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吐血只是個預兆而已,藍言新這幾天一直做好發病的心里準備。雖然已經經歷了無數次,但每次想到病發時那難以忍受的疼痛藍言新都忍不住的顫栗,以前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空間,所以現在藍言新只祈求自己發病的時候房子里只有自己一個人。在藍言新看來,人可以有弱點,但這弱點絕對不可以讓別人知道,尤其是自己的敵人,因為誰都不知道普通的弱點在經過敵人的開發後會不會變成致命的,更何況自己那本就是致命的弱點,那尹正炫他們是自己的敵人嗎?這藍言新不敢肯定,但是防止自己的弱點被敵人知道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將自己的弱點告訴任何人。
下午正是趕通告的高峰期,所以整棟別墅只剩下藍言新一個人。收下晾在露天陽台上的衣服,一一疊好,然後分別送到不同人的臥房里,一樓韓澤和景川的衣服已經送了進去,正準備上樓的藍言新感覺到胃部的一陣刺痛,藍言新停下腳步微微昂了下頭,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的吐出來以此讓自己冷靜,表面上已經安靜下來,但從那握著衣服顫抖的手可以知道她並不像臉上表現出的那麼坦然。將剩下來的衣服帶到自己的房間,隨手把門反鎖上,將衣服放到床邊的櫃子上,然後躺下了來。歪過頭看了看窗外被陽光照射的蔥郁的大樹,藍言新閉上眼,等待著屬于自己的災難。
疼痛由胃部慢慢散開,不到十分鐘已經襲遍全身,身體內每一個細胞都在接受著分配給它們的疼痛,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的,藍言新覺得自己能夠感覺到細胞被針刺下去時的刺痛,那痛來的太具體,具體的讓藍言新分不開身去听來自每一個細胞對那忽然到來的刺痛的控訴。藍言新很安靜的躺在床上,安靜的一動不動,身體上只有因為呼吸而產生的起伏,因為她知道自己任何輕微的動作都會給自己帶來撕裂般的疼痛,那疼痛自己能夠承受的住,但卻拼了命的不願多承受一分,因為那太難熬了,除了自己沒人會體會得到的,前幾天的頭痛和這比起來藍言新會覺得那是一種幸福。身上已經濕透了,那全是因為隱忍而流下的汗水,如果可以選擇的話,現在給藍言新一條死路她也會毫不猶豫的走上去,可現實卻是自己不能死,因為還有很多的事情沒有做,所以死路也沒有了,為什麼這麼清醒了,如果暈過去多好啊正在藍言新想著如何才能讓自己不再那麼痛時,一連串的音符傳進了她的耳朵,藍言新知道那是鋼琴發出的聲音,鋼琴發出的聲音很舒緩很柔和,像一片漫步在天空的白雲般,從聲音可以看出彈奏的人並不急于按下下一個琴鍵,舒緩的旋律讓人想象著音符環繞在指間的美好畫面,同時也讓人感覺到蘊藏在音符里的悲傷。是的,悲傷。藍言新听著鋼琴發出的聲音是不自覺的想到當年自己一轉身就看見藍言凝一身鮮血的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場景,而此時此刻的藍言新再次想到當初的情景時已經沒有了當時劇烈的痛不欲生,只有綿延一世的憂傷,這憂傷淡淡的,卻讓藍言新覺得有一口氣流悶在了心口處,吐不出來卻也不能無緣無故的消失,逼得人只想流眼淚。憂傷沒有消逝,時間卻在那憂傷纏繞著藍言新的時候流失了,在藍言新覺得該從夢里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身上的疼痛已經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消失了。
