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三四天是嫡福晉照例入宮請安的日子。
我正百無聊賴著,忽然听見太監通傳一句說是太妃帶了十三公主來了。說話間一行人逶迤進來,急忙起身,兩下見禮罷,復歸落座。太妃扶著丫鬟的手給兩宮太後行了大禮方才笑道︰「臣妾病了這幾天,今兒覺得好些了,便想著來給兩宮太後道一聲吉祥的。卻沒想著攝政王福晉在,是我唐突了。福晉,別氣我不知禮數。」
嫡福晉欠身頷首,笑道︰「太妃哪里的話,我怎麼敢當?」
上面敘話,十三撿了張離我近的座椅落座定,輕聲道︰「我找你有事兒說。」
我被她的神情嚇了一跳,連忙道︰「怎麼了?」
她卻笑道︰「你這樣緊張做什麼?不過是我想問問你,若是下帖子請你們幾家格格進宮頑?你給不給我這個面子。」
我長舒一口氣道︰「哎呦嚇死我,我還以為怎麼了呢。你的面子,我自然是要給的,甭說下帖子了,你現在把我拐了去,我也不多說什麼。」
她笑著啐了一口︰「你這話說的把我說成了什麼?好像是街面上拍花子的,怎麼就把你拐走了?成啦成啦別鬧了,我再問你一句正經話,你的意思,我若是再請一請那日見得珊言格格呢。」
我繼續戲謔︰「我哪句話不是正經了?至于珊言,你剛見了她這一面,就瞧上人家了不成?」
「瞧你這話說的,越來越沒個正經了。」十三本是不慣這樣開玩笑的人,听了這話面上飛紅一片,終于不負眾望的引來兩位太後的關注。
哲哲笑著問道︰「這是怎麼了?天還不熱呢,十三的臉怎麼一下子紅成這樣?」
我趕忙接腔道︰「回娘娘的話,我和公主講了幾句挺新鮮的玩笑話而已。」
哲哲這才慢慢「哦」了一聲,轉向其他幾個人道︰「我真羨慕她們這樣的年紀,整日介兒沒一點煩心事兒,愛笑愛鬧的。」
又向我們倆道︰「成啦,十三的性子我知道,是個穩重孩子。東莪這丫頭我更知道,是個沒正形的。好孩子,你們自己上別處玩去吧,省的因為陪我們幾個老婆子說話再悶壞咯。」
她雖然這樣說,我們倆哪里敢當真跑遠去玩?此時天氣漸暖,院子里不知道從哪里移來的迎春花卻開得還極好,金黃的小花兒精致至極。我瞧著欣喜,便拉了十三一道去瞧。還不忘感慨道︰「迎春花迎春花,沒想到現在都三月了,還能瞧見這樣好的。」
十三卻道︰「這有什麼難的,你難道沒听說過武周的則天女皇,要百花在冬日盛開的典故麼?」話一出口便是一竦,連忙抬頭瞧四周。還好雖然有幾個宮人跟著,卻都離得有一定距離。這才松了口氣,更是壓低了聲音道︰「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我……」
我連忙擺手示意她不必解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
又特意岔開話題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特別喜歡這種小花,真的是說不上理由的喜歡。論美,她比不上牡丹雍容華貴,比不上芍藥姿色傾國,論高潔,她更比不上梅花迎風而立。可你瞧這金燦燦一簇,怎麼看,都叫人覺得心里暖烘烘的。」
她點一點頭︰「我還是頭一回听人贊美迎春,不過,你說的很有道理。」過了一會兒,道︰「正好,我問你。你瞧我下帖子請你,珊言格格,豫通親王和大哥家里的幾位格格可好?」
我想了想道︰「你是東道,自然該以你的意思為主的。就算是以我這個外人的眼光來瞧,也是極好的。只是,你打算把時間定在什麼時候?」
她含了一點笑意卻不到眼楮︰「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麼,放心吧,不會誤了你們出去避暑的行程的。」
我奇怪道︰「這話說的,怎麼和你不去一樣。」
她搖搖頭︰「你也瞧見了,我額娘病怏怏的,我怎麼好丟下她自己去玩?更何況……」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在宮里一向是不大得寵的,這樣的事兒,未必能輪到她的頭上。于是握著她的手甚誠懇道︰「我說這話你別多心,你要是有什麼要我帶的,回頭寫了條子叫人捎給我,我一定照辦。」
