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溪出城踏馬,在郊外繞了幾圈便沒了興致,腦海里滿是雲蘿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他宛若著了魔一般,總是想起那雙如水般靈動光華流轉的眸子,鼻尖似乎有淡淡的桂香縈繞。踏馬歸來,他便靜靜地待在書房,久久沒有出來。
行雲軒,三個飄逸出塵的狂草肆意灑月兌,懸在一個淡雅寧靜的樓閣前,閣樓一樓的一個房間內,一名隨意披著一身寬松衣衫的少年眉頭微蹙,瞧著鋪開在桌面的宣紙久久沒有動靜,少年那縴細白淨,骨節分明的寬大手掌內,正握著一只飽滿的畫筆,無意識的在墨硯中輕點,似是在思量什麼。
少年想了許久,才提起手里的畫筆,望著鋪放在面前的畫卷全神貫注的畫起來。他手中的畫筆宛若游龍,在宣紙上面輕點,在紙上落下一道道優美的弧線,寥寥幾筆便將少女的勾勒出來了。他放下手里的畫筆,又拿起一只較小的畫筆,小心翼翼的在紙上描畫,為少女細細的添上彎彎的柳葉眉,挺翹的小鼻子,櫻桃般的菱形小嘴。最後,才提筆在那雙柳葉眉上畫上了一雙靈動狡黠的眸子。
房間內滿是書香墨香,還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在檀香木書桌兩側,放著幾架書架,上面整齊的堆放著各類書籍,有詩詞,有史書,但更多的還是野史雜記和游記之類的書。靠近窗戶的一角,擺放著一張矮桌,上面放著玉石棋盤和棋子,看起來竟像是和雲如海那套很是相像。書桌後側,放著一張雕花睡榻,上面放著絲質的錦被和瓷質睡枕,瓷枕上面是一對胖乎乎的女乃女圭女圭,瞧著非常討喜。在睡榻旁的案幾上,放著一只青翠若玉竹的玉笛,被小心翼翼的放在錦盒里,瞧著便是主人的心愛之物。
檀木桌上展開的宣紙上,一名豆蔻年華,巧笑嫣然的蒙面少女躍然紙上,尤其是那雙眸子,靈動而又風情萬千。她身著一身湖藍曳地百褶裙,耳垂上是一對翡翠玉石雕成的桂花模樣的耳墜,梳著雙丫髻,玉蔥般的手指扶著站在她身側的丫鬟手臂上,柔弱中透著股堅韌。
而在書房的地面上,還零散的鋪放著一些宣紙,每張畫卷上都是同一名少女,只是她們的神態動作有些些微的差別。少女或是巧笑嫣然的坦然,或是側臉垂眸的無視。或是眉頭微蹙的不耐,或是淺淺含笑的疏離,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那便是少女那嫻雅淡然若桂花一般的氣質。
放下手里的畫筆,百里溪低聲輕嘆口氣,站直身子,揉了揉眉頭,望著檀木桌上剛剛畫好的畫卷和滿屋子零散攤在地上的畫卷,眉頭微微皺起,桃花眼里有些迷茫,到底是哪里不對呢,為什麼他總覺得這畫里的雲蘿缺了些什麼。
「阿離,進來收拾一下。」百里溪揉了揉額頭,有些疲憊的坐在書桌前的靠椅上,嘴里懶洋洋的揚聲叫道。畫了好幾個時辰了吧,他都有些累了。
房間的門被輕輕地推開,一名模樣清秀的俏丫鬟低頭緩步走進來,瞧著散落一地的畫紙,她沒有言語,默默蹲子一一拾起。拿起畫卷,她不由疑惑,這畫卷上面的女子是誰,怎麼她從未見過?瞧見這些畫卷上面的女子竟然全是一人,她臉上的淡然有了絲裂縫,低垂的眼中滿是悲傷,公子,這便是你喜歡的女子麼?伺候了公子那麼些年,她非常清楚,公子畫美人,從來不畫第二幅,可是如今這一地的畫卷卻全是一人,而且今日的公子很奇怪,她便有些了然,這女子,應該是公子喜歡的女子吧。
她抬眸瞧了眼坐在不遠處的公子,復又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一切情緒,她暗自告誡自己,她是阿離,也只能是阿離。公子就算對自己再怎麼溫和親切,她和公子之間,注定了永遠也無法僭越。
百里溪瞥了眼默默收拾畫卷的離歌,低嘆口氣,他如何不明白阿離這個小丫頭心里的小心思,只是,他和她,注定是不可能的,況且,他對離歌,有的只是哥哥對妹妹的關愛,從來就未沒有過男女之情。
「阿離,如今是什麼時辰了?」百里溪毫無形象的伸了個懶腰,桃花眼微微眯著,瞧著窗外隨意的問道。
離歌停下手里的動作,抬起頭來匆匆瞥了眼坐在不遠處的公子,心中有些澀然,心卻控制不住的跳快了幾步,她連忙地垂下頭,長長的睫毛輕覆在眼簾上,掩去了自己的一切情緒,低聲回道,「公子,快到未時了。」
「哦,原來已經這麼晚了。」百里溪微微頷首,怪不得他覺得肚子里有些餓得慌呢,原來都快要到吃晚飯的時候了,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椅子,嘴里問道,「院子里有沒有糕點?我有些餓了,拿些來先墊墊肚子吧。」
離歌心中月復誹,公子,你自從早上進了書房,便沒有吃過東西,如今都快傍晚時分了,你當然會覺得餓啊。離歌听了公子的話,連忙回道,「公子,你稍等,奴婢這就去幫公子拿去。」
「公子,奴婢拿了些桂花糕和綠豆糕來,公子湊合著吃點。」不一會兒,離歌便又回來了,手里還端著一個放滿糕點的盤子。
「桂花糕?拿過來我瞧瞧。」百里溪眼楮一亮,一臉興趣的對離歌吩咐道。
待得離歌將糕點放在了桌子上面,他捻起一塊淡黃色的糕點,低聲詢問道,「這便是桂花糕?」見離歌頷首,他才將糕點塞進嘴里,細細咀嚼了起來。
嗯,很不錯的味道,百里溪微微點著腦袋,又拿起一塊桂花糕吃起來,俊臉上滿是滿足的笑靨。站在一旁的離歌默默站著,眼角余光瞧見公子臉上的神情,心中不由暗自嘀咕,公子以前似乎不太在意糕點的餡啊,難道和公子今兒畫上的那名少女有關?
