶我去看她的事……是我錯怪他了……」
凌漠臉上並沒過多表情,關于葉晨生母的真實身份,在過去他並沒有查過,他忽略了這個只生下葉晨,卻沒盡職責的女人,對葉晨的重要性。
或許是因為從小就缺失,所以在心里,其實比起他人更要在乎。
今天凌晨,意識到這點後,他已經打電話讓蘇默杰去查真相了。
蘇默杰還沒給他答復,冒冒然地,他不敢去否認葉震山告訴葉晨的一切。
此時此刻,他只是緊緊的抱住她,沒開口說任何的話。
忽然,葉晨把照片放到胸口,目光堅定的看著他,清澈如水的眸光,仿佛天邊最和煦的那抹暖陽,直映照他心底最深出。
葉晨說︰「凌漠,我本來打算去考研的,但是,現在我決定好了。」
凝視著凌漠深邃到不見底的眼楮,她深深吸了口氣,補充道︰「我不考研了,我要去考公務員。」
凌漠依然沒說話,卓躍雋秀的五官,一如既往的好看。
葉晨別過頭,不再去看他,心里暗暗後悔了一陣,他現在不是自己的什麼人,做什麼決定都不再需要告訴他,更不需要征求他的意見,剛才是腦子並線了嗎?
半晌,當外面忽然起風,把院子里的玉蘭花香帶到客廳里,凌漠才挑了挑眉,無比悠然的開口道︰「老婆,你終于想穿了,真打算養我了啊,我很開心。」
葉晨訝然,「……」
……
回去的路上,葉晨已經調整好情緒,整個人至少沒剛才那麼激動,冷靜下來,她才想到自己剛才那句「考公務員」是說的多麼輕飄飄。
每年那麼多人去考不說,門檻還設這麼高,以她剛才的口氣,輕松到好像監考的是她老子一樣,想做公務員就能做一樣。
又在凌漠面前,幼稚了一把!
葉晨越想越尷尬,越尷尬也就越難為情,到最後,她根本不敢去看男人,連帶著余光都不敢去看她,所以,她保持的坐姿,幾乎是側過大半個身子對著凌漠。
「老婆。」凌漠朝她瞥來,「外面什麼風景那麼好看?」頓了頓,又道︰「風景再好看,那也是死物,不如多看看身邊的人。」
葉晨撇撇嘴,總不能說自己不在看風景,這麼坐,其實是為了躲避他吧。
既然借口找不到,她索性沉默不語。
很顯然的,凌漠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主,他心里其實也很矛盾,一方面,他不想讓葉晨不開心,她想做什麼,他都會支持,以他的實力,不要說葉晨只是想進公安系統,即便是市政府,他也有這個能力。
不過,一想到,這麼做就是著了葉震山的圈套,說不定有一天,這丫頭還真有可能會去查自己,心里就很不爽。
倒不是因為他怕這丫頭成了警察後,真的來查自己,連美國聯邦調查局他都不怕,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他怕的事了,只是……
「唉……」他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及時斂起思緒,沒讓自己再多想下去,第一次,做事素來有規劃的他,選擇了走一步,算一步。
佛說,與你無緣的人,你與他說話再多也是廢話。與你有緣的人,你的存在就能驚醒他所有的感覺。
凌漠相信,葉晨就是佛說的,那個對他有緣的人。
這個世界上的人和事,就是那麼奇怪,就像凌漠第一次看到葉晨,就喜歡上她一樣,明明那時的她,只穿了條很普通的長裙。
「你嘆什麼氣?」難得從身邊這個事業有成,長相倨傲的男人嘴里听到嘆氣聲,葉晨感到很好奇。
「我是高興的。」凌漠側過臉,攝人心魄的丹鳳眼,輕輕挑了挑,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葉晨。
「你高興什麼?」心里感覺凌漠這是在給她設圈跳,還是忍不住跳了下去。
「老婆當上公務員,就相當于是捧上了鐵飯碗,身為老公的我當然很高興。」
「凌漠!」看著凌漠忽黯不明的眼神,葉晨一下子想到了什麼,一聲驚呼回蕩在車廂里,「你的公司不會是真出問題了吧?」
不要怪葉晨有這個想法,前有她喝雞湯時,凌漠幽怨的七分飽在,後有他時不時提到讓她養在,不想讓她聯想到他公司出了問題也難。
