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簡單的通話下來,明珠已經徹底失控,不管那頭的人還在說話,拿起手機就朝牆壁上砸去。
一聲巨響,手機摔的支離破碎。
裴紅芬眼睜睜看著一切,等明珠平靜了點,才走到她身邊,「你不能這麼對COZY。」
「為什麼?」明珠真的沒想到,向來對她言听計從的COZY會對不听她的話,有些口不擇言,「一個狗奴才而已,本小姐要他死,他馬上就得去死!居然敢不听我的話!」
「啪!」毫無任何預兆的,一個清脆的耳光在客廳里響起,工具是裴紅芬的手。
明珠模著紅腫的右臉,滿眼不可思議地看著裴紅芬,「你居然打我!」
「你可以對全世界的人這樣說話,唯獨不能這樣對他!」裴紅芬神情哀痛,似乎在強忍著什麼。
明珠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是……」
「你沒猜錯。」裴紅芬痛心地看著明珠,「COZY就是你的剛才口口聲聲要尋找的親生父親。」
「不可能!」明珠像是受到驚嚇了樣,瞪大眼楮,不可置信地看著裴紅芬,「他是正宗的美國人,而我是中國人,我不是混血。」
她抓起自己的一摞頭發,面孔有些猙獰,「你看看我,我是中國人,他怎麼可能生的出我!」
「孩子,你光听說COZY是頂級的外科醫生,卻沒听過他曾經也是頂級的整形醫生。」裴紅芬拉著明珠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別墅里,現在雖然已經沒有外人在,有些話,在客廳里說,她還是不放心。
別墅一樓的房間,盡管隔音效果很好,五分鐘後,依然能听到一聲驚吼的聲音,「不,不可能!」
那仿佛能把房頂掀了的聲音,足可見咆哮的人,受了多大的刺激。
裴紅芬看著明珠的眼楮,很認真地點頭,「真的,說到底,JIA是利用你,在挾持你的父親,他是為了你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這怎麼可能!」被她當奴才一樣使喚了這麼多年,始終對他屈膝卑微的COZY,居然是她的親生父親,這讓她怎麼接受的了。
明珠一把推開裴紅芬,捂著臉朝門外跑去。
裴紅芬怕她出事,自己又不方便出去追,只能打電話給凌漠。
電話響起時,凌漠剛把葉晨帶到凌氏,美其名曰,看著她輔導,而且以他的聰明才智,可以幫她解答疑難問題,讓葉晨想反駁也找不出任何理由。
毫無疑問,凌漠忽然這樣對她,是對她那個答案非常滿意。
看到是自己別墅的號碼,凌漠馬上接了起來,「喂……」
放下電話時,凌漠已經變了臉,他在葉晨額頭上印下一個吻後,就匆匆出門了,什麼也沒說。
看著他步履匆忙朝門口走去的高挺背影,葉晨心里或多或少的有點難過。
三年無愛婚姻,還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少陰影。
他再一次,什麼也沒說,就把她扔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
從裴紅芬嘴里听到一切,凌漠也很震驚,他真的沒想到COZY會真的是明珠的父親。
雖然這個念頭,他不止一次有過。
「現在怎麼辦呢?她會不會想不開?」想到明珠當時的反應,裴紅芬急哭出了聲。
凌漠冷靜下來想了想,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很顯然,那個人,估計是不大想接他電話,嘟嘟聲響了很久,他才接起。
凌漠也沒和他多廢話,似乎是為了驗證裴紅芬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他第一次用中文對COZY說話,「明珠不見了。」
「什麼?」電話那頭響起的普通話,雖然不算標準,卻能判斷的出,他肯定是听的懂中文的,他的不標準,只是因為好久沒說後的生澀。
「我沒空和你開笑,更沒心情騙你,她知道你就是她父親的事,一時接受不了,跑出去了!」凌漠簡單扼要的把眼前的情況說了遍。
「我馬上過去。」COZY丟下這句話後,就飛快掛了電話。
這是他唯一的女兒,正是因為她,他才甘心整容成現在這樣。
當初黑色的頭發一根根連著頭皮拔掉,然後移植成黃色;一次又一次的泡在具有腐蝕性的液體里,那樣的劇痛,他都忍受得了,唯獨沒法忍受看到寶貝女兒傷一點心。
……
擔心女兒,速度自然非一般的快,COZY闖進門時,凌漠拿著車鑰匙正打算出去。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揪住凌漠的衣領,「明珠呢?」
