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快了!
在視角即將被黑暗覆蓋的前一瞬,那名捂著脖子的殺手忽然了悟了一點那個之前一身書生氣,此時指尖墨香頓變劍尖血腥的淡衫文士制勝的原因。
那個人的靈魂此刻似乎不是自己的了,他仿佛看見那個人的身體里住著許多人……都是枉死在自己劍下的人。那些亡靈化身妖魔,便是等著一個人帶著他們復仇。
只是他再沒機會將看到的這些,以及他對嗜血殺戮的後悔告訴其他人了。
隨著頸脈全斷血濺而亡的那名殺手倒地,他對面那名已經極為接近莫葉、試圖劫持卻被林杉快一瞬的一劍挑斷了心脈的殺手也接著倒地。
然而,三名殺手圍攏的三角陣型是不可能那麼容易一舉擊散的。旁邊和對面的兩名殺手算是被動的用死亡拖延了林杉行動的速度,佔著這數息由鮮血染就的時間,三名殺手中最後那一位雖然在林杉劍鋒攻擊的範圍內,但兩者之間隔了一個莫葉。
其實,這算是林杉預料中的結果,卻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他已經強迫自己夠快了,然而要用一把劍同時殺死三個站在不同方向的人,除非那三人是立著不動的草把人,否則劍鋒一次劃出的弧度沒法在游走了這麼長之後,力道還能維持揮劍之初的狠厲。
但此時最讓他擔心的是他自己的體力。
後背的傷沒有得到及時包扎,身體里的力量隨著流失的血液耗損太多,剛才那番突然爆發出的攻擊招式雖然簡單,但對時間準確度的把握極耗心力,這麼折騰下來,聚集的最後一點氣力也快消耗殆盡了。
平時不會感覺到需要用力氣的呼吸開始沉重起來,林杉已能感覺。自己沒有太多時間再維持與那殺手的對峙和交談,可要速戰速決,面對那殺手拿莫葉當人盾的情況,他又無法用最直接的手段。
深深一個呼吸後,林杉暗自繃緊了幾近散開的心弦,原本指向那殺手的胸口、其實也是指著擋在那殺手身前的莫葉額頭的劍移到了一旁,開口的第一句話是說給莫葉听︰「葉兒,別亂動,我想我得先跟他談談。」
莫葉原本被嚇得失去了動彈的意識,但看著林杉灰敗氣息愈重的臉。以及他那又開始有活血溢出的嘴角,她的肩膀禁不住抽搐得愈發厲害起來。
她的大腦被極劇的害怕與擔心塞滿,已無力思考什麼。當她听到林杉的下一句話後,她才開始明白他那第一句話表示了什麼。
像是害怕拖延會令那刺客急于下手似的,林杉只短促的又喘息了幾聲,然後就皺著眉頭強擠微笑,說道︰「你要殺的人是誰呢?如果是我。我勸你不要先殺她,否則你絕逃不了。反過來說,你若多花點心思先殺掉我,再回頭殺她,那就是如飯後再吃點水果一樣簡單的事了。」
橫著左臂箍住了莫葉脖子的那名蒙面殺手側出半邊頭,用一只眼盯著林杉。目露猙獰的說道︰「閣受重傷之際還能如此風趣,其實應該說你是思路依舊清晰,這不禁讓在下膽寒、不敢冒進。憑閣下的身手。以此距離要取在下性命其實十分容易,但你沒有這麼做,甚至是在最佳出手之機也不願以此子為籌碼而冒險,可見……」
他忽然桀桀一笑,模仿著林杉剛才說過的話道︰「若有人逼我無法吃到主餐。先拿點水果墊底也不為虧。」
那個「虧」字剛說完,就听「叮」一聲脆響。林杉沒有多說一句討價還價的話,直接把手中的劍扔在了地上。
「你覺得這樣可好?」林杉才說了一句,扔下劍的手忽然抬起,不是進攻,而是捂住了自己的嘴。
咳嗽的聲音被手掌蓋住而變得沉悶,然而殷紅的液體卻沒能被很好的掩實,從他的手指縫濺了出來。
「師父?」莫葉怔了怔,旋即瘋了一樣的想掙開那刺客的鉗制,一時已然忘了就懸在附近的一把利刃。
「不是叫你別動嗎!」林杉看見莫葉的失控舉動,忽然吼了一聲。
莫葉看著林杉那沾滿鮮血的手冷冷的指向自己,她便如中了定身術一樣不再動彈,雙眼滿是驚恐的睜大著,流露出失魂的神情。
林杉開始止不住的咳嗽,但他沒有再用手拭去唇邊的血沫,任由它隨著每一次咳嗽而濺出。
好不容易強壓下一會兒咳意,他終于再無法強作微笑,只是喘息著,似乎連說話都快要堅持不下去了︰「我已棄劍,你的手里還有劍,承你贊譽,我不要求你也棄劍,只是想問你,是不是該像個男人一樣丟掉那無用的人盾,與我一戰?」
