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篇序章
維康尼亞拍了拍蜥蜴坐騎的腦袋,讓這八只爪的巨大怪物停住腳步,然後她輕盈地跳了下來。精金鑄造的大門緊閉著,兩側盤踞的兩只巨大蜘蛛雕像沉默地轉動著眼珠,辨認出了來人身份,于是繼續匍匐,在黑暗中保持沉寂。
少女走近,輕聲吐出一個咒言,j 活了長袍上的白金xi ng針。黯淡的魔法微光從其中彌漫出來,塑成一個縴巧美麗的黑膚精靈,緊接著又變幻成一只蜘蛛,「維康尼亞-菲爾倫。」她報出自己的名字,然後大門自動悄無聲息地敞開了。
歡迎回家,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
維康尼亞凝視著面前的黑暗,看見「守門者」從虛無中緩緩浮現,那是一個幽靈——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多個幽靈的融合體。瓜理德斯城中,每個家族都有這樣一位守門者,它是歷代家族巫師死後的唯一歸宿。無論在生前或者死後,巫師都只能作為女神牧師的護衛和附庸而存在,這便是卓爾的規則。
此刻出現在維康尼亞面前的「守門者」,正是菲爾倫家族歷史上一百三十七位巫師的靈魂聚合,它看起來像是一位蒼老的卓爾男x ng,佝僂著脊背,消瘦的身軀裹在灰s 斗篷里,唯有雙眼泛出暗紅s 、仿佛瑪瑙似的微光,xi ng口則同樣佩戴著繪有菲爾倫家族徽章的白金xi ng針,盡管那只是虛體,並非實物。但栩栩如真。
維康尼亞等待著,直到守門者的形體變得完全清晰,她微微躬身行禮,然後舉步上前,筆直地從幽靈地身體中穿越,走進宅院,這個看似無禮而孩子氣的舉動並沒有傷害到少女——只要佩戴著家族徽章。就不會被守門者所攜帶的負能量傷害,當然。也不會傷害到守門者。
這僅僅是一種慣例,或者說在瓜理德斯城中普遍通行的儀式。
守門者在背後緩緩消失,宅院的大門再一次緊閉起來。妖火無聲地燃燒著,為整個宅院提供些許的照明,但這同時會讓空氣溫度緩慢而持續地下降,維康尼亞裹緊身上的斗篷,沿著蛛網狀地道路在鐘(乳)石和石柱間穿行著。最後走進了菲爾倫家族的主建築,那是一座圓形神殿,頂端閃爍著紫黑s 地邪異光芒,外側牆壁上遍布各種精美的浮雕,大多是以蜘蛛作為圖案的主要內容。
維康尼亞在神殿入口處靜靜站立著,每次進入這座建築,她都會從心底升起一種錯覺,仿佛自己正要被某種巨大的怪物吞噬。她趕緊搖搖頭。驅散了這種對神後不敬的念頭,hu 幾秒鐘時間平復心境。腰間蛇鞭上的四只毒蛇嘶嘶地吐信,發出冰冷的聲音,提醒主人時間已經不早。少女輕輕撫m 著它們地腦袋,讓毒蛇安靜下來,然後進入神殿。
和菲爾倫宅院其他地方不同。神殿中一片黑暗,沒有任何照明,但維康尼亞並不介意,借助魔法強化的雙眼,她通過狹長曲折的走廊,準確地在每個拐角變換方向,最終到達了神殿的中心部位。
這是一個寬敞的房間,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祭壇,用黑s 大理石築成,邊沿燃燒著八個巨大的火盆。黑s 的火焰從其中升騰出來。幻化成各種蜘蛛或者惡魔,當中供奉著一座高約十英尺地羅絲神像。在魔法的作用下。黑曜石塑成的神像不斷變換著形態,或者是一位成熟美艷的黑暗精靈女子,或者是一只有著血紅眼珠的黑寡f 蜘蛛——這是羅絲神後最常向信徒展示的兩個神相。祭壇前面,神後俯視之下,是一張寬大氣派地王座,它使用的材質是精金和秘銀的完美融合,用各種鑽石和珠寶瓖嵌裝飾,在王座椅背的頂端,是一只巨大的紅龍頭顱。這是一件戰利品,曾經是矮人國王的寶座,如今則成為菲爾倫家族的榮耀之一。
