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感謝我的救命恩情。」出了丞相府,上了預先安排好的馬車,善詠馬上把不規矩的手收起來。照他師傅嚴肅的個性不想吃冷眼丸還是自動自發的比較好。
「沒人叫你來。」肩上的傷痛比不上听聞蕭炎要將金玉佔為己有的激動。他閉上眼,本來就不佳的臉色更顯灰白。
雖然踫了一鼻子灰,還是有人再接再厲不怕受挫的鼓動三寸不爛之舌。
「師傅,你走投無路了吧?你很需要我對不對?」
「听起來你很幸災樂禍?」他聲冷、音冷,少見大悲大喜如他也有亂了分寸的時候。
「我哪敢?人家是關心你跟師娘,你們要是不能團圓,我的心也不好受。」就算敢也抵死不能有所表現。
「你要是肯安靜半晌我會覺得你表現得更有誠意。」封閉的空間並不晦暗,這邀功的家伙卻嘰哩呱啦個沒完。
「師傅,早就知道你是無情的人,利用過我後就不管人家的感受了。」他要不是殿下的身分實在非常適合去當戲子--唱作俱佳。
「我哪里利用你?」
「利用我的銀戰神……好啦,銀戰神是你一手訓練出來的。」
「讓我下車。」他拒絕跟這麼聒噪的人共處。
「你不顧師娘的死活了嗎?」嘿嘿,就知道凡事打著師娘的招牌絕對就是一枚免死金牌。
「我自己會想辦法!以前我說過你沒有君臨天下的命,不管你怎麼巴結我都沒有用,天命不能改。」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認了啊。」這冷水又不是第一次潑,就當沐澤在師傅「愛」的光輝下……
「知道就別再跟著我,我不會為你改命的。」
「誰要你做那種逆天的事了,那種每天坐起來要擔心被刺,被害、被兄弟背叛的座位,你不信我不在乎那撈什子的皇位?」
若要在歷史留下美名,則當個明君,明君,要有吃苦耐勞任勞任怨的精神,當暴君,是容易多了,管他臭名還是沒名,隨心所欲。
這些呢,也都不要緊,坐上皇位之前,事先就會被師傅罵到臭頭。
老實說,年少時的他的確把繼承大統當作唯一的野心,而且放眼所有的兄弟,有才華的沒腦袋,有思想的沒人緣,有野心的缺乏輔佐能人,他有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才干,而且自信只要手握左文曲程門笑,右破軍胡吹雪,政事、兵術,文武傍左右,到時候百年江山都將歸他一統。
傲笑群雄一點都不難。
「我不知道你何時改變的想法,也不想知道。」他對別人的冷淡不是從今天才開始,偏偏就是很多人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
「師傅,我怎麼听起來你的胳臂都是往外彎的,我這徒弟很不得你疼愛耶。」
程門笑白他一眼,不再同他辯駁。多說無益。
「我說師傅啊……師娘要生肌愈骨的仙丹妙藥為什麼不來問我?我身上就有好幾顆的九轉大還丹,我家的藥倉也是應有盡有,再不濟,皇宮里也隨便你翻……我們交情不同嘛。」
「她不清楚你的來歷,不知道你的身分,不知道你背著那麼大來頭。」可是那份肯為他犧牲的心卻那麼撼動他。
「我……那麼見不得人嗎?」模著自己所向無敵的俊臉,善詠高度懷疑自己的人緣很差。
「讓我下車。」
「師傅要去哪?」師父真的討厭他……
「我要回程府。」
「為了師娘你居然肯回去?!」
「我要證明自己的能力給閻丞相看,我非要金玉不可的決心!」
且看來朝再相遇,風雲際會將不同!
如果說,非要他展示自己的力量才能保護心中重要的人,那麼,就來吧!
善詠嘟起嘴來。「我也要去!」
跟屁蟲!
「我還要去好幾個地方。」再蠢的人也該懂了吧?
不歡迎,就是不歡迎……
「我有馬車,可以送你到任何地方去。」臉皮之厚,善詠是天下之冠了。「閻瑟已經知道你手中有他要造反的證據,你又不肯把證據給我,那我只好一直跟著你,直到水落石出嘍。」
要殺、要砍的戲碼有別人頂著,他不能錯過的是某人將大展神通的風采。
「我不能讓你誅了他九族。」謀反大罪,九族盡誅。到時候金玉也非死不可!
