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雪 第四十四章︰ 幽州文治 (三)

作者 ︰ 添花過客

~日期:~11月12日~

戰國雪第四十四章︰幽州文治(三)

說到這里,智終于轉過了頭,冷冷看向黃泊年三人。

從智進了茶肆,黃泊年,梁正英,李全三人就一直怔怔而立,門口有刀郎和秦璃二人肅立,他們自然不敢出去,更不知道智的用意,只得站在一旁听著智與張華二人閑話家常般說話,待智說出這句話,三人同時一驚,忽然醒悟到,智正是為了他們三人才特意來此,但讓他們驚訝的是,智似乎已察覺到了他們三人的異心,可黃泊年暗謀後路的那番話明明是剛才才悄悄對梁正英,李全二人說出,而且又說得頗為含蓄,連在旁伺候茶水的張華都听不出其中隱秘,那智又怎會知道?

「幽州城里共三百七十九名文官書吏,除袁從已死,今日清晨,已有三百一十二人重回太守府當值,另有六十六人,或有不法徇私的劣跡,或是尸位素餐的無能無為之輩,已被我革職為民,而你們三人,我卻要另行處理。」智看著三人,一字一字道︰「因為你們有異心。」

李全一听就慌了神,急道︰「智王,我們怎會有什麼異心?」

梁正英卻不似他這般惶急,他一整神色,拱手道︰「智王,若我等真有愧對君皇之事,自當伏罪,但我等在遼為官這些年里,事君以忠,奉職恭謹,自問從無行差踏錯之事,卻不知道智王為何要無端責難?當此這國難當頭之時,幽州文武正該上下一心,同仇共患,可您這番指責卻未免寒了我等報君除賊之心。」

「說得不錯,是個聰明人。」智點了點頭,輕輕轉動著手邊茶盞,抬眼道︰「老實說,前日公主殿下入城時,我確實用了點計策激揚人心,鼓舞士氣,正如我方才所說,該說的話我都已說盡,若還有人三心兩意,我也不想再多費口舌,梁正英,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這句話,你可听過?」

見梁正英遲疑不語,智又緩緩道︰「有些事,知道結果,卻又一時不知其中緣故,有些人,為了明了其中緣故,往往會為之費盡神思,但我不是這樣的人,我看重的是結果,所以我只需知道你們三人居心叵測即可。」

梁正英也是口齒便給之人,換在平日,定要為自己好好辯白一番,但听著智氣定神閑的緩緩而言,他心里沒來由的一陣寒意,一時無言以對,黃泊年見狀暗呼不妙,無論智是如何對他們三人起疑,可梁正英此刻默不作聲,無疑是坐實了他們心懷異心。

只听智又道︰「梁正英,既然你專管城中賦稅和軍械輜重,那你就說說,幽州城里共有多少戰馬軍械可用。」

梁正英不明白智為何把岔開話,但他也不敢猶豫,略一思索後答道︰「回智王,城**有軍馬三萬六千余匹,長槍兩萬八千余桿,鋼刀三萬四千余柄,弓兩萬余把,箭矢十一萬五千余支,護盾三萬余面…」

他只說了一半,忽听智已悠悠道︰「城中實有軍馬三萬六千四百五十一匹,其中三百九十八匹已是過齡老馬,三千六百二十一匹是一齡幼馬,全鐵長槍一萬六千三百桿,木柄鐵刃槍一萬兩千四百桿,長柄斬刀一萬七千五百六十三柄,短柄配刀三萬四千三百柄,鑌鐵長斧六千柄,木柄馬槊一千桿,精鐵長槊五百桿,騎弓九千六百把,步弓五千九百把,羽箭八萬四千七百支,響箭一萬兩千支,長羽箭兩萬四千五百支,短簇箭三萬整,十斤重鐵盾兩萬一千八百七十三面,木盾兩萬三千面…」

梁正英先是驚訝,口里還不由自主的隨著智一起念,但只听智說了一半,他臉上表情已是大變,隨即滿臉灰白的低下了頭,因為他已明白了智的用意,他執掌軍械輜重多年,卻只知道個約略數目,可昨日才入府翻閱帳簿的智已清晰的說出了每一種軍械的確切數量,只這一項,他已躲不過這無能疏忽之罪。

「幽州果然是個好地方,竟有這許多庫存軍輜,單只畜牧軍馬,就已超過了上京城,更別說這各式軍械,不但有六千柄鑌鐵長斧,還有一千桿馬槊。」智神色甚悅,微笑道︰「這馬槊造之不易,木柄槊需用上好韌木以油泡制,再曬干涂漆成柄,涂漆,前裝槊頭,後裝槊柄,這般制成的槊至少值十兩銀子,而這精鐵長槊更是難得,全以百煉精鐵鑄成,槊身粗為一握,長為丈八,專為中原宮廷祭祀大禮時選身長力大武士執仗,就連上京皇宮也只有兩百桿,這幽州竟有五百桿。」

