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消雪溶,雀勤花開,春意雖慢,但她還是如一位眼斂靈氣的少女邁著溫柔的碎步到來了。又是一年春來到,亦又是禮正書院一年一次的開學前郊游大會的舉辦之期臨近。
今年是禮正書院第九次舉辦郊游大會,同時也是莫葉第四次參與這種書院野營大會。但今年的大會與往年有一些不一樣,特別之處在于,參會者不再僅是禮正書院的學子,而是禮正書院和山水書院合辦而成。
開學前先舉行郊游大會,這是禮正書院的首創,而今年禮正和山水這兩家教學性質和規模都不相同的書院能夠合作,當然是有原因的。
首先有這個合作意向的是兩家書院的院長。這兩位在各家學子們心中德高望重的夫子私下本就是好友,這個秘密他們也沒有刻意隱藏。兩位書院院長經常互邀對方,或是品茶讀書,或是登山垂釣,這種情況學子們並不少于見到。
院長大人都帶頭行動了,學子們之中當然也會產生因為崇敬、羨慕等諸多原因而效仿夫子的人,所以禮正書院和山水書院之間學子們的交流也開始多了起來,這樣一來刑風和莫葉時常一起馭馬回邢家村在學子們眼里倒也不再是什麼稀奇事。
禮正書院重文而山水書院重武,兩家學子交流起來文武契合,心懷各有千秋,揚己長而補己短,少有發生因為交流而言語沖突的事。隨著時間的推移,兩家學子們中相互結交為友的人越來越多,因此甚至還有人心生感嘆,如果禮正和山水能合並那就好了。
身在禮正的讀書人,多者的最後目標都是科舉入仕,而無論是地方上還是京都中,文武不合都是皇帝陛下以及官場格局中忌諱的事,誰不想在那種風浪旋窩中有一個得力幫手?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書生,總有一絲寄望于今日之武友他日能成為官場中的良助;擅武的山水書院弟子自知若要以武為官,前路更為艱巨,若一朝功成,身邊能有個智囊良友為伴,那也是再好不過。
山水書院中有一部分棄文從武的弟子跟刑風相似,因為不擅詩文而棄文。但不知道山水書院的夫子教習們是怎麼教導弟子的,山水書院的弟子們對于禮正書院那些書生的文才只有羨慕欣賞,少有嫉妒不甘,這倒是與文人氣短的性子大為不同。近朱者赤,時常與山水書院弟子交流的禮正書院書生漸漸也養出一些奇特的心性。
所以得知兩家書院將聯合舉辦郊游大會,私交終于能得到公認,各家的學子們亦是為之而雀躍興奮。而兩位老夫子最終將此決定一錘定音的乃是一個賭約,說起這個賭約的詳細,其實是有些兒戲的。
原因起于禮正書院的授業先生木文。據說是木先生欠了山水書院的弟子刑風好幾次信約,或是說要請吃飯,或是說要約同游玩,諸如此類本來是作為報答刑風曾幫助過他的一些事的謝意,然而這些謝意卻一次又一次的累積起來,眼看積累得越來越多,木先生卻還沒有一點想要兌現承諾的意思。
按禮說木夫子原本也算刑風的半個授業先生,後來刑風轉學去了山水書院,雖然不再在木夫子座下學習,但師恩重道,他與木夫子之間亦算是師學輩分,木夫子就算真的不打算兌現這些承諾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木夫子門內之徒莫褚言竟對此事十分看重,多次在木夫子面前提醒,最後師徒二人因此起了爭執,決斷不下之際,由書院院長提議用一場比賽來了清這積累許久的信諾之債。同時因為刑風現在的身份原因,為公平起見,還邀請了山水書院的弟子來觀賽為證。後來兩家書院院長商議之後,將比賽事項進行了稍許修正,變成了今年郊游大會的‘神秘活動’。
原來每年禮正書院舉辦的郊游大會都由院長負責主持,而負責主持神秘活動的木夫子只會在大會開始那天才會公布有一定考驗性的神秘活動內容,在大會開始之前的幾天就被木夫子的徒弟莫褚言宣揚出來。莫學子解釋破壞規矩的理由是,太了解自己的師父那種變數極快的性子,所以提前告知師兄弟,好讓大家一起監督。
對于這一理由,禮正書院有一部分學子覺得木夫子這種‘變數極快’是他本人的性格魅力,因為這四個字所包含的性格,只要是屬于木夫子的課,就都不會有枯燥的地方,時常趣味盎然;而有一部分沒有說話的學子則默默的感覺到,木夫子對他的這個徒弟還真是愛護有嘉啊所以莫學子的牢騷無論從哪個方面出發,在禮正書院的學子們心中,無疑又是將林杉的光輝形象又粉刷了一遍。
