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洛語調平淡的話語,已經將他不去海邊觀禮的原因和心境都解釋得很清楚了。阮洛的身體情況,與他相處了幾天後的莫葉也並不是不了解。听他把話說到這一步,她已知道,自己沒有再提這件事的必要了。
然而正當她要再次告辭離開,她又忽然想起早上排隊買票時,葉諾諾詳細解釋過,並也表示了她個人的鄙視情緒的高價票。
莫葉回憶了一下高價票的出售過程,雖然早上她離開售票商行時,高價票出票口已經立起‘售罄’的字牌,但這不妨礙她根據旁眼所見的售票過程,估算出售全程的出票量。
迅速在腦海里琢磨一番之後,她估模著高價票的發行量不算多。
早上諾諾妹妹還說過,那片為觀看典禮特設的視角最佳位置,比其它普通觀景地點修築得高了許多。為了保障觀客的安全,避免墮海事故發生,主持此事的商會聯合商議後,對那處觀景台的容納人數進行了限制。
在額定票券賣完之後,即便有後來者想要加錢增購,也是不可能的。
這樣說來,阮洛話里那為了避開擁擠而不去的難處,應該不成問題才對。
莫葉剛剛半轉了身要出書房,因為想到這兒,她又扭過頭來,看了阮洛一眼。此時的阮洛已經投入精神到一桌子的賬目數字當中,似乎沒有意識到書房門口那姑娘的猶豫與回頭。
在阮洛極為年輕的臉龐上,那份對待賬簿深凝與專注的神情,映入莫葉的眼中,讓她遲疑起來。她雖然心里有話,但沒有開言。
她轉念又想起來,阮洛剛剛自己才說了,他在回京繼承舅舅的遺產之前。就已在京都住過幾年,看樣子他不會不知道這一情況。所以,如果他不去的原因,不是因為對那事不感興趣,那可能還有別的原因吧?
莫葉扭回頭,繼續向門外走出。只她剛才遲疑了一會兒的工夫,給她引路的丫鬟小花已經走到前頭數步之遠。小花看見莫葉走出書房時步履猶豫,待她走近,忍不住輕輕詢了一聲。
對此莫葉只是含笑敷衍了一句。
緩行一路,看著園子里處處點綴著的春色。她忽然有些動搖了明天與葉諾諾一起去觀看慶典的計劃。
……
京都北郊,從史府出發的三輛馬車,在登風客棧停歇了約莫半個時辰後。終于啟步,繼續向西行去。
此時離天黑還有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在此期間,他們必須趕到京都以西的宏都,計劃今夜在宏都內城住宿。
一路上。馬車都以較快速度行駛在京都北大門延伸出的官道上。
因為這條官道的特殊修築工藝,馬車即便行速較快,坐在車內的人也不會感覺到多少顛簸。這樣的路況,除了能很好的保證行商車隊的運輸質量,遠行的旅人也能因此獲益不少。
可是,當馬車行近宏都。在離到達宏都城門大約還有一個時辰的路途時,馬車行上宏都主建的官道,車身便漸漸變得不再平穩。
京都離宏都。相距將近三百里路,但這兩座都城之間,並未將那條軍事工藝參與修築的商道完全貫通。
常在四方走車的車夫或許已有感悟,那種軍工官道由京都延伸而出,但明顯是偏向南方修築。向西次之,向北則修得最短。
國朝對道路建設的‘偏心’。曾有人因此猜測,這或許是南昭皇帝防範著北國的用心所致。
這樣結實耐用的道路,在和平年代或可向南昭國內四通八達地輸送各種物資,但若到了戰事起時,則極可能會變成一把雙刃劍,劈架在國域大地上,傷人還是傷己,全看運用這把劍的人‘手’上的斤兩。
南昭皇帝是軍人出身,並且年輕時的武職正是在北疆戍守邊防,雖然在他的任職時間之內,當時的南周朝廷沒有真正與北雁朝開過大戰,但在邊防上,因為邊軍擾民劫掠而生的小戰是常有的事。
有著這些年輕時金戈鐵馬的經驗,以及戰士們用鮮血涂抹出的戰斗歷程,如今的南昭皇帝對北國的軍方實力,心里有一個較為清楚的概念。
大業帝國算是南周朝的前身,如今南周朝廷也已傾覆,但對于現今南昭的爺爺輩領主,關于大業帝國的軍事實力為幾何,那些最初的文獻記載雖然在經受數百年時間的洗禮後,已經損失了很多,但能夠找到的關于大業帝國的軍方記載,其內容所描述的場景,都是令人細思直覺驚訝震撼的。
而扎根于北地,一直沒有什麼大動作,但也一直沒有停歇對朝南國境線進行騷擾的北雁國,是傳說中獨家完全繼承大業帝*事機能的國家。
對于這個一直在民間廣泛、不斷傳播的說法,沒有人能有自信與拿出證據推算出其真實度。包括現在南昭的君主,琢磨起這事,心里也是三分信、七分疑。
南昭皇帝當年在北疆戍邊時,雖然跟北雁的戍邊將領打過幾場中小型戰役,但他對北雁國的軍事實力所估測的深度,也只是全都從外圍獲得。