一個人坐在王座中,被神像投射下來的y n影籠罩,即使是維康尼亞也無法在遠處看清面容,雖然她知道對方的身份。王座側面sh 立著一位身材高挑的黑暗精靈女子,神情嚴肅,穿著黑s 長袍,瓖有暗紅s 邊,繡著網狀hu 紋,彰顯著羅絲高階牧師地身份。精致長袍之下,是柔軟合身地鎖甲,斗篷則事先月兌下,放在祭壇的邊沿。她地長袍上別著和維康尼亞同樣的白金xi ng針,顯示她們的同族身份。
維康尼亞走過來,同樣先月兌去斗篷,放到祭壇邊沿,然後來到王座前躬身行禮。她的動作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弄出了些響動,打破了房間里的寂靜,這引起了不滿。
「你應該更安靜些,維康尼亞,」王座旁的女子低聲呵斥,「表現得像個貴族,不要和那些男x ng一樣笨手笨腳。」
她是迦法,菲爾倫家族的長女,同時也是城中位階最高的五位牧師之一,腰間的七首蛇鞭就是最好的證明,那是唯有最得神後寵愛的牧師才有資格使用的武器。維康尼亞同樣也是牧師,但位階遠遠不如,只有資格使用四首蛇鞭。
「別這麼精神緊張,姐姐。」維康尼亞微笑著,有意無意地將手放在xi ng前,她的手指精致修長,泛著黑曜石般的光澤,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縫隙間卻還殘留著些微銀s 粉末,那顯然是某種施法材料,而牧師施展神術,是不需要施法材料的。「在這種敏感時期,我們更應該保持平和的心態才是,否則會讓人看笑話的。」
「你是在向我示威嗎,妹妹?」迦法冷笑著,手按上了腰間蛇鞭的精金手柄,七條毒蛇嘶嘶叫嚷著,爭先恐後地游動著身體,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暢飲鮮血。但維康尼亞動也不動。她知道迦法不過是在虛張聲勢。
「絕無此意,尊敬的姐姐,」她聰明地表示退讓,「我只是有些疲倦了。」
迦法瞪著她,但最終放棄了殺死對方地想法。雖然作為高階牧師,她有權力懲戒一個位階較低的冒犯者,神後也會賦予她這種能力。但如今情況和往日有些不同。
「逃跑的人追到了嗎?」她換了個話題。
「他們已經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維康尼亞回答。「神後想必正在享用他們的靈魂。」
「你的任務是將他們帶回來的,」迦法厲聲說,「我們需要給其他男x ng和奴隸一個警告。」
「但我擔心他們會在臨死前說出什麼褻瀆神後的謠言,而又恰好被其他人听見,所以就自作主張全部處死了。」
「謊言!」迦法怒氣沖沖,「你只是不喜歡听見他們地慘叫聲。」
「並非如此,姐姐。」面對指責,維康尼亞不動聲s ,「只不過我更善于用理智來控制情感罷了。在當前的情況下,比起懲戒,我覺得保守秘密更加重要一些。」
「一如既往地軟弱。」迦法評價。
維康尼亞怒視著姐姐,然而王座上的人適時地說話,打斷了姐妹倆的爭執,「夠了。」她說,聲音輕柔動听,但听起來隱隱有一絲疲倦,「現在是團結一致的時候,把你們平時對彼此的不滿都給我暫且放在一邊。維康尼亞,今天叫你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少女恭謹地躬身,「我在听候您的吩咐,主母。」
※※※
即使以黑暗精靈那苛刻挑剔地眼光來看,菲爾倫主母也絕對稱得上是一位美人。她身材縴細,面容清秀,淺藍s 的眼楮猶如水晶般純淨透明,銀s 長發柔順而富有光澤。如果單從外表判斷,她完全就是一位妙齡少女,但實際上,菲爾倫主母在去年就度過了自己的四百歲生日。並且已經是七個女兒的母親——她沒有兒子。這在其他種族文化中或許是遺憾,但對于女x ng至上的卓爾來說。這毫無疑問是蜘蛛神後的恩寵。
當然,作為瓜理德斯城第一家族的現任——這個詞很重要——主母,這座卓爾城市近七萬子民的統治者,菲爾倫完全有資格獲得這份榮耀。在內心深處,她也一直以神後最虔誠最忠心地僕人自居,但最近發生的危機,卻令她這個信念產生了些微動搖。
難道神後拋棄我們了嗎?