商場如戰場,葉晨雖不在商道上,卻也深諳這個道理。
股海浮沉,一眨眼的工夫,既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的事。
「老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一無所有,變成了窮光蛋,你還要我嗎?」忽然間,凌漠踩下剎車,把車靠邊停下後,轉過臉,一本正經地看著葉晨。
听清這個問題,葉晨第一反應不是回答他是或者否,而是傻愣在那里,腦海里跳出一個電視劇里的場景。
福爾康一把抱住紫薇,聲淚俱下地對乾隆說︰「不管她是誰的女兒,哪怕是乞丐的女兒,我也一樣愛她!」
在場所有人,除了被紫薇拐走還沒得到手的香妃的乾隆,沒有一個人不為之動容。
這樣瓊瑤的一幕,活生生的在腦海里上演一番,足可見,眼前這一幕,是煽情劇多麼好的一個開端。
理論上說,當凌漠這樣問她時,她也應該乘機抓住凌漠的手,然後很煽情看著他的眼楮,很認真地說︰「哦,不,凌漠,不管你是什麼樣,有錢沒錢,我都要你……直到天荒地老。」
可惜,這樣的話,對于臉皮不算厚的葉晨來說,不是謙虛,她還真真實實的說不出來。
就這樣,隨著凌漠的這句話,隨著葉晨的沉默不語,氣氛一下子凝結住。
凌漠難得沒有再開口,他仿佛在給時間葉晨考慮,也在等著自己希望的那個答案,可惜……
葉晨始終雙唇緊閉,眼神朝左右開始飄忽,就是不去看他。
這時,凌漠放在儀表台上的手機響了,他把目光從葉晨身上收回來,淡淡朝屏幕上看了眼。
整個人,看不出任何喜怒,淡然從容到讓人覺得害怕,曾經那個冷靜沉著,渾身散發出戾氣的凌漠仿佛又回來了。
「喂……」他沒避開葉晨,當著她的面直接按下接听鍵。
緊閉的空間,兩個人又坐得這麼近,想不听到也很難。
話筒里傳來的是個清脆悅耳如黃鶯般的聲音,是明珠。
隨著明珠那個「漠」字傳到耳邊,葉晨覺得心里堵的很難受,她打開車門,直接走下車,有些事,如果不想听,不想面對,最好的辦法就是主動避開它。
凌漠把手機放在耳邊,和那頭的人說著話,目光卻始終鎖在葉晨身上,「明珠,有什麼事?」
「我受傷了。」明珠帶著點哭腔的聲音從那頭傳來。
盡管凌漠很想說,受傷了應該去找醫生,或者COZY,但,當話涌到嘴邊,想起明珠對自己的恩,他還是換了個方式,輕聲問道︰「嚴不嚴重?」
「嗯。」隨著凌漠這聲關懷落地,明珠似乎更委屈了,「中指的指甲斷了。」
「找醫生看了嗎?」凌漠看到葉晨蹲了下去,因為不知道她在干什麼,他也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看了,可是還很痛。」
當看到葉晨是蹲在地上看螞蟻搬家,凌漠心頭長長舒了口氣,因為心情驟然的變好,對明珠的口氣,又輕柔上了幾分,「我現在有點事,你先回家,讓裴姨給你做點好吃的。」
說著,他就把電話拿離耳邊,打算直接掛掉。
有些事,他知道拖延不得,時間越拖得長,越是會讓對方誤會。
「漠,我迷路了。」明珠用極快的語速說道。
果然,凌漠把手機重新放到耳邊,「你在哪里?」
明知迷路有很多方法可以解決,也肯定難不倒身為「狂世」聖女的明珠,凌漠還是不想讓自己對她太無情,說到底,其實是不想太傷明珠的自尊心。
再次開口,明珠的聲音已經夾著幾絲驚喜,「我看看啊……」三秒鐘後,她又說︰「漠,我好像在健康路。」
她很聰明,明明就站在路牌下,路牌上清清楚楚寫著「健康路」三個字,她卻故意加上好像兩個字,弄的真像迷路了一樣。
「嗯,你站在那里別動,我馬上來。」
手里拿著掛斷的電話,明珠唇角高高揚起,凌漠終歸是在乎自己的。
接下來的時間,她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般,不管自己站的地方正好是街角的拐彎處,迎面吹來的穿堂風很冷,滿懷希望的站在那里等著她愛了好多年的「情郎」。