凌鐘賢回來的時候望著空蕩蕩的別墅才發現自己並沒有像沈易凡那樣將整棟別墅逛了個遍,看著位于自己前方的門凌鐘賢徑直走了過去。「第一個就是你了。」可讓凌鐘賢沒有想到的是今天才決定的參觀就止步于他的第一站了。凌鐘賢打開門才知道這間屋子是一間琴房,直接與外界接觸的一面用窗戶取代了牆面,因此外面的景色一覽無余,窗戶是朝著東方的,可以看見令無數人向往的日出,而已經是傍晚的此時,可以透過那巨大的落地窗看見籠罩在橘黃色夕陽中的一切,別墅在草地上投下了一片陰影,凌鐘賢順著那陰影望向遠處一片橘黃的萬物,原本參觀的新奇被心中涌起的傷感代替,消失的無影無蹤。側對著落地窗的潔白的鋼琴,搭配著同樣潔白的凳子,這就是整間琴房僅有的東西,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召喚著隱藏在凌鐘賢心中的悲痛,提醒著他自己最愛的人至今仍舊躺在醫院不知何時會醒。坐到凳子上,抬起雙手搭在琴鍵,接下來動作不是靠腦子支配的,而是一種本能,一種傷心時踫到琴鍵就會演奏出那首為尚諾而作的曲子的本能。
當藍言新將自己身上的汗水沖掉後來到琴房時,琴房早已停止了向外散發著悅耳卻令人悲傷的旋律。藍言新雖然臉色蒼白但仍舊面帶笑容的走過去坐在了凌鐘賢的旁邊,低著頭的凌鐘賢剛要抬起頭就听見藍言新用虛弱的聲音說道︰「在抬起頭之前先把眼淚給擦了吧。」凌鐘賢這才發現黑白相間的琴鍵上已經落了好幾滴淚水,但為了面子他還是倔強的說了句「我沒哭。」
「是,你沒哭,只是沙子落到眼楮里了。只不過這玻璃是不是該換了,連沙子都能跑進來。」因這調侃的話語,凌鐘賢听了覺得自己沒先前那麼壓抑了。
「為什麼彈這麼悲傷的曲子?听的我都要哭了。」
凌鐘賢看了藍言新一眼,此時的他還沒有多余的心思去發現藍言新過于蒼白的臉色。
「那你怎麼沒哭?」
藍言新虛弱的揚了下同樣蒼白的嘴角苦笑了一下。
「要是哪天你看見我神志清醒的時候哭了,那就說明我的生命差不多走到頭了。」藍言新停頓了一下「因為那時候的我肯定生不如死。」
凌鐘賢詫異的轉過頭听著說出這番話的藍言新,他不知道一個人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不流淚,是因為傷的不夠深還是因為這傷對于她來說不算深?知道問了也不會得到答案,所以凌鐘賢毫無痕跡的避開了這個話題。
「我還以為你是听了我的琴聲來安慰我的呢,結果弄得自己比我還淒涼。」
「沒有什麼淒涼不淒涼的,這只能說明我是個不喜歡流眼淚的人罷了。」
「那這麼看來你還是挺堅強的了。」凌鐘賢想了想繼續說道「好像真的是挺堅強的,被景川哥和易凡那麼折騰卻還是一副泰然處之的模樣,要是換做一般人怕是早被他們兩個氣走了。」藍言新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接下來就是一陣沉默,凌鐘賢覺得自己應該找個人說說話來紓解一下心中的苦悶,于是率先打破了沉默。
「這首曲子是我為了尚諾做的。」
「尚諾?」
「尚諾是尚默的妹妹,現在躺在醫院里,已經一年了,醫生說永遠躺下去的可能性比較大,可是我不信。」
「是生病嗎?」。
「是車禍。」
藍言新一听是車禍就覺得有股記憶片段想要撞擊自己的腦波卻硬生生的被自己給抵了回去。
「好像我的身邊經常發生車禍。」
「什麼?」
「就是走在大街上的時候經常會看見車禍的發生。」
「說不定尚諾發生車禍的時候你也在周圍呢。不過要真是這樣,我不會放過你的。」威脅的話語卻因為知道不可能而帶著開玩笑的語氣。
「為什麼?」
「當時尚諾和尚默是同時發生車禍的,在山路上,尚默開車載著尚諾從拍攝場地回來,好像是因為差點撞到什麼人才急轉彎摔到山坡下的,尚默還好,尚諾卻被破碎的玻璃扎到肺部,雖然不足以致命,但因為地方偏僻遲遲的不能進行救治而導致失血過多,直到今天還在醫院躺著。如果你在周圍而沒有救他們的話,不僅是我,尚默也不會放過你。」藍言新不動聲色的顫抖了一下,這樣威脅般的話向來是自己對別人說的,如今變成被人對自己說出,藍言新才覺得這樣的話真的很具有威懾力。藍言新不是見死不救的人,所以她很自信的說「那我絕對不會在那周圍的。」
「會彈鋼琴嗎?」。藍言新听了這話就在心里說‘這鋼琴就是我的,你說我會不會’但嘴上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會一點點。」