這個想法止不住地在腦中浮現,隨即又被立刻抹殺。菲爾倫主母在心中微微嘆氣,自己確實是累了,否則怎麼會起這種荒謬的念頭。她強打精神,看著下方站立的維康尼亞,那是她最小的女兒,完美地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和聰慧,但同時也遺傳了她那該詛咒地父親的一些低劣品質。
「深淵在下,我早就應該把那個家伙扔去喂蜘蛛。」主母略帶憤恨地想。
在主母沉默的時候,維康尼亞也在打量著她的母親。「您的臉s 不太好,」她說,「應該多休息。」
「閉嘴!」菲爾倫主母打斷了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陳述,盡管知道維康尼亞的話並沒有另外的含義,但她依舊非常不快。「你應該記得穿鎖甲的。」主母說,打算暫時不切入正題。
「我的斗篷也可以提供保護。」維康尼亞回答。
「它確實很牢靠,但終究比不上盔甲。」
「可是如果穿鎖甲地話,我就不能流暢地施法了,」少女辯解,「奧術和神術不同,它講究精微復雜地姿勢和動作,您知道的,主母。」
「你是個牧師,」菲爾倫主母冷靜地提醒,「別忘了自己地身份。」
「我不會,」維康尼亞說,緊接著追加了一句保證,「就算我會,別人也不會。」
「正是如此。」菲爾倫主母滿意地點頭。
「關于最近的事情,」她繼續說,「執政議會已經做出了決議。毫無疑問,我們當中有人——當然決不會是菲爾倫家族——觸怒了神後。所以她不再回應我們的祈禱,不再賜予我們神術。我們需要做一些事情來取悅神後,重新贏得歡心……」
「主母,我有一個另外地想法。」維康尼亞大膽地(插)話。
迦法怒視著妹妹,打斷家族主母的說話,這是非常嚴重的冒犯,就算是女x ng也不能被原諒。然而菲爾倫主母並沒有表現得十分不快。「說說看。」她命令,語氣平淡。
「在過去的三十天里。契德-納撒城和梅麗米卓城的商隊都沒有按期到來,也沒有听到它們的任何消息。」
「這說明什麼?」
「或許是戰爭,或許是怪物切斷了商路,」維康尼亞說,但顯然這兩種猜測都不過是鋪墊,「或許……它們和我們有同樣的遭遇。」
菲爾倫主母依舊不動聲s ,「你地意思是說。並非僅僅只有瓜理德斯城的牧師們喪失了神後地恩寵?」
「自從我們發現了這點,就再不允許任何商隊從瓜理德斯城出發,以免將這個消息傳播出去,」維康尼亞說,「以己度人的話,如果契德-納撒和梅麗米卓和我們境遇相同,那麼它們極可能采取相同的措施,而這就能夠完美地解釋為什麼商隊沒有到來。甚至連消息都沒有。」
「很有趣的想法,」菲爾倫主母說,「然而僅僅只是猜測。」
「因為我認為神後沒有道理放棄我們,」維康尼亞說,「瓜理德斯城是最古老也最強大的卓爾城市,在神後所有的子民中。無論是歷史,是力量,是信仰虔誠或者家族數目,我們都是首屈一指,」她頓了頓,「我們需要神後,同樣的,神後也需要我們,尤其是自從十五年以後。」
「現在未必是了,」迦法冷冷地說。「魔索布萊城崛起得非常快。它們已經取代了我們地地位。」
「魔索布萊城的人口不足我們十分之一,地域不到我們的八分之一。歷史不到我們的一半,」維康尼亞反駁,「它們只有六十個家族,而我們超過兩百;它們的執政議會小得只能保持八個席位,而我們是二十一席。」
「單純數目的比較並不能說明什麼,我們所擁有的一切都來自神後的賜予,」迦法說,「而魔索布萊城顯然已經成功贏得了神後更多地寵愛。」
「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動d ng年代,神後聖者降臨,選擇在魔索布萊城而不是瓜理德斯城,這難道還不是明顯的證據嗎?」
維康尼亞冷笑,「選擇?我親愛的姐姐,你似乎弄錯了件事情。十五年前的聖者降臨,可不僅僅只有我們的神後。所有的神祗都墜入凡間,難道你認為這是一次集體地游樂活動?」她放肆地抬起眼楮,直視著王座上的主母,「事實恰恰相反,諸神是被某種更強大的力量打落凡間,它們沒有自由選擇的余地——神後也不例外。」
「褻瀆!」迦法大喊,從腰間拔出蛇鞭,七條毒蛇興奮地活躍起來,「褻瀆!褻瀆!褻瀆!」它們重復著主人的話,爭先恐後探頭探腦,其中最中間最大的那條毒蛇(它叫尼莫斯)的第三只眼楮已經睜開,透出藍幽幽的光芒。
「你膽敢對神後不敬!」