「他想謀奪的是我父王的江山,未來也可能是我的江山,不看牢著點怎麼可以。」
「所以我不能給。」意思很明顯了。
「你不怕我把你歸為叛黨同罪?」
「隨便!你想要我的命隨時可以拿去。」
他是真的不在乎。
他對自己從來沒有在乎過,輕率的過日子,隨遇而安。
但是,這回不行,沒有他娘子的日子真的不行。
「好啦,不說這些,師傅,我們第一程要去哪?」
看起來是甩不掉這鼻涕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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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衛兵在貼了大喜紅字的楠木門外輪流巡視,務必做到滴水不漏,最好連蜘蛛、螞蟻、蟑螂要過路都要盤問清楚。
滴水不漏?他們奉命看顧的是嬌滴滴的小姐,擺出這麼大陣仗只能說大人吃了秤坨鐵了心,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失蹤很久卻又突然出現的大小姐給嫁了。
眼不見心不煩唄。
既然是肥水不落外人田,時間又急促,三書、六禮?簡單,有錢好辦事,閻大丞相府邸一年到頭都在嫁女兒,聘書、禮書、迎親書,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迎親,吆喝下去沒有辦不成的。
這麼急就章,堂堂丞相千金,會不會太潦草?
沒人敢問,也沒人敢答,畢竟事不關己,下人只要把上面交代的事情辦好,項上人頭留著多吃幾碗大米飯就是了!
「誰?」長矛交錯,把婢女攔住。
答應毫無懼色。「我給小姐送膳。」
「答應姊姊,例行公務不得不問,您別掛懷。」其它兩個衛兵圍攏過來。只要答應姊出現,他們就有好料的吃。
「哪會,大家都這麼熟,別客氣了。」
「那就好、就好。」
「另外這份是要給幾位大哥的。」
小籃子一掀開,香味四溢,兩瓶陳年好酒琥珀色的汁液看得兩個衛兵心癢難搔。
「今天加菜啊?」酒香、菜香,逗得肚子里的饞蟲咕咕叫了。
「這是東海送來八百里加急的貢品,我請膳食房的姊姊幫我留的,大哥們站崗辛苦了。」她故意把食物湊近,是富豪門第也不見得吃得起的魚翅、秋蟹、鮑魚。
小小守衛的薪餉只夠三餐飯飽,海鮮珍饈別說享用,就算魚肉也要過年過節才舍得買來奢侈一番,哪見過這樣華麗的食物。
幾個漢子飛快接過藤籃,不忘吩咐答應。「不要待太久,蕭公子來得很勤快,要是被他瞧見我們放水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自從答應出言無狀頂撞了蕭炎之後,他很小人的把答應貶到廚房去。
他就是要讓閻金玉孤立無援,讓小小的貼身女婢知道他的厲害。
「答應知曉,謝謝許大哥。」彎腰為禮,答應進了蘭質小樓。
「小姐,用膳了。」
珠簾垂地,串串珠簾里滿是心事,圓幾小廳托著腮的閻金玉兩眼無神,目光越過自家修築的鐵壁銅牆望向遠方。
「我沒心情。」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度日如年。
她把籃子里的東西淨往小幾上搬。「我要是-就不會這麼說。」
閻金玉的聲音顯得遙遠。「-在廚房沒有人為難-吧?」
「那些都是小事。」
閻金玉偶爾會想,這麼大氣度的答應,是怎麼會淪落到賣身為女婢的?