明珠,明珠,人去其名,真的是他的掌上明珠。
凌漠推開抓在衣領上的手,整個人都很淡然,「我怎麼知道。」
「她這麼喜歡你,你呢……」想到自己在明珠身邊,親眼看到她對凌漠的痴情,自己卻一點忙都幫不上,COZY簡直是心痛如刀絞。
「COZY,你也愛過吧?」凌漠很冷靜,他和一般人相反,這麼些年的經歷,讓他遇到越大的事,反而更冷靜。
COZY愣住了,等回過神,又是一聲怒吼,「我沒工夫和你廢話,今天要找不到明珠,你就等著給你的葉晨收尸!」說著,COZY就轉身朝門外走去。
「你敢!」凌漠探出手,直朝他肩膀上抓去,目光凶狠,下手凜利。
「我有什麼不敢!」COZY身形一動,凌漠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很快被他甩開。
COZY,原名明遠道,在二十年前,曾經是黑道的傳奇人物,據說此人是集醫學和武學于一體的鬼才。
後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夜間,明遠道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于此同時,有個叫COZY的男人出現了。
沒人知道相貌上有著天壤之別的兩個男人會是同一個人,更沒人知道,他這麼甘心情願屈人臣下,為的只是自己的女兒。
所以,說到底,造成眼前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其實是那個叫「JIA」的男人。
什麼明珠是按照天命所指找到的新一任聖女,都是騙人的,他把明珠抱到「狂世」,不過是為了引明道遠臣服在他手下,為他所用。
JIA是「狂世」老大的這些年,假借明道遠的手,已經干過很多見不得人的事。
有件事,凌漠一直沒說,三年前,他忽然要解散「狂世」,其實是發現內部嚴重虧空,已經沒能力再維持下去。
另外他還發現一件事,那就是當年他親眼看著中了七八槍後,掉到海里的「JIA」,極有可能根本沒死。
不僅如此,「JIA」還極有可能當年害死李建國兒子的凶手,這一切的矛頭都指向那個看著已經死去的人身上,不免要讓凌漠用時間下來整理一下思緒。
這才有了凌漠三年的沉寂,這三年,他看著專心經營凌氏,卻沒有一天放松對JIA的查找。
本身如果是他一個人,他真的無所懼,關鍵是他還有在乎的人,這讓他不得不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
凌漠雖然沒有和COZY正式過過招,但是,也沒有必勝他的決心,何況眼下,找明珠要緊,他還真不想在這里浪費時間。
所以,對自己被明遠道甩下手,並沒作任何計較,而是說︰「你在她身邊這麼多年,應該是最了解她,以你看,她會去哪里?」
明遠道想了想,「我還真知道一個她有可能會去的地方。」他走出兩步,回頭看著凌漠,「心病還要心藥醫,你跟我一起去。」
他用的是命令口氣,以凌漠平常的桀驁,完全不會理睬他,但是,眼下,找到明珠要緊,心里雖然涌起一絲不好的感覺,他還是點頭了,「嗯,我跟你一起去。」
明道遠在轉身時,眼底不經意的閃過一絲光亮。
裴紅芬看著他們走出別墅後,趕緊回去拿起電話,撥通自己丈夫的手機。
按號碼的手在顫抖,她很後悔,因為一時沖動,把這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給說了出來,她祈禱明珠不要出任何事,不然她可真的是罪人。
……
一棟郊外的獨體別墅里,一個容貌姣好的女人,當看到躺在床上的男人時,臉上是掩藏不住的興高采烈,「漠,真的是你嗎?」
站在一邊的名道遠,看女兒這麼高興,嘴邊也不覺揚起一絲淺笑,「真的是凌漠。」
「要你廢什麼話,你可以出去了。」明珠看都沒看明道遠,徑直坐到床邊,伸出手,輕輕的,仿佛模著稀世珍寶一樣模著床上人的臉龐,這個男人身上的每一寸都深深讓她迷戀著。
明道遠嘴巴張了張,還想開口說點什麼,明珠已經再次不耐煩起來,「滾啊!」
于這個親生父親,她不要說感情,當知道後,甚至以自己是他女兒為羞恥。
明道遠眼楮里閃過痛楚,卻沒再開口,默默的退到門外邊。
樓下客廳里,早有個人坐在那里,對于看到他,明道遠並沒露出任何驚訝。
這個人,他早就認識了,在很早很早以前。
任誰都想不到,已經出發去北京的葉震山,會在這里。
他睨了站在樓梯上的明道遠一眼,抽出一支煙,給自己點上,「怎麼樣?听我的話沒錯吧,你女兒終于如願了。」
凌漠這麼敏銳的人,怎麼會像現在這樣任人魚肉,這一切都是葉震山出的主意。
當真以為是去北京的時間提前了嗎?