雲府,桂園。沈媽媽站在院子門口,瞧見馬車緩緩駛來,臉上綻放開歡喜的笑意,皺紋斑駁的臉上滿是喜悅,抬腳便迎了上去。
陽光明媚,少女從馬車上下來,告別了送自己回來的表哥蕭景然和冷臉少年慕容雲逸,才拉著雲玉函的手朝向自己走來的沈媽媽走去。身後,蕭景然和慕容雲逸瞧了幾眼,才翻身上馬離去了。
「姆媽,您走慢點。」雲蘿快走幾步,來到沈媽媽跟前,伸手扶著沈媽**手,有些責備的低聲嗔道,「姆媽,阿蘿說了多少次了,讓您就在院里歇著,阿蘿一會就到了。」
沈媽媽慈愛的輕撫雲蘿的鬢角,笑著道,「姆媽坐不住,就出來看看,姆媽見到蘿姐兒,就想快點看看蘿姐兒。放心,姆媽身子好著呢,蘿姐兒不用擔心。」
雲蘿听了,只得笑嘻嘻的扶著沈媽媽一起朝院子里走去,雲玉函臉上帶笑,心情愉悅地跟在雲蘿身側一起走著。
走進院落,望著院中的一切,雲蘿都感到那般熟悉。才離開的十天,再次見到,竟然有種久違了的感覺。她扶著沈媽**手臂,緩步走在院落里,靈動的眸子滴溜溜的轉著,不住打量著院里的一草一木。
來到桂樹下,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便落在樹下的石桌石凳上面。白色的石桌上,鋪著薄薄的一層桂花花瓣,淡黃色的花瓣積在一起,黃燦燦的,瞧著養眼極了。
她抬頭望向桂樹,桂樹葉子依然蒼郁青翠,桂花卻已經稀稀落落,只剩下零星點點點綴在翠綠的枝葉間,很是不起眼的模樣。雲蘿走過去,伸出右手捻起一小瓣桂花花瓣,放到自己的左手掌心上,細細的打量。
秋天來了,桂花飄散零落的時節又來了。她收回目光,任由手心的桂花花瓣飄落在石桌上,和沈媽媽一起坐在了桂樹下,閑聊起來,雲玉函也跟著坐在雲蘿對面。墨香和茶香則帶著大小包裹,進屋子里收拾去了。
三人坐下還沒有一會,雲老夫人身旁的柳媽媽便來了,她一進院子,便朗聲道,「五小姐,你可回來了,老夫人這些日子可是一個勁念叨你呢。」
雲蘿連忙起身迎了上去,臉上滿是笑意,打趣道,「柳媽媽,阿蘿這凳子還沒坐熱,您老就來了,茶香,快,上茶上糕點,咱可不能不能讓媽媽累著渴著了。」
柳媽媽听了連連擺手笑道,「五小姐,老奴今兒來這還真有事情要說說。昨兒中午,大姑太太帶著表少爺和表小姐回來了,老夫人知道五小姐今兒才回,所以昨兒也就沒來說說,這不,今兒您一回來,老夫人就吩咐老奴來告訴五小姐來了,讓五小姐和六少爺今兒中午的時候去老夫人院子見見大姑太太和表少爺表小姐。」
雲蘿听了臉上一愣,眼中有些迷茫的瞧著柳媽媽,大姑太太?是說自己的大姑姑麼?她好像從未和大姑姑見過。
大姑姑是爹爹嫡親的姐姐吧,似乎听爹爹提起過,好像是嫁給了江南王家嫡次子為妻,十多年前便隨著王家一起搬回祖籍江南去了。如今這都快中秋了,大姑姑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