她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心的,只是這宮里,我要些什麼的體面還是有的。你放心吧,我要是想起來什麼,一定叫你知道。你若是有心,出門在外給我尋點宮里面不常見的稀罕玩意兒帶回來,我就十分知足了。」
我笑道︰「這個容易的很,我一定不叫你失望的。」
我同她又商議了幾句具體的安排,人間四月天,由頭是極好找的,人也都是同我相熟的,橫豎出不了亂子。
等回府之後並不急著向嫡福晉提起,橫豎等帖子下來再說也不遲。
我陪著她回上房略略坐了一刻就打算告退。她卻叫住我道︰「今兒太後說起來出巡的事兒,雖說還有一個多月,卻一轉眼就過去了。我才覺得該早些做準備的好。你屋里打算帶誰去,打算留誰?可有個打算了?」
這事兒我和兩位嬤嬤,小敬子還有屋里幾個大丫鬟都說起來過,雖沒有定下來也有個大概月復稿,道︰「原也提起來過,兩位嬤嬤年紀大了,怕是禁不起顛簸,何況家里也都留些可靠的人,因而是打算叫她們兩個留下來的。另外我屋里頭一等的大丫頭打算留下殷然幫襯著兩位嬤嬤,叫染雙跟著。明意和素素我都打算帶上的,另外再帶一個筆墨上伺候的大丫鬟便夠了。至于跑腿的小丫頭,選幾個機靈的帶上就好。」
嫡福晉听我說的時候一直點頭︰「听著倒是有理有據的,你屋里的幾個大丫鬟我都看在眼里,特別殷然染雙兩個,做事兒沉穩,只是年紀有些大了。說起來,我一直說給你添幾個人的,總混忘了。翠鳥,叫雲雀,鷺鷥進來。」
翠鳥答應一聲去了,我繼續道︰「額娘,我還想求您件事兒,也不知道合不合規矩,不敢自作主張。我想叫我屋里的小敬子也跟著去。他原是會騎馬的,叫他騎馬跟著我的車成麼?」
嫡福晉刮著茶葉末子不動聲色︰「規矩倒說得過去,可你得說個道理出來,能說服的了我,我便許了你。」
這便已然有了七八分準了,我高興的嚷嚷一句︰「謝謝額娘。」想了想不能太著痕跡,才斂色道︰「他一向在我屋里伺候,我習慣了一回事。更重要的是,這次出去,又不光是咱們一家,宮里的侍衛啦太監啦那麼多,丫鬟們出面到底不如他出面合適,額娘您說呢。」
嫡福晉這才笑道︰「行啦,我準了。本來嘛,多帶一個人,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我本來也有意思帶了他去。那孩子挺機靈的,跟在你身邊也沒什麼不好的。」
說話間翠鳥已經領了人進來,跪在地上請安道︰「奴婢給福晉請安,給格格請安。」嫡福晉叫了起來,我抬頭打量,年紀都不過十三四,長得也只是中上,倒是挺讓人舒服的長相。嫡福晉道︰「這兩個丫頭雖然年紀小些,卻還算是聰明,往後就歸到你屋里去吧,月錢還在我這邊領。」
我連忙道︰「這怎麼好?還是走我的帳吧,橫豎我還養得起兩個丫頭。既然是額娘賞的人,翠鳥姐姐,你就按我屋里那八個大丫頭的月例扣吧。」
嫡福晉略一沉吟道一句「這樣也好」便應了,那兩人見嫡福晉沒有反對的意思連忙跪下來謝恩。嫡福晉又道︰「既然跟了你,便由你做主給她們換個名字吧,沒道理去了你屋里還隨著我屋里丫鬟的名字叫。」
我倒一向不在乎這個,倒也不是穿越的通病什麼人權的,而是因為我懶得起名字。不過的確不適合再繼續這‘鳥’名了,于是問道︰「你們本名叫什麼?」
那個看起來年歲略大些的丫頭道︰「奴婢本名小玉。」另一個叫……二丫,咳咳咳咳。我咳嗽一聲,忽然想起來唐詩里面有一句「雙成小玉喚青娥」很是應景,便道︰「小玉倒罷了,另一個不如就改名叫個雙成吧。當然你若是不喜歡便罷了。」
雙成連忙道︰「格格賜名,奴婢哪里敢有不喜歡的道理,奴婢多謝格格賜名。」
這客套話說的,嗨,沒辦法。
人也領了,該商定的也都商定了,我再次提出告辭。然後去後院看望了一下我們家的小阿哥。他也要一起去,所以師傅提前加大了作業量,我進去的時候他正咬著羊毛筆滿臉愁雲慘淡的樣子。我虛情假意的安慰了他一會兒便溜了,從角門出去穿過花園,又到側福晉的院子里點了個卯,匯報一下各種情況,然後捎了幾大碗蒸菜回去。
晚飯都是我喜歡的樣式,慢悠悠吃完,想著過幾天又能見到十三十四珊言等人,還有一個多月後的出巡。我覺得,這個世界,真是美好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