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抬棺的那幾名灰衣人,還是隨後現身的那兩名錦衣人,在此時就匿身于附近幾桿竹枝梢頂的陸生和喬崔眼里,他們身上都有受過訓練的影子,並非一般江湖草莽。
所以兩名錦衣人在被目標發現後,沒有繼續隱藏身影,大大方方的就站了出來,表情上也沒有什麼大的起伏。無論面臨何種情況,這兩人的目標只有一個,無論是竊取還是硬奪,變的只是方式而不會改變結果。
這兩人很有信心能拿下目標,雖然一路的跟蹤都沒出漏洞,到了這兒身份倒有些突兀的暴露出來,這讓他們感覺有些奇怪,但這點小麻煩在他們眼里問題不大。
看見錦衣人的出現,那幾名灰衣人也沒有立即撕破臉的開打,倒是有一名帶頭人模樣的灰衣人站前一步,朝那兩名錦衣人淺淺一拱手,朗聲道︰「兩位一路與我等同行至此,究竟所為何事?」
明明是被跟蹤,但他的話語中依舊給足了面子,其實這主要還是因為他感覺對面站著的那兩個人身手不淺,若真打起來,未必哪一方能完全佔便宜。他心中牢記著家主的話——「無事的時候,不給高家惹事就是在建功。」——所以無全勝他想能避則避。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句話的確很實用,但也不是萬能的。對于灰衣人的禮敬,錦衣人不但不買賬,其中一個人開了口,一如剛才的那種不溫不火的語氣中,囂張的意味已現骨絡︰「留下棺中人,你們便自行離去吧!」
剛才說話的那位帶頭灰衣人沒有開口,因為他身邊負責抬棺尾的一個灰衣人已經被按捺不住心里的惱意了。看來這回是必須撕破臉皮,他也就不想繼續忍下去,自個兒當了回惡人。語氣不善的開口道︰「笑話!有這樣留人的嗎?我們憑什麼听你的指令?」
「指令?」一名錦衣人眼中流露出一縷沒有溫度的笑容,將那灰衣人話中的一個詞淡淡的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換了個聲音、換了種語氣的落入那帶頭灰衣人的耳中,他的雙眉頓時一皺。僅這兩字的流露,即讓他有一種被對方看透了身份的感覺,這可是高府秘密訓練出的這批死士最不該犯的錯誤。
看來這次是必須動手了!帶頭灰衣人雙目中鋒芒一現,體內真氣開始聚攏起來,同時他又是瞪了那毛躁失言的屬下一眼,暗罵了一句︰若不是張管事叮囑過,我豈會帶你們幾個新手誤事!
那灰衣屬下被他們這次出任務的帶頭人瞪了一眼,很快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只可惜他的失誤面對的不是陪練的同伴,而是正式對手,並且是武功階層比他優勝一籌的對手。灰衣屬下才剛聚起體內真氣。還沒擺開架勢,就听對面站著的那個剛才還輕聲念出「指令」二字的錦衣人渾身氣勢陡然一變,接著厲喝聲傳來︰「我是沒有權力給你指令,我連話都懶得跟你說!」
那錦衣人的聲音如雷雨夜的閃電,先一步襲入那名灰衣屬下的耳中。隨後是那宛如未知準確時間到來的雷聲一樣的掌風襲面,灰衣人已經很快的架臂相擋,然而他終究是慢了一分。只差一分,他的鼻梁就被欺近跟前的那個錦衣人一記掌刀切碎。
人體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傳遞出的巨大疼痛瞬間沖撞到大腦神經的每一段末梢,被一記擊中的灰衣屬下捂著鮮血迸射的鼻子以頭栽地,什麼真氣的凝聚、攻勢的擺位。瞬間崩潰,這會兒他只剩下倒在地上疼得蜷成一團的力氣了,並且一時半會還沒法恢復。
錦衣人的出手十分狠辣。可每出一招又都靈巧準確如蛇王吐信,這讓剩余的幾名灰衣人心生警惕,他們不再給這名錦衣人靠近身前的機會,只是擺出個圈子,將錦衣人圍攏在中間。看起來他們下一步就要使詐手。
這里不是友誼擂台賽,只要能戰勝對方。哪管手段。
錦衣人與灰衣人相互之間並不熟悉對方的套路,所以當錦衣人出奇制勝的佔了一招便宜,下一刻就被圍起來後,錦衣人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一條不太光明的信息,他的眼中亦是警惕之情陡起。
就在一旁,另一位錦衣人為了給他的同伴制造偷襲機會,從一開始就與那帶頭灰衣人纏斗在一起,數息之間過了幾十招,但誰都沒有佔到什麼便宜。被圍的錦衣人見狀,腳下步履微微移向那纏斗中的兩人,他並不是想幫他的同伴對付那名難纏的帶頭灰衣人,而是出于一種自身的防備。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盡管他已經很接近那名帶頭灰衣人了,那些擺開架勢將他圍在中間的灰衣屬下們居然還敢動用暗器,絲毫不在意是否會誤傷他們的同伴。
