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半分鐘之後，門被打開了。一位身體略微有些佝僂，所以我不能估計出她的身高。她戴著一副老花鏡，一頭暗紅色短卷發的老人家戴著滿臉慈祥的笑容出現在我的眼前。他就是當年的護士長喬如倩，雖然如今已年過花甲，但看上去並不顯老，額頭上只看得見幾條淺淺的皺紋。臉上的皮膚雖算不上細膩，也比不得年輕女孩那般光滑，但也肯定不是像同齡人那樣粗皺，至少還能算得上水潤。她穿著一身稍顯寬大的淡藍色睡衣和睡褲，但看上去很是合身。對于我的到來，她似乎並沒有感到驚訝，而是早就知道我會來的樣子。
「喬女乃女乃，你好。」因為喬如倩看上去真的不像是女乃女乃的年齡，所以我都不知道是該叫阿姨好還是女乃女乃好。但不論怎麼說，她的實際年齡擺在那，還是如實說比較好。「我叫關笑美，是關若愚的女兒。」我略微欠身，微笑地自我介紹道。關若愚，是我父親的名字。
喬如倩點點頭，笑著引我進入房間內。「那我打擾了。」我禮貌地說了一句便跟在她後面一同進入了房間之中。她家是三室一廳，客廳里的裝飾很簡潔，除了牆壁上掛了一幅竹子的國畫外並未看見其他裝飾品。而四十寸左右的液晶電視機就放在正對竹子畫的地方，正在播放著與歷史有關的節目。沙發是靠牆放置的，木頭所制，顏色和古琴的近乎相同。它並不大，大約只能坐下五個成年人。
她將我領入了其中的一間房間。這間房間里有一個陽台，陽光正透過陽台上的窗戶投射在木質地板上。房間里的裝飾也很簡潔，除了一張夠兩個人睡的床和一張上面未放置多少物件的大約半米高的抽屜以外，未見其他家具。除此之外，可以看到牆壁上掛著一幅老爺爺的畫像，大概是喬如倩的愛人吧。
喬如倩微笑著握住我的手，帶我走到床邊坐下。「好多年沒見了，沒想到你都長這麼大了呢，而且比以前更漂亮了啊。」她輕輕地撫模著我的頭發，感慨地說道。
「哎？女乃女乃您見過我？可是我好像沒這個印象。」我有點意外地說道。第一次听到喬如倩這個名字還是昨天從孫穎芸口中得知的，怎麼可能見過呢？
她呵呵笑著，道︰「呵呵，你當然沒有印象了。那時候你還是個嬰兒呢。那時候啊，我還沒有到心明孤兒院來做護士長，我還只是普通醫院的一名普通的護士。當時，你出生的時候我也在場呢。」說著，喬如倩仿佛在回憶二十年前的事情。
「哎？難道說，是女乃女乃您接生的我？真是沒想到再見到您了呢。」說出這話，我發現我的內心已經無法平靜，有一種有點激動但又不算激動的難以言喻的情愫。
喬如倩微笑著搖搖頭，道︰「沒有沒有。雖然不是我親手接生的你，但我也算是協助的吧。所以有幸見證了你降生的那一刻。話說起來，你生下來的時候就很漂亮，像你母親一樣美麗。我們接生過那麼多位嬰兒，從來沒有覺得有一個嬰兒有你這麼漂亮。而且，你出生的時候沒有哭聲，當時還嚇了我們一大跳，生怕你窒息了。當我們將你抱起的時候才發現你好好的，我們才放心下來。不過我們就很奇怪為什麼你不會哭，而是一直盯著你的母親看，眨也不眨一下眼楮，也許連你自己也覺得自己的母親太美麗而被吸引了吧。當時我們都嘆，這孩子不簡單啊。」說到這話時，不知為何，她的臉色略顯凝重。
我尷尬地笑了笑，真沒想到我的出生竟這麼奇怪。「這種事我都沒听爸爸說過呢。不過，女乃女乃你這之後還有沒見過我父母呢？」我想如果只是出生時候才見過我的話，應該不會有我對如此深的印象，甚至好像是很熟悉的樣子。
「嗯，在你兩歲那年，我們又見了一次。那時候我到了心明孤兒院工作，也沒想過會再見到你。不過緣分這種東西就是那麼說不清楚，竟然有一天我又見到了你父親。因為你出生的時候，是我把你抱給你父親的，所以我記得他的模樣，他也記得我。那天他正好抱著你到孤兒院去做事，踫巧被我撞見了。于是就寒暄了好一會，那時候你的頭發就已經長到了腰間，頓時被嚇了一跳，所以我對你印象就更深了。」喬如倩笑著回憶道。
我頓感疑惑，道︰「女乃女乃你是說，當時只有我的父親帶著我，而沒有我的母親嗎？」。