她應該是那種叱 風雲的女俠才對,當女婢甚委屈了她。
答應撥開那些水藍色的珠串,把她從小廳往外拉。「不吃飯哪來的力氣?」
「我要力氣也沒用。」
把她按坐在花廳的凳子上,把牙箸往她手上塞。「小姐,我要是-一定每天把自己喂得飽飽的,就算逃不出去,罵人的力氣總是要有。」
「-逞了口舌卻被那個王八蛋派到廚房去,又得到什麼?」
「嘿嘿,小姐不知道我的收獲可大了。」
「我要是有-一半的樂觀就好了。」低迷的心情總算不再那麼彷徨。
「天助人助,事情沒有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添了飯,索性把好菜通通夾到碗里面,逼著閻金玉吃下。
閻金玉看著筷子尖白亮的米飯,實在沒食欲。
「小姐,-趕快把這碗飯吃了,吃完,時間大概就差不多了。」她神神秘秘的。
「我不明白……」
「飯吃完就很清楚嘍。」她依舊賣關子,賣得非常用力。
說起來要感謝那個王八兼混蛋的蕭炎,要不是把她往廚房調,鎮日守著小姐的她也沒機會到處亂跑,沒能到處亂跑就踫不到救星嘍。
閻金玉半信半疑的夾了小撮飯入口,想到以前跟程門笑一起用飯的情況心中又是酸楚。
知道她愛吃魚月復,他總是四更未到就往魚碼頭跑,趕在小販前面挑到最新鮮的漁獲。
魚上了桌,魚肚子也總是她一個人吃,夾給他,他老說男人不吃那玩意。
她還愛吃大白菜,為此,他每天授課之前總是要拐到他自己開挖的小菜田里去瞧瞧菜籽發芽沒。
最好笑的是,菜種籽一點動靜也沒有,他不信邪,抓了清水嬸去看才知道大白菜買小苗回來種就能長得又大又肥。
他再接再厲把小菜園子翻了一遍,趁著暮色把綠苗種下去,那表情就像他跟那些無辜的大白菜拚了似的。
幾日過去,他驚喜的抓著她往外跑,指著一根根破土而出的彎芽苗兒對她說︰「發芽了、發芽了……」
她看見他臉上的驕傲。
她仔細瞧了。冒出上的竟然是他最早灑下去的種籽。
相較生氣勃勃的芽,小苗兒的綠翅膀卻因為被某個人澆了太多水底下的根都爛了。
這是他最可愛的地方。
兩人蹲在院子的小圃前幻想大白菜長大時要怎麼收割,幾顆送給清水嬸,幾顆送給住在水田對面的鄰居,剩下的可以腌起來,兩人慢慢的吃……
沒有人吃到那些大白菜……
糾結的心讓她食不下咽。
她想他……好想好想……
「金玉。」
她想太多,有了幻覺嗎?這里怎麼可能听見她夫君的聲音?
然而,稱不上強壯卻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胳臂從後面圈住她,緊緊不放。
她顫抖了。「相公?」
「讓我看看。」
閻金玉回過身不需要確認的投進她日思夜想的懷抱,摟住他的腰像是要把自己融入他的身體里化為一體。
程門笑任她抱著,鼻扉間又充滿了他玉兒的香味。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但是兩心相許卻被迫分開,再相見,男兒淚是再也壓抑不住。
「玉兒。」他緩緩蹲下,用鼻子磨蹭她的,惹得閻金玉薄臉泛紅,臉上又是嬌羞又是歡喜。
「你……第一次這樣喚我。」捧著他的臉,他又瘦了。以前好不容易把他養起來的肉又沒了。
「以後,我都這樣喊。」
「嗯。」重新偎入他的懷中,只要跟他在一起,什麼樣的日子都是幸福啊。
「-啊,像個孩子。」沒有帕子,看見她抽抽噎噎的鼻水,只好貢獻出袖子來。
瞧她臉蛋紅紅、鼻頭紅紅,眼楮也是紅得像兔子一樣,好不叫人憐惜疼愛。
閻金玉的臉更紅了,像顆成熟的柿子,「才沒有咧。」說著、說著,豆大的眼淚又沿著面頰滾下。
「對不起,我來得太慢。」一只袖子恐怕不夠,另一只……也奉上了。
「誰讓你來冒險的?你可知道有多危險,整個小樓都是阿爹的人馬。」她講得辭不達意,卻是最真心的擔憂。
「別擔心我了,-最近一定沒有好好吃飯睡覺,這里都瘦了一大圈。」他所謂的「這里」恰恰就是她最誘人的胸部。
察覺他所指的是哪里,她忍不住嬌嗔-了他一下。
將她侵襲的拳頭包在手心,起身把她抱起,換他坐上圓凳,「別哭了,我心疼。」
「人家看到你高興嘛。」
以指月復擦去她下巴處的淚珠,順道一親芳澤。
他想了好久,還是一樣芬芳的嘴唇。
他在唇邊輾轉了一圈,實在無法饜足,閉上眼,壓體跟心理的,他對著閻金玉媚眼如絲的眸說道︰「我來看看-,不能待太久。」
閻金玉抬起溫存的臉,的眼逐漸有些清醒了。「帶我一起走!」
「還不行。」
「爹爹命令我要改嫁蕭炎。」難道他不在乎嗎?