那纏斗在一起的一黑一灰兩個人影見暗器襲來,倒是有些不謀而合的同時閃身分開。本來想借帶頭灰衣人的身影做擋箭牌的另一位錦衣人雖然被這些意料之外的暗器砸得有些措手不及,但他的功夫是以靈巧見長的,身體的柔韌度讓他在速度上提高了那救命的一瞬,如蛇一樣纏著一根青竹滑溜上去的錦衣人一個回身再滑下來時,他的手里已經握有兩枚回敬那些灰衣人的好東西。
這兩枚圓形的「暗器」既沒有毒,也沒有刃,砸到地上爆裂開後,也只是溢出一縷煙霧,它的優點只是光,而這一優點很容易讓身處白天大太陽下的人忽略。
「砰砰」兩聲,兩枚圓球砸在了地上,現出極強的光亮。
那幾名灰衣人里有一兩人沒有來得及捂上眼楮,又正好面對著圓球爆裂的方向,他們頓時覺得視網上似乎被一種無形的麥芒刺成碎灰,一時之間,睜眼只見一片白茫茫。
近處兩根竹梢上匿身的喬崔和陸生卻是在那錦衣人拿出圓球的第一幕就認出了那東西,在失聲呼了一句「雷光丸!」後,即捂住了自己的眼楮。片刻過後,他們挪開手。又是對視一眼的說道︰「組里的東西?」
時間不待他們再多說一句話,雷光丸的光耀閃過後,與那帶頭灰衣人纏斗後分開的錦衣人手中扔出一柄鏈子梭,將那幾名灰衣人抬到此地的棺材卷起,卻又凌空甩了出去。棺材騰地數尺,又被鏈子梭上帶著的力道揪著砸向地面,因為角度準確,那原本被鐵釘封好了的棺材竟從底部裂了開來。
這時,一具尸體被甩了出來,在地上翻滾了半邊。白色綢布散開一角,露出那具尸身被火焚灼得漆黑扭曲的面龐。
空棺又滾出了一圈才停下,已經沒有了原來四方棺材的模樣。快完全散成片片木板了。在棺材板之間,有一樣不太起眼的東西滑了出來,它長三尺有余,渾身被整齊的秸稈捆綁著,有點像雞毛撢子。但上面沒有綴一根雞毛。
在場之人的目光盡數被那具滾出棺材的尸體吸引了過去,沒有誰注意到那支似乎是棺材里的附屬品的奇怪秸稈棒,一直提氣伏在竹枝梢頭的喬崔看見場下眾人的目光所指,不禁忍笑在心里喊了一聲︰他仙人的,兩股勢力合搶一具尸體,這被燒得連五官都有些分不清的人到底是什麼人物?
想到這里。他又朝對面同樣伏在竹枝梢頭的陸生看去,準備與之就此事簡短交流一下,不料這一眼看去。竟看了個空。
陸生早已滑下竹竿,朝那支跟棺材板躺在一起的秸稈棒跑去。
無論他身法何等的快,在這樣的近距離里,有這麼多雙眼楮看著,他這麼做也是會等于自曝身形的。
喬崔不用腦子想都知道那支秸稈棒里藏的是什麼。他也忽然明白,為何剛才他用銅錢探音。陸生能夠瞞過他了。可是現在這一切都不是重要的,見陸生下去了,他也再無法坐視下去,緊跟著提肩滑下竹枝。
他想提醒陸生,雖然那錦衣人用的是組里研制的暗器「雷光丸」,但在身份未真正明了之前,還是謹慎為妙。可是此時說這些明顯是廢話,他現在放在首位要做的就是帶著陸生先離開,才沒功夫管這竹林里搶尸體的兩股人哩。身份與勢力派系的問題,還是交給組里的人去操心吧!
喬崔自認為如果他和陸生合力,專心之為逃跑之事,要拜托這些人,問題還是不大地。可是他不知道那帶頭灰衣人腦子抽了什麼筋,居然毫無過度的就把矛頭對向了他倆。當喬崔攬著陸生的肩,剛在他耳邊說了句「是非之地先走為上。」時,那帶頭灰衣人居然不理會挾了焦尸已經跑開幾步的那兩名錦衣人,而是朝這邊大喝道︰「人已死,莫窮追,先抓這兩個一直藏在後面的人!」
帶頭灰衣人的話陸生也听到了,這個時候,不需喬崔命令,他便已自動與其站在一條線上,畢竟他倆不是真正的敵人。
在與喬崔攢肩同步、踏竹而行時,陸生想到那幾名灰衣人剛才那讓他觀之覺得卑鄙的手段,留了個心的回頭看了一眼,果然就見一共還剩三個還沒被那倆錦衣人打殘的灰衣人,這會兒一邊追過來,一邊把手往懷里放。
陸生的眼里惡火一現,他猛然站住腳跟,回身喝道︰「火光丸,我也有!」說罷作勢往懷里一掏。
那幾名灰衣人顯然是被剛才那幾乎能刺瞎雙眼的「雷光丸」震到,盡管他們還不知道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可是憑陸生此時故意淺白的描述,卻是能很快明白過來。在陸生掏懷的那一刻,他們即慣性的捂住了眼。
可是接下來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所以灰衣人皆惱了,不管不顧的接著沖了過來。在離陸生極近的距離,他們終于看見了眼前那小子遲遲放在懷里沒挪出來、令他們剛才還以為是幌子的手。緊接著,他們就圓滿的用雙眼迎接了那道讓他們來不及後悔過早挪開遮目手掌的刺眼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