「或許不敬,但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維康尼亞躬身說,她的手指已經悄悄探進口袋,觸m 到了一塊冰冷的金屬碎片。雖然她相信迦法不敢在主母面前向自己動手,這不合卓爾地規矩,但誰知道呢,現在地情形原本就已經在失控的邊緣了。
「閉嘴,維康尼亞。」主母呵斥說,但語氣並不嚴厲,甚至隱隱有一絲欣慰。事實上,她很樂意相信維康尼亞地說法,雖然表面上不能表示贊同。「你到底想說什麼?」她詢問。
「是,主母,」維康尼亞說,「其實我只是想說,我們是神後最忠實的子民,她沒有道理放棄我們。如果我們當中某些人觸怒了她,那麼神後為什麼不直接降罪于那個家族——以前是有過這種先例的。再聯系其他城市的異常,我有理由相信,瓜理德斯城的境遇並非唯一,而這一切都指向一個可能x ng。」
「是什麼?」主母問,雖然她已經隱約猜到了答案。
維康尼亞猶豫了一下,「我懷疑神後出事了,」她輕聲說,「十五年前能夠發生的事情,十五年後的今天同樣可能發生。」
「大膽!」菲爾倫主母怒喝,她站起來,縴巧精致的身軀和背後充滿力量美感的矮人王座構成鮮明的對比,「我一直很欣賞你的奇思妙想,所以對你格外寬容一些,但今天看來,你已經逾越了一個神後牧師的身份。你必須為此受到懲罰!」
維康尼亞低著頭,但顯然並不服氣。
「神後不可能遭遇任何意外,」菲爾倫主母宣布,「就算真是,我們也應該能感應到,」她補充說,「現在,放下那些荒唐無稽的念頭,維康尼亞,執政議會已經做出了決議,我們必須盡一切方法去贏回神後的歡心。」
「這是廢話,」少女在心中低聲說,「在過去的三十天里,我們已經做了所有可能的嘗試努力。」
「米茲瑞圖爾主母認為,神後之所以降罪,是因為我們在過去的一萬一千四百年里,都未能毀滅那群矮人們的深邃杉那塔王國,甚至在他們自相殘殺之後,我們依舊連一座伊卡沙城都不能攻陷。尤其是最近的一千三百年,如果說此前每次總算還有所收獲,現在卻是連一座要塞都沒能再打下來。」
「那些矮人們卑劣地使用魔法……」
「閉嘴!」菲爾倫主母怒氣沖沖,「米茲瑞圖爾主母的意見,已經得到了執政議會二十一個家族的一致認可。我們需要攻陷伊卡沙城,將那些頑固的矮人們滅絕干淨,如此一來神後一定會再次降恩于我們。」
維康尼亞想要爭辯,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那麼我的任務是什麼?」她問。
「由你統帥家族聯軍。」
少女愕然,以為自己听錯了,「母親……」
「叫我主母!」
「是,主母大人,」維康尼亞趕快改口,「然而我怎麼能擔任如此重任?」她質疑著,「我前年才剛剛從祭司學校畢業,無論是位階、能力還是指揮作戰的經驗,勝過我的都大有人在。」她的目光轉向王座旁邊的迦法,菲爾倫家族的長女是城中位階最高的牧師之一,曾經擔任過三次遠征軍的統帥,是比維康尼亞合適百倍的人選。
菲爾倫主母的眼楮眯縫起來,「我以為你听到這個消息會欣喜若狂,」她說,「這可是提升地位的良機,女兒,在我們卓爾中這種機會更加罕見,千載難逢。」
「但我更有自知之明。」維康尼亞誠實地說。
「真是值得夸獎的品質,」菲爾倫主母漫不經心地隨口評價,「至于為什麼選擇你來當統帥,原因很簡單,因為你是我們當中唯一還能施展魔法的人,」她凝視著自己的女兒,「那些男x ng們雖然愚蠢,但如果看見統帥整場戰斗中不使用任何法術,或者全靠卷軸和魔法物品來施法,那麼他們會有什麼樣的猜測?」
「然而我使用的也只能是奧術,」維康尼亞爭辯,「我的神術同樣喪失殆盡。高明的巫師會分辨出這兩者的區別,這同樣會啟人疑竇。」
「高明的巫師數量很少,而且在h n亂危險的戰場上沒有誰會去注意這些細節,」菲爾倫主母說,「更何況,我親愛的女兒,托你一貫的離經叛道的名聲所賜,我相信沒有誰會對你偏好使用奧術而感到驚訝,」她l 齒一笑,「不是麼,維康尼亞巫師小姐?」
少女沉默地躬身,「如您所願,主母,」她說,「我將盡力而為。」
※※※
我記得我曾經說過,這本書的劇情和權杖是聯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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