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去參加百川第一鮮比賽的念頭後,蘇櫻對于學廚極為上心,何石也驚喜發現她的確是個學廚的材料,雖然起步晚,導致蘇櫻在力量和技術上極為欠缺,但她耐力悟性都不錯,學起東西來還有股韌勁。
最重要的是憑蘇櫻超乎常人的味覺,完全擁有能獨步廚界的潛力。
在歷經人生最低點後遇到了蘇櫻這樣一塊璞玉,何石無疑又燃起了一絲希望,恨不得將生平所學都掏心挖肺的教給蘇櫻。
如此何石反倒對周梅這個有妙手之稱的廚藝高手很是冷淡,對于她的問題總是敷衍含糊,並沒有教她什麼真才實學。
倍受冷落的周梅暗自有些惱火,但也無從發泄,不想再自討沒趣,便常常出去搜羅更多的食材。
只剩蘇櫻同何石在廚房時,蘇櫻忽然問道︰「你討厭周梅?」
「不敢。」何石正教蘇櫻怎麼料理鮮魚,放下手中方開膛破肚的魚頓了頓才答道。
不敢不代表沒有,蘇櫻便當成是確有此事了,不禁疑惑︰「有什麼過結?」
遲疑了一下,何石放低聲量謹慎道︰「我並非愛說閑話的人,但是大小姐過于急功近利,有些……人品欠佳。」
「哦?」蘇櫻不禁挑眉,她雖然覺得周梅這人不像表面那般良善,但也沒有親眼見過她做過什麼惡事。
「今年我同她一同參加食舉,她本擅長南方菜,但為了討好評審硬要做北方菜去配合評審的口味,此是過于急功近利,這些倒也沒什麼,我還看到她……賄賂負責食舉食材的廚官。」
這種舉動在何石眼里算是天理不容,但蘇櫻听了有些不以為意,走後門這等舉動古今皆有,她見得太多了,並不覺得特別憤怒,有時為了達到目的她也會不擇手段的。
雖然不以為意,不過蘇櫻也不會認同周梅就是,因為周梅的舉動不夠聰明,甚至可以說是多此一舉。
為了迎合評審的口味硬做不擅長的東西無疑很蠢,迎合可以,但也要在能力所及內,不然以周梅的實力也許能考中廚官的,沒能上榜也算是她活該。
「何石,你真是單純。」蘇櫻微微搖頭,這位仁兄都被人斷了一只手了,竟還能有這般淳樸之心,「倒也可愛。」
何止可愛,他的正直程度簡直堪稱國寶,稀罕的讓人覺得可愛呀,她真是撿了個不錯的啟蒙老師。
面上一紅,何石頓時赧然的低頭掩飾,絲毫不明白蘇櫻此話何意,偏巧他一低頭,下面木盆里的一尾活魚躥蹦起來,濺了他一臉腥氣的水珠。
蘇櫻伸手遞去布巾︰「快擦擦吧,一身腥氣就不可愛了。」
忙接過布巾,何石立刻把整張臉蒙了起來,尷尬的掩住了滿面緋紅。
上午同何石學過廚後,蘇櫻沒吃午飯就獨自出了門,一頭就扎進綾河城里大大小小的食肆里,每進去一家便點一道店里最拿手的海鮮河鮮。
她是覺得只在家閉門造車不行,還要多多取長補短,嘗嘗別家的美味,順便滿足她這個吃貨的胃,顯然所謂的「順便」其實才是她的主要目的。
幸而因為她不招周夫人待見,所以周府丫鬟僕從成群都沒分給她一個,正好落得清淨。
連走了三家食肆,蘇櫻吃了一盤青魚燴餅,又嘗過了鱔魚羹,隨後又是銀魚湯,每一道放到現代都是星級作品,可見大唐以食為尊確是不做假的,隨便一家小食肆都廚藝不凡。
除了嘗到了美味外,蘇櫻從食客們的高談闊論中了解到了更多的大唐食尚,原來大唐擁有著嚴格的廚師和食肆的等級制度,除了考食舉可以做廚官外,連想要在食肆中掛名做廚師都要評級。
大唐的每一家食肆都可以去地方司食府申請評級,這個評級是自願參加的,一家食肆每年最多申請兩次,考核很嚴格,司食府會派遣廚官來綜合評定這家食肆的食物質量、膳食環境、廚師水準等,最後給予甲、乙、丙、丁、戊、己六種等級,有點類似現代的星級飯店的感覺。
這個考核很嚴格,但凡是能得到認可,哪怕是個最末的己級都會在民間大受歡迎。通過考核的食肆會得到司食府所發的天味印,這些食肆一般都將此印印在牌匾上讓眾人皆知。
除此之外,無論是否評級的食肆,其主廚必須有司食府認證的品級,而有評級的食肆,其主廚、副廚乃至廚工都有著嚴格的等級要求,若是無法達到要求則剝奪食肆的天味印。
廚師的評級同樣是六個等級,不過還分甲級一等、二等之列,更為復雜一些,這個級別也是在司食府進行考核的。
至于司食府,是專門負責各地方各種與膳食相關的事務的機構,隸屬朝廷最高機構——尚食院管轄,其權力甚至大過地方官府。
在這樣嚴格的要求下,食肆仍然多如牛毛,可見大唐廚師遍地,一牌子落下就能砸死幾個,想在這高手如林中顯山露水必定要有過人的本事。
蘇櫻吃過去的三家食肆都是沒有評級的小店面,待她了解到評級制度後,沿街看著牌匾,看到一家湘竹居的,牌匾上正巧有天味印,便走了進去。
湘竹居的大堂明顯比一般食肆寬敞明亮許多,桌椅整齊干淨,店面雖不是很華美,但四處擺放著漂亮的竹制品,窗格旁還掛了不少畫作,倒是十分雅致。
一進去,蘇櫻就被伙計請到里面坐,她挑了處臨窗的僻靜位置落坐。
這湘竹居倒是名副其實,其拿手菜多是與竹相關的,蘇櫻點了個竹筍魚頭湯,伙計給她沏了一壺茶,之後便坐在那等著上菜。
剛舉起茶杯押下一口,尚未細品滋味,只見一個人影閃過,定楮一看,有個人坐在了蘇櫻對面的位置。
那人著一身月白衫,袖口領邊滾著金線,繡滿了繁復的魚紋,他一坐下來就貓著腰往窗口外瞧,讓蘇櫻正對著他潑墨般的發絲。
難得的清淨被人打攪了,眼皮拉下來,蘇櫻放下茶杯,不輕不重的磕響了桌子。
對方卻渾然未覺,仍舊坐在那朝外不知看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