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們的大學 第二十九章︰我家請客

作者 ︰ 高青銅

我的媽媽亞楠同志真的是個雷厲風行的女人,剛決定三天後回請邱白一家,她就開始謀劃請客的細節問題了。以至于我們在外面簡單地吃好午飯回家後,媽媽就開始伏案疾書起來。我湊過去一看,卻是寫著詳細的菜譜和做法:可樂雞翅、黃魚豆腐、羊排骨……

「媽,你要做滿漢全席啊?這些菜名看起來很誘人呢」我笑呵呵地問。

「小東西,嘴巴又饞了吧?」

「媽,這你都能看出來?你有讀心術?」

「好了,一邊去,媽媽要好好研究一下,到時候讓你們好好享受一下口福」

「媽,瞧你興奮的,還有兩天時間呢現在就忙起來了」

「兩天後還有兩天後的事情呢,要未雨綢繆」媽媽邊說邊忙開了。

第二天,媽媽開始領著我在家里「大清洗」進行運動。不論是天花板,還是床底,或是每一個抽屜,全都被我們擦了個遍,搞得那些頑固又膽小的灰塵跪地求饒、四處奔跑。接著,媽媽把我們最近穿過的衣服以及床單床裙被罩等通通放進洗衣機,讓聰明的洗衣機自己滾起來。我幫助媽媽把衣服整齊地掛在升降衣架上,把床單被罩等大件放到新買的活動衣架上。

在溫暖明亮的陽光下,柔順劑的薰衣草香味在我們周圍漸漸彌漫開來,覺得生活美好如是。這種味道也讓我不知不覺想到了我的童年,每一次冬天曬衣服的時候,掛在繩上層層疊疊的衣服里面散發著混合著太陽和樟腦丸的味道……

我和媽媽懶散地躺在沙發上進行著中場休息,大喘粗氣之余,不停地做身體補水運動。

「夏夏,家里現在面貌煥然一新了吧?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媽媽自豪地說。

「成就感是有一點,不過,恐懼感也劇增,也領悟到一個真理。」我慢吞吞地說。

「真理?什麼真理?」媽媽奇怪地問。

「真理就是:家里不能經常有客人來,否則勞民傷財、民不聊生啊」

「這次接待意義和通常是不一樣的,邱叔叔一家不是這麼多年沒有來了嘛」

「那我們就以最自然的姿態迎接他們不是很好嗎?」。我反問,「再說了,我們家以前是什麼樣子,他們可是比我記得還清楚吧?」

「自然的樣子?估計你的房間就是貧民窟狀態的真實寫照了小麻雀什麼的很樂意來做窩生蛋的。不要偷懶了,繼續——」

哦,我這個精力充沛的老媽

第三天,吃好早飯,媽媽就拉著我往城中心跑。讓我心里那個美啊,仿佛看見某品牌的新款羽絨服正向我招手呢。不過,媽媽讓我在某超市邊的KFC消費了一對奧爾良烤翅和一杯酸甜的果汁。我尚未心滿意足地擦完明晃晃的嘴,就被媽媽拉到超市。

「媽,你不陪我去商場卻去超市干什麼啊?」我不滿地發牢騷。

「衣服可以隨時買,可是請客的時間只有一天」媽媽果斷地說。

「怎麼說是一天呢?他們家不是徹底搬回來了嗎?」。我反駁媽**話。

「但是半個月後你和邱白是不是要上學啊,即使不上學也要各自出去找同學找朋友玩的吧?」

「少一個孩子也不要緊的,我不介意缺席的,嘿嘿」我大度地笑著。

「想得美要是你缺席了,以後你都不要回家了」媽媽惡狠狠地威脅我。

「不會吧?這個聚會比我人身安全還重要啊?」我開始耍無賴。

「馬上給我閉嘴,否則不要說大庭廣眾之下不給你面子啊」

我馬上閉嘴,乖乖地跟在媽媽身後,來到那個本縣城最大的超市。

進入超市,媽媽充分發揮「超市是我家、東西隨便拿」的優勢,把購物車里塞得滿滿的,從床上四件套到廚房用品、再到各類水果、直至冰凍的雞鴨羊牛肉,一應俱全。結賬後,媽媽立即化身「大力士」,左手一個滿滿的購物袋,右手一個四件套,只差後面背一個胖女圭女圭了。我也在媽**威逼之下,全身武裝——大包小包的購物袋差點武裝到我潔白的牙齒。