店內之人听智忽然說起槊的制造和用途來,都覺茫然,梁正英卻暗暗心驚,知道這看似文弱的少年胸藏淵源,所知極廣,自己就算想巧言相欺,也不過自取其辱。

智看了梁正英一眼,又問道︰「梁大人,我還想知道幽州今年所得賦稅是多少,你——能告訴我嗎?」

梁正英苦笑一聲,頭垂得更低,無言而對。

一旁卻有另一人大聲道︰「回智王,幽州今年賦稅實收九十一萬七千五百兩白銀。」

「哦?」智有些好奇的看了眼說話之人,問道︰「你是…」

「屬下太守府司筆文吏安行遠,參見智王!」安行遠上前一步,躬身施禮。

「安行遠,任職三年,直屬知事梁正英,三年從吏評價都為中庸,中庸?」智心里默默念著昨日所看的關于安行遠的履歷,略一皺眉道︰「我記得帳簿上寫著今年賦稅共收八十七萬三千兩銀,若你所說無誤,怎會多出這四萬兩?」

安行遠道︰「帳簿上所寫銀兩是上月前所得,而本月賦稅前日方才收入庫房,因智王下令各部官員暫停當值,所以屬下未能及時記于帳簿。」

「原來是這樣,倒是我的疏忽了。」智笑了笑,又問道︰「才值五月,幽州就已收取九十多萬兩稅銀,這一年下來,怕不是要得兩百萬兩的稅銀,幽州繁華,不亞京城,安行遠,你是否能告訴我,為何這幽州能有這許多稅銀?而且這稅收還每年都有遞增。」

「回智王,幽州地處遼漢之間,每月都有大批商販往來,又因在此安居置業的漢人日漸增多,這幾年里城中各行各業年年興盛,其中白米行,屠沽行,油行,五熟行,果子行,炭行,生鐵行,磨行,絲帛行尤為發達,中原商販每年都要從幽州購去大量貨物,按各店鋪商戶所賺贏利逢十抽一,所以稅收年年遞增,遠高于其他州城。」

「干吏!」智在桌上一擊掌,欣賞的看著安行遠,贊道︰「城中管事官吏雖多,卻無人能解釋這每年賦稅增多的緣由,只會善禱善頌的說是吾皇仁政所致,安行遠,你雖是小吏,卻有良輔之才。」

「謝智王盛贊,職司所在而已,倒是屬下一時僭越,請智王恕屬下無禮。」安行遠躬身一謝,退到了一邊。

智和顏悅色的向他一笑,「僭越得好啊,沒有這僭越,還不知幽州有你這樣一位干吏。」

安行遠又施一禮,似是覺得自己再留在這里多有不妥,告辭道︰「智王已令各官重回太守府當值,小吏這便回去整理帳冊,稍侯再奉智王差遣。」說著,他又向店里諸人團施一禮,大步而出。

智笑了笑,也不留他,又將目光移到了梁正英身上,「梁正英,安行遠只是你屬下一名司筆文吏,可他知道的卻要比這位知事大人多得多,觀其所知識你所為,你還有何話說?」

梁正英垂首低語︰「下官愚魯無能,智王饒罪,但下官並無異心。」

「愚魯無能?」智又是一笑,「你並不愚魯,也非無能之輩,相反,你還是個聰明人,你一直把安行遠留在你手下,既是壓著一名人才,也是為自己留一名能辦事的得力下屬,而且你很懂得韜光養晦,圖富貴亦求安逸,你在大遼為官這幾年既無顯績也無錯處,所以你一直留任于此,這就是你的聰明之處,看似不求進取,實則是穩中求存,幽州繁華,正可讓你為官摟財,不求升遷則是為了不涉宦海風波,是個聰明人啊,但你這故意藏拙的用心未免有些下作,不盡心也不盡力,只求富貴安穩,遇禍即躲,遇險即避,梁正英,這就是你的異心,從你入遼為官的那一天,你盤算的就只是自己的退路!若當官者人人如你,又有誰肯為百姓實心辦事?你的庸碌無為恰是在給入遼漢人丟臉!只知自保,卻不知為官作為之正道!」

梁正英被智一語道破這些年的為官求穩之道,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再無自辨之心,伏首道︰「下官有罪,任憑智王處置!」

「去職罷官,貶為庶民。」智冷冷一揮手,「至于你這些年為官所斂之財,既然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要做何用途!」

「謝智王恕罪!」梁正英再不多言,向智一磕頭,立即起身,向黃泊年,李全二人看了一眼,卻不多言,急步走出了茶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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