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莪 第五十六章 別了

作者 ︰ 桂小安

饒余郡王府的動作比我們想象的更快。

我一接到信兒就讓人打點東西,還是因為時間太緊只挑了幾件紅珊瑚的首飾。莞莞在屋里客客氣氣的接待了我們幾人,各人送上的添箱禮她瞧也不瞧直接轉手讓丫鬟收下,自己不過淺聲一一道謝過。我從沒見過這副樣子的莞莞,整個人的生氣仿佛被抽離的一絲不剩,好像一副被繩索牽引著的木偶人,叫人看的心里惶惶然。我和珊言勸了幾句,她也不反駁,也不插話,一言不發听完,嘴角似有若無一絲冷冷笑意,分明是沒听進去的樣子。這情形怎麼好多停留?連午飯都沒用兩個人匆匆忙忙告辭。

剛過了二月節沒幾日,一輛輕便的馬車便在晨曦中由饒余郡王府出發,緩緩駛出了北京城。

我為此很是傷感了一番,雖然知道此後再相見將是相當困難,不過想著好歹有饒余郡王府在,總不至于再不回來了吧。

卻想不到自打這次離開之後,莞莞再沒有回到過她出生長大的北京城,這一別,便是永訣。

這種略顯傷感的氣氛並沒能維持很久,沒過幾日,肅親王從四川凱旋歸來,大捷的喜訊讓紫禁城里的小福臨喜出望外,大肆封賞了一番。饒余郡王的第四子,岳樂,繼承了自己阿瑪的爵位,成了新的郡王。因為和福臨關系親厚,成為安親王,已經是後話了。

緊接著便到了三月三,照例各府女眷都是要湊在一處踏春祈福的,今年肅親王出了大風頭,他家福晉下的帖子沒幾家女眷會推辭的,我和珊言一向也不會例外。

因為我這位堂嫂又是嫡福晉的親妹妹,到了正日子便比別家去的稍稍早了一些。剛坐下還沒喝上口水,肅親王府的格格珍兒便跟著嬤嬤來問安,一進門便笑著嚷道︰「小姑姑,小姑姑,上次我額娘做的橙子酥你吃完了沒有,好吃不好吃呀。」

我登時鬧了個大紅臉,嫡福晉忍不住捏著帕子笑道︰「好嘛,叫你以後還敢貪嘴……」

肅親王福晉也有點赧然,嗔道︰「都這麼大個人兒了,怎麼還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叫人。」

嫡福晉笑道︰「珍兒這性子還不是跟你學的,你還有臉罵人?好了好了,瞧你,再把孩子嚇著了。」

之後依次規規矩矩的見了禮,嫡福晉和側福晉留在上房和豪格福晉,多鐸的的福晉,還有其他幾位到的早的福晉說些家長里短,我被珍兒拉著往廂房去坐著說話。

一進屋她便含笑請了一個雙安,道︰「我可是要好好謝謝小姑姑,上次你讓我額娘帶過來的那套漆木梳子好看極了,連璟兒上次從阿瑪手里要來的都被比下去了呢。」

我听著她一口一個小姑姑,不自覺的拿出些長輩的口吻來︰「我給你的東西,是因為你喜歡,才留心去尋的,誰教你和人攀比去了?要是這樣,我下次見了好東西也不幫你留著了。」

說完又覺得自己口氣重了些,復道︰「說起來,怎麼沒瞧見璟兒,我前幾天又翻出來一對瑪瑙紅的鐲子,瞧著還不錯,特意留給你們倆人的。」

話音未落便有清脆悅耳鸝聲傳來︰「真的麼,小姑姑給我留什麼好東西了。」除了璟兒再沒別人。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連忙讓明意把東西拿出來,道︰「這可真是漢人說的‘說曹操曹操到’,真是巧的很,璟兒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在外頭听我和你姐姐說話來著。」

璟兒上前行了個禮,連聲撒嬌道︰「小姑姑又欺負我,人家明明是剛去上房請了安,走到門口就听見小姑姑有好東西,怕冷落了姑姑才連忙開口的,怎麼就成了偷听。上次姑姑只給了姐姐一套漂亮的梳子,都沒有想到我,我還沒有生氣呢。」

我笑罵道︰「瞧瞧,我才說一句,你就有一車話等著我,咱們今兒可要好好說道說道,我怎麼偏心了。明明我讓你額娘給你們姐妹幾個捎回來的東西都是一樣的,不過是因為恰好得了套梳子,知道你姐姐喜歡,便拿了來,趕明兒要是見到你喜歡的翡翠石,我也肯定給你留下來。怎麼就成了你嘴里的偏心小氣了。」