「媽,我們背著這些東西完全可以走遍中國的大好河山了。要不我們順勢旅游去?」

「你怎麼不說可以環游世界了?貧嘴」媽媽笑著反駁我。

「我也想啊,就怕你缺乏毅力,拖我後悔。」我賊賊地笑著。

「對啊,我們過一段時間就去旅游吧,多久沒有去旅游了?」媽媽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感嘆。

是啊,多久沒有去旅游了?現在家里最多的照片就是小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去附近城市玩的照片。如今,這些照片已經漸漸泛黃……

「好哦,就去雲南吧,看看蝴蝶泉、爬爬玉龍雪山,再去看看段譽的家鄉大理,簡直太棒了」我說著說著忽然覺得全身充滿了力量,即使負重那麼多,也不覺得累了。看來望梅止渴畫餅充饑這種精神上的關懷是多麼重要多麼有效啊做領導就是要善于運用這種激勵法則啊

回到家,媽媽就系上圍裙,開始忙起來。

「喂,媽媽,你休息一下吧,你不累嗎?」。我不解地問。

「我現在心情很好,累什麼啊,快走開,讓我做事情……」于是,媽媽一邊哼著「歡喜中國年」,一邊在廚房里忙碌著,瞬間就聞到了肉的香味,這是屬于家的味道,也是屬于「年」的味道……

第三天早上,媽媽7點鐘就起床,起床後洗漱完畢就像陀螺一樣繼續在灶台邊轉起來了。她自己忙碌的同時,還以高分貝的聲音叫我:「夏夏,起床啦——」

美夢剛到精彩處的我頓時睡意全無,只好不情願地離開給我無限溫暖的被窩。

「媽,我夢里剛看見一只人家丟掉的5克拉大鑽石,剛準備撿起來,就讓你吵醒了……」我不滿地嘀咕著。

「還5克拉的大鑽石呢明明就是一個超級白日夢」媽媽不屑地說,「還是和我一起面對陽光、駐守廚房、關心明天的食糧和蔬菜比較重要……」

哼,媽媽也讀過海子和顧城的詩嗎?信口拈來呢

「穿什麼衣服呢?」面對著打開的衣櫥,準備起床的我覺得就像高中時面對數學老師的附加題一樣。對女生來說,早晨起床後衣櫥前5分鐘應該是腦細胞犧牲最慘重的時刻吧?

我隨便挑一件黑色的馬海毛修身高領毛衣,外面套了一件粉色碎花鴨絨背心。

到衛生間洗漱好,抖抖索索地來到廚房。

「今天這麼冷,穿這麼少,凍死你不償命」媽媽邊調整灶台的火勢邊說我。

「冷嗎?太陽這麼好少穿點省得月兌了」

媽媽已經把菜譜上的葷菜燒好,一盤一盤皆是色香味俱全的佳作。素菜和配料已經洗淨、切好,亟待下鍋,走完最後的歷程,展現最美的時刻。

「媽,我終于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很胖了,」我說,「都你因為你這些具有魔力的美味」

「是不是覺得很幸運就這樣能干的老媽?」媽媽激動地問。

「嗯,」我慢里斯條地說,「古人雲,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去,就知道你不會配合我的。快點幫媽媽把果盤里的水果洗好放好。」