不過,學子們雖然知道賭約必行,但對于如何賭,這倒還是個秘密。盡管如此,這場師徒之間的賭約倒是成了兩家書院合作開辦郊游大會的膠著劑。而首次以弟子身份監督夫子的賽事,兩家學子們對這場‘神秘活動’也早已是無比期待。
從學子們知道這件事到大會的正式開始,中間不過隔了三五天,可是大家卻都覺得這三五天過得著實緩慢,不過卻有一人看著比賽的日子臨近,不禁有些犯愁。
大會開始這天,老天似乎也有興趣湊熱鬧,賞了個大好晴天。林杉騎在自家那匹老馬背上,望著身旁騎在一匹仰首不時嘶鳴幾聲的駿馬背上的莫葉,他的眉間浮上一絲愁色,嘆了口氣說道︰「葉兒,你這馬是從哪兒借來的?你跟它還不熟吧?這太危險了,來,師父把自家的馬讓給你。」
「那可不行。」莫葉的眉眼間有著隱不住的得意神情,輕笑著說道︰「這是方師兄特地挑給我的。他家是養馬大戶,由他挑出的馬一定是他家最快的,所以師父你不要再想設計把它換走。至于安全問題嘛方師兄家是養商馬的,並非烈性十足的軍馬,當然因為這馬的年齡正值壯年,所以性子會比我們家那匹老馬要急躁一些,不過比起邢大哥那匹馬,可是要乖多了,師父你就放心吧。」
莫葉說著伸手撫了撫座下馬兒的額頭,這是莫葉對自家馬兒習慣了的動作,但此時她座下那馬兒甩了甩一雙豎耳,微微的一扭頭,似乎不怎麼喜歡莫葉的這種對馬套近乎的動作。倒是身旁林杉座下的自家老馬輕輕嘶鳴了一聲,似乎是听懂了莫葉綿語藏針、暗諷它老不當用的那一番話,表達了它的一些不滿情緒。
師徒二人各騎一匹馬,于書院學子隊伍出發的後一個時辰行出,沒有通過縣城的石板中街,而是繞著縣城外的白沙大路直接趕赴會場。當他們到達會場地址時,眾位學子們已經做好了觀賽的準備。山水書院弟子和禮正書院學子一左一右分立兩旁,中間讓出三丈余寬的空地,倒是以人為坐標,在一片剛剛開始泛青的草地上形成一條賽道來。
眾學子見林杉和莫葉結伴到來,已是開始遙遙呼喊。
林杉在禮正書院並非主授文課的夫子,他每天幾乎只有一兩節課左右,所教內容其實跟科舉考試的選題範圍離得很遠,嚴苛來說已是近似旁門雜道了。可即是如此,林杉以他每課必有新意的教習方式,在書院于無意之中博得諸多學子的崇拜。更有手快的學子暗暗將林杉授課的全過程不漏一詞半字的筆述下來,私下與自己在其他書院讀書的親朋交流,亦是獲得不少驚嘆聲。所以此刻林杉提韁駕馬,踏著碎步兒走近會場時,不僅是禮正書院的學子,就是山水書院的學子中間也有不少人喊了起來。
「木夫子,看是木夫子來了」
林杉也不客氣,坐在馬上微笑著點頭示意,泰然領受了大家的熱情歡迎。然而他才笑了沒一會兒,于右手邊列隊而立的山水書院弟子中忽然爆發出一陣躁動的呼喊,令林杉和莫葉同時側目。
混雜著「師兄」與「師弟」的不同稱呼聲中,山水書院的弟子們聲音不太整齊的大聲喊道︰「來了,來了」
五年前第一次相逢相識時,刑風十歲,莫葉五歲。如今五年過去,莫葉的身體上有些女性特征才剛剛開始發展,倒顯得她的雙肩變薄,腰身也開始顯窄,不過她年齡尚小,又經過小心的在著裝打扮上進行修飾,這點體格上的變化並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倒是刑風如今已長成十四五歲的少年郎,又在山水書院習武三年有余,本就該開始抽枝拔苗的體格在武訓的鍛煉下,愈發茁壯。
今天他騎馬馳來時,身著一件普通的藍布緊身短衫,頭發亦用藍色布帶干淨利落的束起,發式倒是與莫葉有些相近,但當他騎在他的那匹山水書院的弟子們都知道來路的烈馬背上時,那種已現堅毅輪廓的臉龐上顯露的硬朗氣息卻是與莫葉迥然不同的。
刑風座下這匹三年前還是半大馬駒的野馬經過幾年間與刑風的伴隨磨合,雖然如今已長成壯年,野性著實還是不小,但當它被刑風所駕馭時,不論如何犯野,它也沒有要逆反主人的意思,反而以它的狂烈之氣,助長了刑風之男兒威風,使得今天刑風雖然沒有軍甲在身,只一身布衣已有縱馳之勢,引得山水書院的弟子老遠就注目呼喊。
遠遠看刑風那縱馬疾馳而來的架勢,似乎有些快收不住了,然而山水書院的眾弟子卻大抵知道,應該又是刑風座下那匹野馬在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