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後慣例嫡福晉是要多留一回兒幫著肅親王福晉料理雜物的,其實主要還是為了多爭取點說體己話的時間。我和璟兒珍兒自然是有眼色的,見正房里人退得差不多了也跟著跑到她們住的院子里去說話。
兩個人都是活絡親熱的性子,只是到底我比她們高了一輩,年紀偏偏相差無幾,所以相處起來總有點隔閡尷尬,不如同珊言在一起時候來的無所顧忌。
兩個人同住一個院子,就在正院後面,進了垂花門,繞過五彩琉璃花開富貴影壁牆,長方形的院子被青石分成等大的四塊,東北角有株高大的合歡樹,下面是青石桌椅,西北角則是一溜兒美人蕉,其間間或種著林林總總時新花卉,有些開的正好有些還是含苞待放。兩人分住東西廂房,上首高大三間正房,一明兩暗,兩側帶有耳房,抄手游廊相連,是共用待客的地方,二人日常起息也大多在這里。
跟著二人入內,明間當中一架青銅纏枝葡萄紋鏡,兩邊青花喜鵲登梅紋樣和琺瑯彩繪西洋景美人各一。
幾人迤邐進了東邊次間。沿窗擺了一張大炕,炕桌上還隨意散落著幾本書,珍兒見了有些臉紅連忙上前收拾,引我往上首坐了,赧然道︰「我早上起來想著沒事做便翻了翻書,也沒收拾便急急忙忙往前面去了,這樣亂你可別嫌棄呀。」
我不禁笑道︰「你這是怎麼啦,平日里見著挺潑辣一人的,這會子怎麼這樣小家子氣起來了。好端端的,我還會挑你的禮不成?快坐下吧,讓丫鬟把你這里好的茶點都拿出來。」
璟兒大咧咧在丫鬟端來的凳子上坐了,撇著嘴笑道︰「做什麼,難道剛吃過飯你就餓了不成?還是干脆就沒吃飽?這咱們可得說清楚了,省的好像讓您受了委屈一樣。」
我笑著啐了一口,道︰「怎麼,我喝你口水還能吃窮了你去不成?」
茶是香甜的八寶茶,只是剛吃了飯吃在嘴里有些膩,不過淺淺抿了口就放下,珍兒也有些皺眉,只是見璟兒吃的香甜,還一臉奇怪的看著我們倆道︰「怎麼了,難道不夠甜?我吃著很好呢。」
我瞧著這樣子還能說什麼?只能委婉道︰「你,不膩麼。」
珍兒則更直接,把茶端給身邊丫鬟道︰「替我換杯***來,連冰糖也不要放,淡一些就好。」又轉向我︰「你要嘗嘗麼?我才得的***,跟宮里面學的法子和茶葉末兒封在一起,味兒很不錯的。」
自然忙不迭的點頭,珍兒忍不住笑道︰「這樣說起來,上次額娘合該把橙子酥給璟兒嘗嘗,反正我嘗著是膩得很,也不知道你是怎麼能吃得下去的。」眼珠子一轉,笑道︰「小姑姑你該不會是壓根兒就沒吃糊弄我額娘吧。」
我咬牙道︰「我倒想瞧瞧一匣子橙子酥能在你嘴里說上幾年去。我自然是吃完了的,那麼好吃的東西我怎麼舍得不吃?又不是一口氣兒吃完一匣子,我等會還打算去找你額娘把你們府上的都討了去呢。」
璟兒捏了顆蜜棗在嘴里含糊不清的搶著道︰「隨便隨便,反正我不心疼,只要不是把我額娘討了去就成。」
珍兒點著她的腦門笑道︰「吃著東西還堵不住你的嘴不是。」
又朝我道︰「說起來你今天沒口福了,我們府上新換了個廚子,經他手弄出來的羊女乃一點怪味兒都沒有,做出來的酸酪也比別處的好吃,只是這會兒你吃不下,要不我叫人裝了帶回去,只是這些還是當即吃好吃。」
我笑道︰「今天桌上那幾道點心就是他做的吧,我吃著比宮里太後娘娘的小廚房里的還好吃些呢,特別是那道見風消,當真是酥得很。」
「可不是,對了,說起來了,宮里面不是讓幾家福晉明兒進宮說話去,你去不?」
「這樣的事兒自然是我額娘做主的,哪里輪的上我去插話?不過你也甭擔心,你額娘肯定現在正在和你額娘說這話呢,我想應該是差不多的。」
果然,當天回府後,我照常請了安準備回去,嫡福晉道︰「明兒我說好了和肅親王福晉一道進宮去的,你也一起去吧,我記得你新做了件蔥綠春衫的,就穿那件吧瞧著清爽。」
我點頭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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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進宮,原來是淑太妃做東,在御花園水邊設宴請兩宮皇太後,又請了幾位太妃和福晉作陪。遠遠的就瞧見一派奼紫嫣紅,當中最亮眼的還屬穿了猩猩紅滾金邊披風珊言,最起碼我是一眼就瞧見了她。