于是,我只好把塑料袋里尚未拆封的水果拿到水池里,倒上蔬果洗滌劑後用力揉搓,再用熱水沖洗。媽媽則以大廚的速度結束了蔬菜的燒炒。

水果還沒洗好,就听到外面傳來熱鬧的腳步聲。

不需要他們敲門,我們已經知道:做客的人們來了。

我邊感嘆他們「來得好早」,邊去開門,順便把冒著熱氣的水果端到沙發前的茶幾上。

「哇好香啊」邱白進門就發出激動不已的贊嘆聲,「阿姨,你燒了多少好吃又美味的東西啊」

「瞧這孩子,說話多討人喜歡」媽媽笑得*光爛漫,春天似提前來到人間。

「媽,我已經多久沒遲到阿姨燒的飯菜了?」邱白無限留戀地說,「記得剛搬到J市時經常做夢遲到阿姨燒的紅燒肉,口水都流出來了……」

「難怪你枕巾上經常是濕噠噠的,原來是這樣啊」阿姨豁然開朗。

「媽,你怎麼什麼話都說啊?」邱白在抱怨媽媽。

「好啦,不說了。你也會不好意思啊」邱白爸爸也呵呵地笑著。

「我們先吃點水果吧,正好鍋里有排骨湯在煮著。」媽媽說。

于是,又是一陣20年前的回憶與現實交叉的描述。我在陪聊幾分鐘禮貌告別:「叔叔阿姨,你們和媽媽先好好聊聊,我去房間看書了,」說完我回房間里了。

「夏夏多乖啊,假期里還讀書,邱白,你似乎從來沒有踫過書?」邱白媽媽又把「槍口」對準邱白。

「媽,你又用夏夏的標準對照我了?」

「你們家邱白不是更棒嗎?听話、實力也強的好兒子。」媽媽說。

這兩方家長,你們就不停地互相吹捧對方的孩子吧

「亞楠,這麼多年了,房子好像一點都沒有變化啊還是那麼新」背後傳來邱白媽**贊嘆聲。

「哪里啊,明顯落伍咯如果夏夏是男孩子,一定是要換新房子了,否則老婆都不好找呢」媽媽謙虛地說。

「哎呀,看來我們得換房子,萬一邱白找不到老婆……」邱白媽媽明顯緊張起來,又似開玩笑。

「你就是會瞎操心」邱白爸爸笑著說,附帶「女人頭發長見識短」的蔑視表情。

「是啊,你們家邱白還愁沒女孩子喜歡啊,就怕到時候女孩多得讓你們眼楮看花咯」媽媽說。

「媽,阿姨……我去找夏夏說說上學期期末考試的事情……」話音還沒落,邱白已經來到我的房間。

「喂,你一個大男生怎麼可以順便進女孩子的閨房?」我一副捍衛「國土」的大義凜然。

「我們國家哪條法律規定不可以進了?」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

「你——」

「我都沒有抗議你小時候無數次進入我的房間的事情」他繼續說。

「我做過那樣的事嗎?」。

「當然了,你還在我的床上又唱又跳的,所以我的床英年早逝啊」

「你——誹謗——純粹的誹謗」

「想否認?要我去請外面三位目擊證人嗎?」。

「哼不用了算你狠——」我凶惡且邪惡地說,「那麼請坐吧,對了,你還要到我的被窩里休息片刻嗎?」。

「胡夏夏,你——」邱白的小臉似乎有了紅暈嘛裝純情,還附帶一句,「你跟誰學的?學壞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最近和誰接觸比較多呢?」

他終于無話可說了,氣呼呼地拿本書到椅子上看。

就在這時,听到媽**叫喚:「夏夏,準備吃飯了,快來幫忙——」

于是,我直奔廚房,把一盤盤冷菜熱菜搬上餐桌。邱白也跟在我的後面端菜。他那穿戴整齊的樣子,讓我想起了五星級酒店里的服務員。

「餐桌上坐定,媽媽問:「喝點紅酒吧?」」

「你們喝酒,我要橙汁。」我說。

「我也要橙汁」邱白也要拿瓶子。

「我幫你倒」

「不,我幫你倒」我堅持。

「看你們的樣子,到底是謙讓呢還是搶啊?」媽媽不解地說。

「我們是——相敬如賓」邱白說。

「喂,你不會用成語就不要亂用」我急忙凶巴巴地說,「還相敬如賓呢我可不願意」

三位家長微笑著搖頭,似乎沒有听見這樣的對話。

吃著吃著,邱白終于不再狼吞虎咽,速度漸漸慢下來,說要給大家講一個異想天開型的笑話:話說有一年太熱了,具體是哪一年忘記了,全世界都處于水深火熱中。沒辦法,大家只好在南極洲上游泳,在北冰洋上漂流,在太平洋里煮泡面,在雲彩上睡覺