錯了!
他葉震山去北京是做大官去的,不是去做牢的,幾點去,是他說了算。
他之所以讓司機打電話給葉晨,不過也是猜到了凌漠的心思,想讓他放松警惕罷了。
凌漠終究年輕,雖然多謀,雖然善斷,卻沒他狡猾。
提早離開葉家後,他去了趟郊外的別墅,那里有個他的「老朋友」。
當年,明道遠得知女兒被人抱去了美國,想偷渡出國,正是他安排的,他提的要求很簡單,不是金錢,不是地位,而是要他設計害死一個人。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死討厭的陳戰國的大兒子,要陳戰國死,其實不是什麼難事,他偏不,他要他好好的活著,然後親眼看著兒子女兒一個個死在面前。
這個世界上,試問有什麼事,比看著痛恨的人肝腸寸斷,痛不欲生來的更痛快的。
明道遠不愧是高手,只需他一點的提醒,就知道用殺了陳戰國的小兒子,來栽贓他大兒子這一招。
可惜,天不遂人願,沒等陳熙那小子的血流干,就被顧碧麗和陳戰國發現了。
毫無疑問,陳戰國是狡猾的,他不相信大兒子會殺小兒子,在加強別墅的安保系統的同時,也把大兒子送出國。
把送凌漠出國,表面上看起來是因為懼怕顧碧麗,其實,他心里清楚的很,這是陳戰國假借這件事,保護這個大兒子。
就當葉震山想著怎麼去美國除掉凌漠時,他從名道遠嘴里得到一個好消息,他要偷渡去美國,正是為了投靠「狂世」——那個囂張到美國政府都拿它沒辦法的黑社會。
為了除掉已經遠在美國的凌漠,他和名道遠做了個口頭交易,他欠他一個承諾,只要他活著,什麼時候來找他都有用,而他要答應幫他殺了凌漠。
這個承諾,在隔了將近二十年後,終于被明道遠索回,是個對葉震山這樣老奸巨猾的人,不算多難的事——活捉凌漠。
本來,凌漠沒死,葉震山是可以拒絕幫明道遠的,但是他沒有。
他有私心,不是說有骨氣的男人最受不了被人威脅嗎?而且還是女人!
葉震山忽然覺得殺了凌漠,是便宜了他,活活看著他被女人凌辱,才方能解掉他一點心頭之恨。
凌漠眼前這樣,不是他葉震山太聰明,而是他在仇恨里活的時間太長,已經很了解人性,他讓明道遠,在接到明珠的電話時,百般吱嗚,推諉如此就可以了。
在他的精心安排下,一切都很順利,凌漠活著,順利被帶到了這里。
陳戰國啊,陳戰國,你最能干的大兒子,如今已經毫無知覺的躺在一個女人床上;現在你只剩下背盡黑鍋的小兒子,還有個痴情種的女兒,對付他們真是易如反掌。
很快,我要讓你陳家斷子絕孫,我要你死也不瞑目!
……
明遠道坐到他對面,臉上沒什麼過多的表情,事實上,經歷過大大小小的整形手術後,即便他想有什麼表情也做不出來了,他臉部的肌肉早硬化了。
「我不明白,他和到底有什麼仇?」那個他,指的自然是一坐上車,就被他放昏霧氣迷昏的凌漠。
葉震山抽了口煙,無比愜意的朝半空吐出個煙圈,「這個你就不要管了,反正你女兒希望得到他,我呢,只是希望得到凌氏三分之一的股份,也算是公平交易。」
「好了,我走了,希望以後還有合作機會。」眼前這張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臉,說實話,他看了都想吐。
真正的COZY的確存在,不過是二十多年前,被人李代桃僵了。
明道遠並沒多說話,只是目光森冷的看著他離開。
……
二樓的房間里,明珠顯然高興壞了,盡管床上人,眼楮始終閉著,依然不妨礙她和他聊天的興致。
似乎是為了展現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只不過十分鐘,她已經換了第三套衣服,「親愛的,你看我漂亮嗎?」
現在明珠身上穿的,正是她為自己準備的婚紗,據說那個婚紗設計師,是全球頂級,只為皇室做婚紗。
在冰冷的槍口下,再怎麼傲然的人,照樣服服帖帖,她身上的婚紗就是這樣得來的。
這就是她明珠慣有的手段,對于不服氣她的人,直接暴力解決掉。
興奮勁過去了,明珠很快發現有什麼不對,為什麼她的漠,任她怎麼叫他,也沒任何反應。
看著床上像個活死人一樣的凌漠,明珠當即火了,直接打開房門,對著樓下就是一聲怒吼,「人呢?」
明遠道翻上欄桿,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女兒面前,「明珠,找爸……」
