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娘娘。」來的人是魅影。這個整天跟在傾夜乘身後半步不離身的男子,讓人覺得輕松親善,嚴肅起來的時候卻也大有獨當一面的氣概。否則,傾夜乘不會放心將整個北虞交給他,然後放心地一走就是七年。
「魅影?」縴縴沒有太大的驚詫,抬眸瞥了一眼空蕩蕩的走廊,隨口問道,「主上不回來了麼?」
魅影堪堪避開皇妃娘娘波光流轉的眼眸,低頭看著月亮湖里清凌凌的水流,略略有些做賊心虛的感覺。他連連點頭,回道︰「是啊,最近有些事情比較繁瑣,主上就在御書房暫且睡一晚。娘娘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嗯,我知道你考慮周到的。」縴縴伸手從衣架上拿下一件煙羅紫色披風,走到魅影身邊遞給他,輕聲說道,「這件披風御寒,主上走的匆忙忘記帶了,你幫我拿給主上。一會兒我叫小瞳吩咐御膳房,讓他們把做好的核桃粥送去御膳房。」
「皇妃娘娘比我考慮周到多了」魅影展顏一笑,「皇妃娘娘早些安寢吧,魅影先行告退了。」
看著魅影消失在視線里,縴縴極輕極輕地嘆了口氣,卻在下一個瞬間,略略一怔。總覺得心底有個潮濕的東西在慢悠悠地升浮到所能觸及的地方,卻終究沒能明白過來,所以寧願選擇繼續忽略下去。
春天就在如數個這樣的睡意沉沉的夜晚降臨了,夜幕忽然變得濃烈而靜謐。霓裳宮落里一切富有生命的東西也在這暖暖的時令里悠然煥發出勃勃的生機。
熟睡中的縴縴蓋了一床薄薄的錦被,窗子半開著,偶爾有風穿堂而過,吹著亭閣四角垂下的白色輕羅軟紗,裊裊娜娜地來回搖曳著。安靜的琉璃燈盞依舊在靜靜的燃燒,仿佛整片天地都陷在了一種溫暖安然的境地里。
一陣乍然相悖的冷風忽地襲來,縴縴不自覺地裹了裹被子。她似乎感覺到一團近在咫尺的冷氣驀地撫上了她的眼楮,仿佛有絲絲涼意十足的發兀自跌在了溫潤的脖頸上。她睜開睡意朦朧的眼楮,看見傾夜乘正一動不動地站在床邊認真地凝視著她。
縴縴坐起身來,揉了揉略略疲憊的眼眸,聲音溫柔︰「傾,回來了。」
「嗯,回來了。」傾夜乘輕聲應道,坐來緊緊抱住了她。
縴縴一笑,安心地依偎著身旁一身冷風卻讓人溫暖十足的男子,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很累?」
她望了一眼星辰閃爍的淡青色夜幕,轉過身去凝住他的眸子。他柔軟溫潤的目光里有她所貪戀願意永久停留的溫暖,縴縴同樣看得到在他眸底深處的某個地方有暗流湍急的東西。但究竟是什麼,在這樣一個和風溫暖的夜晚里,她不願意去多想。
于是,她說︰「早些休息吧,我听魅影說最近朝政比較繁瑣,你要注意身子。」
傾夜乘默然點點頭,松開緊緊握著的她的雙手,嘴角緩緩漾起一個讓人安然暖心的笑︰「嗯,我知道。」
他為她掖好被角,低頭看她,眼眸深沉莫辨︰「還有一大堆的事情亟待處理,縴縴,你先睡下,明日不必著急起床……我已處理完事務就回來。」
「嗯,」縴縴乖巧地一笑,睡意早已煙消雲散。在傾夜乘深深吻了她後,縴縴玉臉一紅,無盡嬌羞卻依舊睜著大大的眼楮望著他,「傾,你說以後我們的寶寶叫什麼名字?」
傾夜乘微微一怔,轉而伸出有些涼的手指點了點縴縴的額頭,寵溺地笑道︰「單名一個‘澈’字,可好?」
「澈兒,」縴縴認真地念了一遍,眸子里盈起了點點璀璨的星光,她點頭,欣喜純粹的如同嬰孩,「嗯,我們的寶寶一定也喜歡這個名字。」
已是五更時分,東天有微微泛著青白的雲彩浮光掠影地飄過。夜深露重,傾夜乘不是第一次看著天光從如潑墨一般到一點點變亮。只是,他從來沒有覺得如此疲倦,身心俱疲。縴縴幸福清麗的笑容還在腦海里揮散不去,她念想著他們孩子時眼眸里流動的光,讓人覺得整個天地的時間都靜止了下來。不忍心打碎,不忍心相負。
他讓魅影早些回去休息了,出了鳳凰樓的院門口,傾夜乘卻看見炎痕站在清冷的小徑上,一身在模糊的光亮了看不清楚顏色的長袍,發絲束在冠後,干淨而沉穩。
他的這兩個貼身護衛首領,是十五歲那年父皇派給他的。自是兩個截然相反的性子,一個極會懂得變通,生性活潑幽默;一個沉穩嚴謹,做事一絲不苟面面俱到。魅影和炎痕,自是功夫極高,要不然,這一路風雨而來,他們不會在大大小小的刀刃上過來依舊完好。
看見主上緩步而來,炎痕終于松了一口氣。魅影在將曦妃娘娘中了「無痕妖媚」的消息告訴他後,便帶著一小隊親信部下出去尋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玉面鬼見愁」了。他風風火火地一路趕來鳳凰樓,在院門外與主上幾個的貼身侍衛踫面,便將整件事的前後利害關系思索了個透徹。
這深宮之內,容得下的,都是有心計的人。如曦妃娘娘那般的生活,炎痕想得出有多蕭瑟難過。正因如此,才會讓一個原本明朗單純的女子,不惜一切代價想要換得一人心。
「主上,魅影已去尋‘玉面鬼見愁’了……雖是大海撈針,他不能不試一試。」炎痕壓低聲音問道傾夜乘,神色間的凝重仿佛是與生俱來,「我們去何處?」
傾夜乘想起袁素素那張因為劇烈藥性而變得妖嬈嫵媚的臉,時間一點一滴流失,他在未央宮里時不顧一切想念的那個人此刻或許已經微笑睡去。他呢?
「主上,我怕曦妃娘娘熬不到魅影回來了。」炎痕逆著傾夜乘懾人的氣場,硬著頭皮說道。
傾夜乘狠狠凝起了眉頭,拂袖沉默了片刻後,沉聲說道︰「去未央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