「整個京都,與你打過交道的人,誰不知你的狡詐?」那殺手終于肯將整個頭從莫葉身後挪了出來,他的眼中顯露出一抹比剛才放松了些的笑意,「你得讓我看到能令我放心的一面,這樣咱們戰起來才算公平。」
「公平?這兩個字從你嘴里對我說出來,我很惱火。」林杉眼現冷冽。他似乎是真的惱了,心緒動彈致使新一波的咳意襲來,打斷了他想繼續說下去的話。
他不得已的躬喘息起來,半天也沒再站直。
用手臂勒著莫葉的殺手看見這一幕,腳尖微微挪動了一下,但卻很快定住。因為他在剛有這個舉動時,林杉終于站直起身,並且一步一步很慢但沒有停滯的走了過來。
殺手雙肩繃緊,握著劍的手和勒著莫葉脖子的手臂都是一緊,盯著林杉冷冷道︰「你想干什麼?」
林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同樣緊盯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問道︰「你在猶豫什麼?」
林杉的腳步在繼續邁前,殺手的瞳孔愈發收縮。
「站住!」殺手開口,嘶吼一聲。
「我手中已經沒有劍了,如果我是妖魔,無劍一樣殺你,但我是個正在流血的受傷之人……」林杉沒有停止的步履已經邁入離殺手只有三步的範圍,他不但沒有站住,還猛然加快了步速,「面對一個重傷徒手之人,你在害怕什麼!」
面對林杉的突起攻擊,那殺手下意識里的遞出了手中的窄劍。
他是一個刺客,比起挾持人質,他更熟悉和擅長的是進攻。所以當近距離危險襲來時,他亦在最短時間內發動了他最擅長的刺殺招數。
但這一招是要帶動全身骨骼肌肉配合的,因此他原本微微弓起的背在這時挺直起來。他比擋在身前的莫葉足足高出一個頭,反而因此在有一個瞬間里,忽略了這個在攻擊能力上弱到幾乎令他無視的孩子。
莫葉的雙腿早已嚇得月兌力,失去了箍在脖子上那條臂膀的力量,她頓時軟倒在地,跌坐在那刺客的腳跟前。
接著,她就听到「蓬」一聲手掌對拍的悶響,隨後是利刃撕開皮肉的鈍音。
不知來自何處的恐懼佔滿胸腔,莫葉顫抖著身體,慢慢抬頭向那聲音來的地方看去。
入眼的,是血紅的一片。
林杉的右手與那殺手的左手纏擰在一起,而他的左手則像鐵鉗一樣掐住了那刺客的脖子,只是還差一點力量,所以一時沒能擰斷對方的喉骨。
下一眼,莫葉就看見了最讓她覺得可怕的一幕。
那殺手右手所握的窄匕穿過了林杉的肩胛,專為刺殺行動而打造的窄劍擁有更深的血槽,這使他肩處的傷口失血速度更快。
他已經經不起這樣的體能消耗了!
只是為了讓對方忽略掉莫葉,他只能用自己的身體作餌,語言挑撥,空門大露,誘使對方進攻……
但他終究還是算差了一點,那就是他的體力,真的是沒法像十多年前那麼拼了。
林杉死死咬緊牙,鉗著那刺客的左手狠狠的擠著身體里的最後一點力量。
那殺手的左手手背青筋突出,正奮力想要擺月兌林杉右手的纏擰。同時,他握著劍柄的右手則在一寸寸向一個方向扭動著,如果不是脖子被卡得越來越緊,無法呼吸致使頭腦開始出現空白,他恐怕早已將林杉的一邊肩骨硬鑽出個血窟窿。
兩個人就這麼在雙方四只手交錯而成的‘枷鎖’里僵持著,拼著生命末尾的力量。在這個時候,誰先取勝的意義漸漸在腦海里模糊了,忘掉了所有學過的殺招,沒有余暇再去想什麼變招,有的只是等待對方能比自己先一步力盡氣竭而亡。
莫葉坐在地上看著這如同野獸在撕咬的一幕,心髒已如被狠狠擠壓成小小一團,疼得她宛如窒息了一般。
就在這時,她听那刺客格牙說道︰「你……真是個瘋子!」
林杉的聲音里透著一層森然︰「瘋了才能殺你。」
殺……
莫葉听到師父說的話,卻只听清了一個字。
她的雙瞳忽然充斥上一層血色絲網,身體不知是受了什麼東西的引導控制,讓她以膝替腿的跪爬起來,踉蹌沖到那把之前被林杉棄了的軟劍面前,拾起劍後雙手握緊,回轉身盯向那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