把聲「爸爸」,到嘴邊,他停了住,頓了頓,改口道︰「明珠,你找我有事啊?」他臉上雖然笑不出來了,口氣卻帶著笑意,還有那怎麼也藏不住的寵溺。
明珠白了他一眼,「說,你把我的漠怎麼了?」
明道遠朝房間里看了眼,壓低聲音回道︰「怕他醒過來反抗,我給他打了鎮定劑。」
「你混蛋!」明珠想都沒想,像以前那樣舉起手,朝明道遠臉上就是一個巴掌。
在過去的日子里,她像這樣打明道遠,已經不知道多少次。
以前,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她父親,打了也就打了權當是,上級在訓斥下級,可,眼下,在身世明了的現在,她還打,這就叫忤逆。
明道遠的反應,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一樣,沒有生氣,反問過來關心起明珠的手,「孩子,手沒打痛吧?」
「滾!」暴吼的聲音回蕩在別墅里,格外森冷淒涼,「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給我滾!」
明道遠的眼眶瞬間紅了,這麼些年來,他基本是殺人如麻,不管是面對什麼樣人的眼淚,什麼樣的磕頭哀求,他都不會心軟,整個世上,他唯獨唯獨,受不了被一個人這樣吼。
低下頭,再次看了眼女兒,他閉上眼楮,在原地站了半分鐘後,他沒說話,真的轉身走了,腳步蹣跚,後背佝僂,再也不見當年那個明道遠的風範。
時間啊,它不僅是把殺豬刀,更是催人老的最厲害的利器。
……
葉晨翻著手里的報紙,剛好看到這麼句話,不由一陣唏噓,的確,要讓她回想,昨天仿佛還在眼前,轉眼她卻已經二十五了。
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凌漠不在,葉晨自然不能私自應答,所以,當門有規律,有禮貌的敲了三下後,她依然沒做聲。
下一秒鐘,門被人推開。
葉晨從報紙里抬起頭,驚訝的朝門口看去。
這凌氏,報紙上不是說,已經是本市最優質的企業了嗎?怎麼總裁室的門,沒有人允許,員工說進就進的。
她朝來人看了看,一襲端正大方的黑色套裙,鼻梁上架著黑框眼鏡,看著很干練很精神的樣子,看樣子,也是須有其表。
何小燕看葉晨怔怔地盯著自己看,就猜到她在想什麼,把手里端的杯子放到她手邊,客氣卻不虛偽的說道︰「凌夫人,請喝茶。」
葉晨愣住了,「你剛才叫我什麼?」
她臉上沒寫字吧?
她貌似還是第一次到凌漠的辦公室來,她怎麼會認識自己的?
何小燕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凌夫人,是凌總走時吩咐我給凌夫人您泡杯茶進來的。」
「哦」葉晨淡淡應了聲,忽然覺得在離婚後的現在,在頂著「凌夫人」三個字,有點不習慣,有種做小偷的感覺。
何小燕看沒其他的事,很快退了出去,偌大的辦公室,又只剩葉晨一個人,她拿過水杯,聞到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茉莉花茶淡雅而細膩的口感,在口腔里靈動跳舞,葉晨很愜意地閉上眼楮。
手里這杯茶,忽然讓她想起上次和凌漠一起吃飯時的場景。
呵,她暗暗笑了兩聲,真的沒想到三年是婚姻關系的日子,卻抵不上這段時間短短的相處。
如果非要她回想,她腦海里滿滿的都只是這段時間來,兩個人相處的點點滴滴,曾經那個看著冷情的凌漠,也漸漸被現在慵懶,是不是露出點痞子性情的凌漠所替代。
……
再次端起水杯,放到嘴邊輕輕呷一口,依然是滿嘴芬芳,果然是上好的茉莉花制成的茶。
內線響起,尖銳的電話聲,把葉晨嚇了跳,她不想卻接,卻控制不去的想去看看是什麼來電顯示。
毫無疑問的,這個號碼她並不認識。
她剛想收回好奇的頭,手指不當心卻按下了免提鍵,前台秘書的聲音傳來,「凌總,一點鐘,您約的陳氏凌總已經來了,他在小會議室等你。」
前台秘書一口氣說完後,又等了會,發現依然沒什麼聲音,以為凌漠听到了她的通傳,很快就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