很快,一輛玄黑色保時捷,張狂而低調的停在她眼前,凌漠從跳下車,走到她身邊,幫她打開後車門,讓她坐進去。
正當她滿腔熱情,滿月復愛意,隨著男人的到來,膨脹到極點時,希望卻在瞬間破滅,整個人都心灰意冷,仿佛在瞬間被人從頭灌下一桶冰水。
不算冷的春日里,當看到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女人,她整個人仿佛置身到了最冷最冷的三九天里。
葉晨怎麼會感覺不到明珠看她的冷意,同樣的,她也不大想看到明珠,如果不是凌漠硬把她拉上車,她真的不會坐在這輛車上。
一路過來,凌漠沒再說話,倒是她感覺氣氛有些沉悶說了一句話,「我那麼想送爸爸,除了真的要和他道別,還是想請他幫個忙。」
凌漠專心認真的開著車,沒看她,更沒說話,好像葉晨剛才沒回他那句話,真的讓他很受很受傷了似的。
「我爸爸雖然調走了,總歸算的上是肖堯的舊上司,我想讓他出面做做肖堯的工作。」她不管這樣沉默不語的凌漠,自己有多麼不習慣,鼓起勇氣地說道。
「葉晨,我很認真的再問你一句,如果我和你爸爸掉到河里,你會救誰?」凌漠的聲音在車廂里響起,有些壓抑。
相隔不長的時間,第二次听到這樣無理取鬧的問題,葉晨心里真的有點火。
她抿抿唇剛想再次說自己不會游泳,凌漠已經插上話,「前提是你會游泳。」
葉晨用力瞪了他一眼,咬牙道︰「救你!這下你總滿意了吧!」
她是著帶著情緒,賭著氣在回凌漠的這個問題,她本以為自己這個口氣,凌漠會不高興,卻沒想到,凌漠像是抽風了一樣,滿臉笑意不說,還騰出一只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拉過她的手,放到他寬厚堅實的胸前,「老婆,你剛才說的,我都記住了,希望你也記住!」
葉晨只把他這樣反復問這個問題,當成是無理取鬧,直到有一天,才真正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麼這麼問。
明珠盡管很想問凌漠,為什麼葉晨在這里,到最後,為了真正贏取凌漠的心,她還是忍住了。
「我先送你回家。」凌漠發動引擎時,看了眼後視鏡。
「不要!」明珠想都不想,立刻拒絕,似乎猜到凌漠會堅持,她看向葉晨,「晨晨去哪,我就去哪。」
「等會兒我帶她去醫院看婦科,你也去嗎?」不得不說,凌漠的嘴巴很毒。
明珠眼眶頓時紅了,終究是葉晨看不下去了,「我也想回去。」
……
別墅客廳里,裴紅芬正在安慰痛哭的明珠,葉晨本來是和明珠一起下車的,結果,被凌漠拉回了車上。
明珠抬起頭問裴紅芬,「裴姨,你是看著我長大的,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身世?」
誰是她的父母,生了她,卻要丟棄她。
裴紅芬搖搖頭「我不知道。」眼底又絲復雜一閃而過。
明珠顯然不相信,「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裴紅芬從沙發上站起來,「餓了吧,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李叔呢?」明珠今天算是下定了決心,看從裴紅芬身上得不到希望,又把希望轉到李建國身上。
「他出去了。」裴紅芬繼續朝廚房走去。
「你們真的懷疑JIA沒死?」明珠一語道出這些年來,凌漠和李建國一直在追查的事。
「你這孩子,這些事,怎麼能說出來呢,你忘了規矩了。」裴紅芬訓斥明珠,這也是她第一次用這樣的口氣和她說話。
「如果JIA真的沒死,是不是漠,只是漠?」明珠忽然間自言自語,她拿出手機按下一個號碼,那頭很快傳來個聲音,那人說的是很標準的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