我暗暗鄙視這種拷貝網絡版權的行為,硬生生把嘴角的笑意壓下去。邱白媽媽則笑得差點噴飯,一個勁地說:「臭小子,你能不這樣油嘴滑舌嗎?」。我的媽媽則揉揉笑得快痙攣的眼皮,氣息不暢地說:「這孩子,說話怎麼這麼有趣啊……」邱爸爸則用筷子敲了一下邱白的頭,忍住笑意說:「你這東西,沒有一刻正經的時候」

邱白模模頭笑了。

「那我也來說一個笑話,」我補充,「你們有沒有听說過‘聰明人說有、傻蛋呢則說不沒有的話?’」

「沒有啊」邱白第一個回答。

「什麼笑話啊?」兩位媽媽也急切地問。

「就是我剛才說的啊」我平靜地回答。

「胡夏夏,你捉弄我們啊」邱白的臉紅一塊白一塊的。

「還說沒有,剛才那個問題明明就是陷阱……」他語氣咄咄逼人。

「沒辦法,智商不在同一個水平線上,當然會有不一樣的表現」我振振有詞。

「夏夏,叔叔阿姨都在啊,不要沒大沒小的。」媽媽在訓斥我。

「亞楠,不要說夏夏,多有趣的孩子。」阿姨明顯是幫我了。

「好啊?她剛才那個問題是在捉弄我們呢」媽媽說。

「哦,是嗎?」。阿姨想了一下,總算明白了,也笑起來,笑得眼角的細細魚尾紋調皮地跑出來了。

「不過,最完美的答案是我邊上這位同志」我攤開手掌,示意邱白。

「多謝夸贊受寵若驚」邱白雙手抱拳,卻不看我。

「哈哈哈」三位家長再次笑起來……

我在這融洽溫暖的笑聲里幾乎沉醉了。是啊,在我家里多久沒有听到這樣發自內心的朗朗笑聲了?

就在我們飯菜入肚過半笑聲相伴的時候,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我積極地去開門,映入眼簾的卻是和我記憶中那張臉極為相似的一張,只是,曾經英俊帥氣的臉上多了一些臃腫,碩大的眼袋下垂著,把兩只不算清澈、甚者是紅血絲密布的眼楮狠狠往下拉扯著……他的衣服呢?似乎是前幾年的款式和顏色吧?穿在身上晃晃蕩蕩的,似乎不願意老實地听從他的命令一樣……

「爸……」我發誓我被催眠了,大腦一片茫然。我只知道這是我曾經在照片里在夢里呼喊過千萬次卻沒有任何回應的形象,也是媽媽一直避之不談、可以忽略的人物我的眼楮一下子朦朧起來,喉嚨也被什麼東西嚴嚴嚴實實地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夏夏,是誰啊?」媽媽在大聲地叫著。

听不到我的回聲,媽媽在催促我快點回去吃飯。可是,當媽媽把頭轉向我的時候,她的表情凝固了,手里的筷子「 鐺」掉到桌子上,就像被武林高手忽然點住了穴位,一動不動。接著,房間里的空氣凝結,進人了安靜的真空狀態……

「風饒?你怎麼來了?」邱叔叔是又驚又喜的神情,可他明顯在第一時間不知道做些什麼。

「亞楠,讓風饒……進來吧……」邱白媽媽也猶豫著跟媽媽說話。

「胡叔叔……」邱白的臉上寫著錯愕和驚訝。

「是啊,是啊,風饒,進屋吧,我們喝酒,好好聊聊」邱叔叔邊說邊走到門口,把那個人往里面拉。那個人呢,似乎有了邱叔叔做依靠,終于平靜地進來了,略顯尷尬地坐在沙發上。他經過時,留下了刺鼻的煙味酒味以及頭發上油灰混合的味道。

這是我的爸爸嗎?這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儒雅帥氣的機械設計師嗎?

我像木偶一樣,跟在他們後面坐在了沙發上。媽媽呢,則默默地回到了房間。

與此同時,邱白默默地坐到了我的身邊,邱白媽媽則跟著媽媽進了房間。

當心中呼喊了無數次的人突然沒有任何征兆地站在我的面前,我除了訝異,就是茫然……

那麼多年了,你都游離于我們的生活之外,那麼多個孤獨的日子里,我們的快樂與憂傷也是獨自品嘗,可是當我們如此快樂的時候,你為什麼卻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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