璟兒便笑道︰「姐姐,姐姐你快來評評理,到底是誰一開口便是一車話,繞來繞去听得人腦仁兒疼。明明是長輩姑姑的,還……」

話沒說完我便作勢要敲她,氣道︰「好你個丫頭,還知道我是你姑姑,這麼沒大沒小的,是在和你姑姑說話的樣子麼。」

話音未落幾個人鬧成一團,我同她們倆說起來年歲差不多,一向相熟玩鬧慣了的,幾個人又是出了名的活寶性子,丫鬟們早就見怪不怪只待在一邊忍著笑瞧著,倒一個個憋得難受的很。

鬧了好一陣,忽然珍兒笑著怪叫一聲,抬頭,瞧見珊言正倚著門笑吟吟瞧著,兩個人笑著喊言姐姐。

我笑道︰「這是做什麼,既來了,怎麼丫鬟也不知道出聲,你就擎等著瞧我們的笑話呢是不是。」

她這才進來,忍不住笑︰「幸虧剛才上房的幾位格格沒和我一道來。人家都說攝政王府的格格性子日漸平和,要是叫她們瞧見你這幅瘋瘋癲癲的樣子,你好容易挽回來的形象又付之東流了。」

我咬牙道︰「少打趣兒我。」忽然福至心靈想起一件事,笑道︰「說起來,她們倆人叫我姑姑,卻叫你姐姐,那你是該叫我什麼好呢?」

珊言連聲笑道︰「可是瘋魔了,想佔便宜想瘋了不是。」

說話間又依次進來幾個格格,關系有親有疏,卻都是常常見面的,只是到底人多了,不比之前說話隨意,少不得將話題轉到京城時興的胭脂水粉宮花首飾上頭。

說了一陣,偏偏就有那不識趣兒的人巴巴提起莞莞,道︰「說起來可惜了,今年饒余郡王府的七格格不在,她最熟悉京里面的珠子商行了,我上次還想擺月兌她替我尋幾顆南珠做頭面呢。」

又面向我和珊言道︰「喲,險些忘了,您二位同七格格一向好得很呢,不知道她有什麼信兒沒有。」

我微微有些沉了臉,心中月復誹說莞莞又不是商賈,你以為你拜托她她就真的會替你去尋什麼勞什子珠子來麼?你要是真有這個體面,早點不說出來,如今莞莞也不在京城了你隨便說去也沒人能駁斥你了。不過這話卻不能直白的說出來,暗暗咬咬牙不語。

珊言這樣好脾氣的也有些不忿,柔柔笑道︰「她到底是郡王府的格格,又是待嫁的,哪能隨隨便便給我們寫信兒?別說是她們郡王府了,就是我們隨隨便便誰府上也不成呀,我倒沒听說哪家這麼沒家教的。」

珊言「沒家教」的話都說出口了,那人還不知趣兒的辯白道︰「我也是好意,不是說七格格私相授受,而是郡王府好歹也該遞個信兒才是,省的我們擔心呢。」

據我和珊言打交道的經驗看來,她就是屬貓的,再大的火氣你順順毛,順著她的意思說兩句就平息了,可要是逆毛,那就是自討苦吃了。

果不其然,那邊那個險些炸毛,表面上笑意似乎更濃周身透出是寒意我在對面都能清晰感受到。

只見她不緊不慢喝了口茶,道︰「這話說的好生奇怪,莞莞跟著王府里的人回奉天,這有什麼可不放心的,我竟不知道哪家的下人這樣靠不住的。縱然我們退一步來說,你既然在莞莞面前有這樣大的體面,都能指使她替你東奔西走干這干那了,怎麼當初莞莞走的時候我們去送她,沒瞧見你的人影兒呢?我們既去送了她,自然知道她諸事都是妥妥當當的,自然不會擔心。咱們再退一步來說好了,你怎麼知道郡王府沒個消息來呢?我們明明都接到信兒了。這也沒關系,她們府上一時間疏忽也是有的,我听說今天饒余郡王府也有人來,咱們過去問候一聲也是人之常情。我雖然不知道莞莞同什麼珠子鋪子相熟,不過你既然這樣說了咱們也這樣听了信了,今天他們家八格格也在,莞莞熟悉的東西沒道理他們家八格格不熟悉,你只管去托了她就是了,也省的誤了您的事兒。」

這一大段話跟連珠炮似得 里啪啦倒出來,早有看不慣的人撲哧一聲笑出來,說話那姑娘就算是再愚鈍不能此時也知道是惹毛了太歲,嚅囁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臉直紅到耳朵根兒。本來安慰人打圓場的事兒是珊言干熟了的,這會兒沒人來出頭一下子場面很是有些尷尬。我有些頭痛,難得想起畢竟是肅親王府的東道,偷偷捅了捅珍兒,她咬咬唇故意大聲說些別的話題,璟兒是個一點就透的連忙接上話來,二人一唱一和了半天才好容易將氣氛重新活絡起來。當然,我留意一下,那位惹事兒的姑娘往後再沒敢開口多說一句話,挨了大約一盞茶時間便借口去更衣,然後直到開席也沒再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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