上前一一見了禮,和珊言站在一處,就听見貴太妃笑道︰「快瞧瞧,一個穿著石青斗篷,清爽,一個穿了大紅色,喜慶,這姐倆兒站在一處,怎麼瞧怎麼好,讓人都看不夠。」
哲哲笑道︰「那還不是因為年輕,你年輕的時候也是大美人呢,誰不知道咱的貴妃美得,把唐朝那位都比下去了。」
貴太妃「哎呀」一聲,連聲道︰「可是折煞我了。您就愛拿我尋開心吶。」
哲哲笑道︰「我哪有,我這可是真心夸你呢。」又轉過身來拉著我和珊言的手道︰「這倆孩子也是真心討人喜歡,哀家這里也沒準備,好東西都讓豪格家的那倆猴兒給騙走了,這樣,一人一只鐲子,我也不偏心。」
遞給我的是一只淺綠色的藍田玉鐲,並不算頂級名貴,難得的是做工上乘,入手溫潤,按我的見識,應該是她常帶著的東西,算是養的極好的玉。珊言手里的卻是一只簇新金鐲子,上面嵌了紅寶石的,華美異常。
兩人規矩謝過,貴太妃道︰「你們可是得了好東西了,太後娘娘隨隨便便拿出來的東西都不得了,我也少不得拿點什麼給你們,只是比不上太後娘娘的萬一,你們可別嫌棄。」
說著也從手上褪了鐲子遞過來,是一對白玉鐲子,一人一只,明顯也不是凡品。這樣子倒有點像是打擂台了,哲哲不願意多說,只淺淺頷首示意我們收下,待道謝過之後方笑道︰「東西也得了,你們小孩子自然是不願意陪著我們老太婆絮絮叨叨的,到一邊玩去吧。」
兩人少不得又客套兩句方才退下來,一直到了遠處才不約而同的長舒一口氣。珊言道︰「我說,你得了賞賜,怎麼還好像剛從刑場上下來一樣。」
我道︰「你不也是一樣,還好意思說我。」
珊言搖頭道︰「我可不一樣,你不知道,我剛從跟讓人放在火上烤一樣。我要是早知道今天是淑太妃做東,而且,而且你知道是為什麼?還不是為了蒙古那位什麼老福晉,我,」
「你怎麼?你不照樣還得來。」
「就算是來,我何苦打扮的這樣出挑,隨隨便便就來了就是了。」
「話說起來,你怎麼今兒這樣打扮,你就不怕被宮里的貴人看上,把你留在宮里。」
珊言苦笑道︰「說起來我和我額娘也是在賭吧,是故意這樣打扮的。你知道太後娘娘挑中的未來皇後還是她們科爾沁家的人,自然而然的,也是人之常情,就不希望做妃子的太出挑,況且我阿瑪身份又高,她們自然不願意我回頭和未來的皇後較勁。而且說到底我的年紀也大了些,落選是十有八九穩得了,我還就怕給她們落個大方得體的印象來呢。至于說別的皇子福晉,我額娘未必沒有存了這樣的心思在。」
我不由笑道︰「那可是好了,你要是做了哪家的皇子福晉,咱們就當真成了親戚了。」
珊言難得臉一紅,咬牙道︰「你少打趣兒我。咱們想做親戚還不容易,我家里還有好幾個沒成親的兄弟呢,你做了我的嫂子或是弟妹豈不是更方便。」
復道︰「和你正經說話呢。你可帶了什麼衣裳,我原以為進宮應個卯兒就了事兒的,只帶了這一身衣裳,現在越想越難受,你要是帶了件什麼衣裳,就給我換換,我回頭賠你一匹雲錦緞子。」
我笑著啐道︰「誰稀罕你家的緞子,只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的衣裳只怕你也穿不下,回頭再治你一個失儀之罪可如何是好。」
珊言道︰「小些也無妨,左右今天風大,又一直在外面設宴的,橫豎穿著披風呢,做到桌上我又不會去她們面前走動,咱們自己不說,誰留心這些吶。」
我想了想,有叫了明意近前確認了,才道︰「阿彌陀佛,我還帶了件蛋青色的素面衣裳,還沒上過身,做的也大了些,只是單薄了些。」
珊言連忙道︰「那就成了,叫你丫鬟拿過來就是了。」
我白了她一眼道︰「你難道打算就在這里換衣裳了不成?我同十三、十四兩位公主倒還算相熟,讓她們給我尋個換衣裳的地方還是使得的。」
明意剛才已經跑去拿衣裳了,我找機會湊到十三身邊,也沒明說,只說想尋個地兒換身衣裳,她想了想道︰「這里同鐘粹宮離得近,哪兒也沒人住,倒是用這小廚房預備著茶水什麼的,你既然不想驚動了人,那正好廚房的人我也認識,找個屋子換身衣裳還是使得的,好歹離開宴還有一會兒呢。」
珊言大喜過望,連聲道謝,我趁機替二人引薦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