連續按下三四個琴鍵時凌鐘賢就知道那是貝多芬的月光,閉上眼楮听著舒緩的樂曲,凌鐘賢仿佛感覺到了伴隨著音符發出的纏繞著憂郁的愁思,閉上眼楮的人微微的笑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比起因為失去愛情而彈出月光的貝多芬,自己還是幸福的。
「今天要吃些什麼?」
「隨便吧。」
「你可是比景川好伺候多了。」
「除了夏葉,你可是忍他忍的時間最長的一個。」
「他和夏葉發生過什麼事情嗎?」。
「是發生過一些事,不過我沒有權利說,這種事還是由當事人說比較好。時間長了,我們的事情你都會知道。」
但願我能等到那個時候,藍言新苦笑了一下起了身,然後一陣天旋地轉又坐回原來的位置,把旁邊的凌鐘賢嚇了一跳。
「你沒事吧?」
「沒事,可能太久沒有吃東西了。」
「別用這種借口敷衍我,我不是景川他們。如果你了解我們需要的是時間,那我們要了解你的話,需要的又是什麼?」凌鐘賢顯然是發怒了,從那次看見藍言新手指受了傷流了血卻未見到任何傷口到沈易凡受傷後近乎詭異的恢復速度再到前幾天滴落在門檻處的鮮血都讓凌鐘賢充滿了疑惑,這些都不是應該在一個正常人身上的事,但藍言新擺明是不會做出任何解釋的態度,甚至是刻意的去隱瞞著,這讓凌鐘賢覺得自己是被拒之門外不容靠近的人,沒人會喜歡這種感覺。藍言新因為凌鐘賢的話停住了往外走的腳步。
「我需要的是信任,相互的信任,因長時間的相互付出產生的相互信任,我的要求很苛刻,目前為止符合我要求的人不超過三個,如果你只是出于好奇的想要了解我的話,那麼還是算了吧。」凌鐘賢一下子被人掐住咽喉般發不出任何聲音,對,自己想要了解只是出于好奇而已,在好奇沒有得到滿足前他從未因為那一滴滴的鮮血擔心過,這個認知讓凌鐘賢覺得很慚愧。藍言新剛剛說出的話顯然不是簡單的拒之門外這麼簡單,那簡直就是直接將他隔絕到了千里之外,望著被藍言新順手帶上的門,凌鐘賢覺得心口堵得慌,剛決定說說自己心里的苦悶,可原本和諧的氣氛硬是被自己給搞砸了,苦悶沒有得到緩解,只是換了個原因而已。
藍言新望著還在床頭櫃上放著的衣服發呆,知道自己向來是個冷淡的人,但剛剛的反應已經超出了冷淡的範圍變成了一種冷漠,凌鐘賢的沉默顯然是對自己的話的默認,那一刻藍言新的心里並沒有比凌鐘賢好過到哪里去,人家凌鐘賢好歹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難受,而藍言新連自己為什麼難受都不知道。尹正炫沈易凡和尚默的衣服已經送了過去,眼下手中剩下的只有凌鐘賢的,在凌鐘賢的門前站定了一分來鐘後最終還是伸出手敲響了眼前的門。
「這是你的衣服。」接過衣服,即使只是捧在手里凌鐘賢依舊可以聞到衣服上散發出的陽光的味道。
「衣服每次都是手洗的嗎?」。
「恩。」
「這太麻煩了,連睡覺的時間都快要沒了還用手洗什麼衣服啊。」
「很多衣服是不能用洗衣機洗的。」
「還有事?」見藍言新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凌鐘賢便開口問道,雖然他也不知道現在要用什麼態度對待眼前的人。
「我•••我心里不舒服,離開琴房後就一直不舒服,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知道肯定和你有關。」
「所以呢?」
「恩?」
「你說這些心里就會舒服了?」
「不知道,反正比不說出來強。」凌鐘賢最終還是笑了起來。
「我說你是不是想讓我知道是我讓你心里不舒服的,然後讓我內疚啊?」凌鐘賢望著藍言新一臉不解的樣子伸出手揉了揉藍言新的腦袋,被揉腦袋的人往後縮了縮,對于這樣親密的舉動藍言新還是不能習慣的,而凌鐘賢卻以為那只是一種自然反應。「你到底是怎麼長到這麼大的?」「得我知道你是吃飯長大的」無奈的笑了笑再次伸出了手「藍言新,在以後的日子里我們好好相處吧,希望通過生活中的細節慢慢了解彼此,然後在相互付出的過程中得到彼此的信任,行嗎?」。
雖然心里覺得不可能,但藍言新還是很開心的握上了凌鐘賢的手。
「恩,我知道了。」現在至少心里的不愉快已經一掃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