他在北地待了十幾年,平時除了偶有帶兵與北雁軍方進行不友好交流,閑暇時也思考過一個問題。然而硬闖不行,綿里藏針施滲透計,一直也是沒有結果。他組建的間諜小組,經過幾年的努力,雖然成功滲透到了北雁皇廷之中,但在想要觸踫北雁軍方建構時,便如利刃撞上了鐵板,完全被擋在軍戒線外頭。
而北雁國一直沒有派出過他們那傳說中繼承大業帝*事實力的軍隊發動戰事。如果民間的那種說法是真實存在的,那麼一直在騷擾國域線的那些北雁部隊,在實力上,只能算是北雁軍方的一些點綴。
南周立國三百余年,也只是在北雁最初建國那幾年,派出軍隊北征過,結果大致為平局。緊挨著這幾場戰事的。是南昭國內的天子大行和太子登基事件。
自個兒家里鬧騰了幾年,使新登基的南周皇帝龍椅還未坐熱,自然無心繼續管北征的事。
兩*士的對抗,連續幾戰下來,兵士們手中的武器似乎都開始發燙,但南周卻在這個關口退兵了,這算是給了當時剛建國不久的北雁朝廷一個喘息休養的機會。然而等北雁緩過勁來後,也沒有主動朝南周發兵。
自此以後,兩邊就這麼對峙著,在充滿各種懷疑的氣氛中。暫為‘和平’的相處。
如果說這南北兩國因為軍力總和相持不下,反而沒人先動手,這種說法在兩國首戰那段年月是說不過去的。因為那時北雁還只是一個新生國,實力懸殊還是很明顯的。
而在過了百余年之後,南周朝廷的國家大腦頻頻出問題,北雁依舊沒有大動作。北雁軍方依舊只是常常干一些在邊境搶掠民財的事,與流寇一般。這里的疑點就更多了。
十多年前,南周大廈將傾,官僚的極度腐化,腐蝕了國家大腦的運作與決策能力,繼而削弱了南周整體國力,四野里漸漸有義軍暴動。可到了這個時候。北雁依舊平靜著,沒有做出趁虛而入的動作——難道北雁朝廷的內部,也出現了與南周國家大腦類似的故障?
再後來。職務為守護北國邊境線的大將軍也反了,帶著幾乎是王家所能募集到的全部兵力,分為兩路,**朝北面朝南的抄南周皇帝老家去了。
南周留出了這麼大一個空門,如果有誰想要在這個時候入侵。似乎只需要抬腳一邁。但北雁依舊沒有絲毫動靜——難道北雁軍方所謂的‘大業帝國王師’繼承者的名號,只是紙糊的一張老虎皮?
北雁國對于這兩次向南擴張的最好機會的無視。算是數年前為了防備兵災而逃往南方,如今漸漸又回到北方立業持家的北方百姓最好奇討論的軍事奇談。
但,盡管這些年來北雁的表現,都像是一只吃飽了就不思捕獵儲食的乖貓,似乎對南邊那個大國的休養生息和恢復國力大有好處,然而現今的南昭皇帝絲毫也沒有因此放松對北雁的軍事警惕。
可就目前南國的情況來看,以戰求和的主動出擊,對自己不太有利。前朝禍害了幾十年的南國民生還未恢復,在這個時候,倘若雙方大打出手,對民生的損害,可能要摧毀到根基處,挫傷的終是國力。
所以,既然北雁暫時還是沒有動作,南昭也不激進,采取表面和平的麻痹策略,先強國、再戰斗。
然而這樣的國策實施下來,竟漸漸使得南昭本土風貌再分一次南北。
在南昭以南的國域上,農產水利很快得到修復和建設性改造,十多年前戰火焚燒過的土地宛如在一場春風與甘霖後,迅速恢復生機,比昭國以北提前步入強盛路途。
而北方領土經過十來年的休養,只勉強算是恢復到了戰前的民生水平。如今的北方百姓可以吃飽飯穿暖衣了,但離家存余糧籬囤雞的生活水平還是差了好遠。
體現地方富裕程度的,除了百姓自家里的情況,再就是道路建設了。
有的地方,本來沒有路,走的人多了,自然就出現了路。
但是南昭北面領土上的居民分布,比起國域之南,實在是太稀松了。
除了有擴展居民居住地的需求,朝廷好象沒有在無人區搞建設的理由,這種慣例讓風大土薄的北方本來路就少。而北面領土在經歷十多年前的諸多戰事洗禮後,許多道路設施都遭到損毀,這對于本來道路建設就很匱乏的北域,更添行路的困阻。
人少、路也少,外加朝廷目前也沒有把建設的重心偏向北面,間接使北方的貧瘠與落後,與南方對比鮮明,與南昭全國第二大商都湖陽,也就是帝京比起來,更是天差地別。
或許也有一種可能︰這片貧瘠的土地,本來就是南昭皇帝給以後征北預備著的戰場?
如若真是這樣,計劃著今天建得再好,不久以後又要親手毀壞,所以現在不用心這一塊兒,似乎也說得過去……
總之,無論猜測和設想會走向何方,駛發于史靖家,離開京都後向西奔來的三輛馬車,在行過最後一段京都北官道,同時也等于是出了帝京郊界,方向一拐進入宏都地界時,三輛馬車漸漸都慢了下來。
帝京郊界線,亦是那條寬而平,又扎實的官道向北沿伸的盡頭,接頭的是宏都修建延伸出的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