「我知道,我見過-爹了。」
她驚呼,眼兒直往程門笑身上梭巡。「爹有為難你嗎?你的箭傷還痛嗎?」
「-送來的傷藥很有效。」
那也就是說,他知道她做的蠢事了。
她低下頭,想透過衣料看看他的傷口是不是真的好了。
「以後不許再做這種離開我的事。」
他絕少對她用這種嚴厲的口氣說話,更沒有命令過她做什麼,他的語氣是那麼憂心忡忡,叫她情不能自己。
「不會了……」可是,事已至此,會不會太遲?
見她柔順得像只貓兒,程門笑替她攏了攏額頭的劉海。「-的頭發總算有個樣子了,高興見到答應嗎?」
她點頭,「我更想你……」
「我知道,所以我很快趕來了。」好……有男性的虛榮喔,他喜歡。
「你怎麼來的?外面的衛兵有沒有欺負你?」
「-忘記我也在這座府邸住了好幾年,我無所事事,每天不是睡覺就是閑逛,也許-對這座宅子的了解也沒我多。」大戶人家多得是暗道,而且守在小樓外的駐衛兵早被後勁強悍的陳年老酒灌醉過去,剛剛他進來時听見有人已經就地打起酣來了。
桃花過渡,渡他來看他心中唯一一朵心愛的桃花。
「那我們一起走吧!」拉起裙-,她性急得很。
也難怪她急,明天她就要被強押著嫁人了。
程門笑輕輕卻堅定的握住她的小手,逼迫著她對視自己的眼。「我現在不能帶-走,我們一定,包括答應跟那些衛兵都會失去性命。」
是啊,她已經自私過一回了,那一回害得答應入牢,她身上的皮膚病到現在都還沒好,這次,還要因為自己而牽連更多人嗎?
可是,難道她就只能默默的守著時間到,然後無從選擇的嫁給她不愛的人?
沒有天下江山等待她去折腰,沒有風光霽月等她摘取,她只有無盡寂寞的深閨,連擇夫的選擇也不能。
她握緊衣衫的掌心松了,退了一步,雙手垂下,顯得無盡蕭索。
「先別擺那種臉啊,我還沒說完。」
閻金玉又往後退,受打擊的模樣贏弱得叫人心疼。
眼看她這樣,程門笑強悍的將她捉進懷中,清楚而堅定的在她耳畔說著,「-是個很叫人苦惱的老婆,我常常不知道要怎麼拿-是好,可是,很慶幸-在這麼多門客里選的人是我,不是張三不是李四。我這種性子照理說一輩子很難有女子會青睞我的,所以說,我要是不認真、用力的保護-,我豈不是要打一輩子的光棍?」
「你……胡說,你是好人,像你這麼好的男人再也沒有了。」唉,標準的情人眼中出西施。
「-信我?」
她含淚點頭。
「相信我一定會帶-離開這里,我要從閻丞相的手中光明正大的把-帶走!」
雖然不知道他從哪里找到的自信,可是閻金玉無條件的相信他的話。
她選的男人從來不說空話,一旦出口,就會兌現。
這是她跟他生活在一起得到的最深感觸。
「我等你來接我。」
「一定!」
「姑爺,可以走了吧,時間差不多了。」知趣避到門口去的答應敲了敲門板,知會里面難分難舍的鴛鴦。
閻金玉驚跳。「你要走了?」
「嗯,凡事要小心。」
「你也是。」
兩兩相望,又忘了時辰。
「姑爺!」答應進來拉人了。
人走了,也把空氣中的婉轉旖旎都給帶走了。
「答應!去多裝點飯來,越多越好,干脆整個飯桶都搬過來。」她要把空了很多天的五髒廟給填滿,儲備精力,不只填滿,要撐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