喬如倩點點頭，微微頓了一下，道︰「啊，是啊。記得我當時還問了你父親為什麼你母親沒有來。他才告訴我韓若鈴她已經去世了。你父親說她在你出生一年後就因病去世了。至今我都覺得很惋惜，那麼漂亮的一個女人就這麼離開世界了。」說畢，她長嘆了一聲。
「媽媽她因病去世嗎？是什麼病呢？」我不認為母親是因病去世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父親絕對沒有理由不將這件事情告知我，更不可能當我問起時他會生氣。可如果這病有蹊蹺的話，那就說不定了。所以最好的方法還是先確認一下。
喬如倩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當時听到她過世的消息時就很難過，也不可能會去向你父親追問她是因什麼病而死。在那之後，我才知道你父親原來是心明的志願者。于是我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多，彼此也從一面之緣變成了很好的朋友。只是從那之後他就沒有帶你來過心明了，直到我五年後退休也未能再見你一面。這麼久再見到你，不免想起以前的種種事情啊。你父親這麼多年來，還好嗎？」。她的語氣很柔和，讓我內心感到些許暖意。
我淡淡地笑著，道︰「嗯，我爸爸他一直都很好，謝謝您記掛著。其實在您走之後，也就是我開始讀初中的時候，爸爸便會時常帶著我去孤兒院探望各位孤兒。但那時候護士長已經換成孫穎芸了，所以一直不知道您的事情。但沒想到您是我醒來第一個見到的人呢，真是我的榮幸。」我微微低下頭去向她行了個謝禮，接著問道，「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一件事情想問您。就是，您知道莫吟和莫顏這兩個名字嗎？」。我的聲音很輕，因為我無法肯定喬如倩一定知道莫吟和莫顏，所以只能試探性地問著。
只見喬如倩緩緩站起身，向陽台走了兩步，輕聲道︰「嗯，我記得。她們是一對姐妹，真的姐妹。也許大家都覺得她們並非親姐妹，但事實上她們的確是親姐妹。因為，把她們兩個帶到心明的人就是我。那天在路上，我親眼見證了一場車禍的發生，一輛小轎車和一輛大卡車相撞在一起。小轎車當場就被撞毀，整個車頭都凹陷了進去。等我跑過去看時，發現坐在駕駛員位置上的男子滿臉都是血，當場死亡。這時，我從後座上听見了嬰兒發出的哭聲。那時候我才發現一名女子的頭部一直在流血，當場昏迷不醒。而她的懷中緊緊抱著兩名女嬰不斷地在啼哭著。不過女子被送往醫院的途中就死去了。事後才知道，他們正是這兩名女嬰的父母。而他們的死亡也讓這兩名女嬰成了孤兒，因為這對父母的親戚都不打算領養她們。無奈之下，我只能將她們帶回心明，並由我自己親自照顧。一直以為她們的親戚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將她們領回去，所以我一直不讓她們的名字出現在孤兒院的名冊上。因為，她們不是孤兒。在平時我也將她們和其他孤兒隔開，讓她們並不覺得自己是沒人要的孩子。而莫吟和莫顏這兩個名字也是我取的，一個是代表面容，一個是代表聲音。在我辭職前，莫顏被人領養走了。雖然那人不是她們親戚，但看得出那個男人是真的疼愛莫顏，我便允許了。而這件事情只有我和他家里的人知道，心明那里也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你竟然提到了她們的名字，難道你們這麼有緣相識了？那她們現在，過得還好嗎？」。喬如倩的嘴角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她們是我的大學同學。她們現在，都還好。」我不忍心告訴喬如倩這讓人傷心的事實，只能這麼撒謊。「其實，听孫護士長說您當時除了照顧莫顏和莫吟以外，似乎還有其他女孩？女乃女乃能不能告訴我她是誰呢？」我也站起身，走到喬如倩的身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