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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守在外面不敢打擾沈愷恆的方煜錚,不停的看著手表。里面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動靜,他的心忽然緊了起來。他顧不上許多,急急推門而入,在看到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沈愷恆時,連忙沖了過去。
「老大!」
他將沈愷恆扶起,發現他臉色難看之極。
「你是不是不舒服?」他趕緊扶著他向外走,沈愷恆撫著額頭,強打精神,「我沒事。」臨出門前,他回頭又最後看了一眼周碧雲,目光沉痛,面色晦暗不堪。
方煜錚低嘆著,卻也深知這樣的事情無從安慰,只能等傷痛慢慢沉澱。
「老大,太太已經到家了,一切都是按你的吩咐。」他低聲說道,沈愷恆閉了閉眼,靜默了許久,才沙啞說道,「讓楊律師明天一早去見我。」
方煜錚有幾分不解,正值準備周碧雲喪事期間,他要找律師做什麼?
難道……
不會吧……
方煜錚眉心一跳,「老大?你是什麼意思?」
沈愷恆忽然扭頭看著他,目光冰冷如刀,立刻讓他收了口,不敢再多問半個字。兩個人剛要離開,忽然走廊角落傳來一陣嘈雜,很快就看到周碧雲的父親和兄弟幾人,以及沈寒升一起走了過來。
周父也是軍人出身,和沈寒升是老戰友,而後在京同僚共事。老爺子同樣是火爆的性情,剛硬的脾氣。始終被他視為掌上明珠的唯一愛女忽然間這樣不明不白的離世,他怎麼可能輕易罷休!在一個沈府佣人口中逼問出大概經過後,他立刻就和沈寒升翻了臉,非逼著他交出慕若心,拷問個明白。
雖是痛不欲生卻也深知外公手腕的沈愷恆,這才發覺慕若心的失蹤,他連忙給她打電話確認了方位,便立刻令人把她送到了安全的地方,隨後他便獨自前來安置周碧雲尸體的地方放縱起自己深埋于心的懺悔和悲慟。
眼下看到外公和幾個舅舅氣勢洶洶的尋過來,他早已有心理準備,並沒有太過驚訝。
「愷恆,你媽到底是怎麼死的?你那個惹事生非的女人呢?難道到這個時候你還想袒護她?你給我說!」周父臉色陰沉鐵青。
沈寒升亦是恨鐵不成鋼,「混賬,這麼一會的功夫你把她藏哪兒去了?」
沈愷恆忍著越來越加劇的頭痛,低聲說道,「外公,我媽出事真的是個意外,和別人沒關系,是她酒後不慎失足落下了樓梯。」
「放屁!你這個混小子,那是你媽,生你養你的親媽!她連命都沒了,你怎麼能和沒事人一樣說的這麼輕松?」周父勃然大怒,一個耳光便扇了過去,沈愷恆不躲不閃,昂頭準備迎他的下一個耳光。
打吧,把我打清醒些,把我打的再堅決些……
他緩緩閉上眼楮,心力交瘁。
火氣沖天的周父也毫不客氣,竟狠狠又劈下一個耳光,眼看沈愷恆被打出了鼻血,沈寒升見狀再也忍不住,連忙拉住了他,「你別拿愷恆撒氣,碧雲是他媽,誰能有他難受,你就別再逼他了!」
「都怪你,你這個好死不死的老東西!」周父忽然扭過頭,憤然指著沈寒升的鼻子,「當年剛剛把碧雲的婚事定下來,你們家沈正天就在外面胡搞亂搞,三天兩頭給我玩悔婚,你當我們家碧雲非要嫁進你們沈家不可?我當時就要應下來,是你說你能把他的心收回來!要不是當時碧雲懷了孕,你們家沈正天做夢都別想娶我們碧雲!可現在倒好,沈正天殘了,還把碧雲的性命搭了進去!我真後悔啊,真後悔把女兒送進你們沈家這個虎口狼窩,鬧的我這個白發人送黑發人……」
周父的怒斥聲越來越低,慢慢轉為哽咽。
沈愷恆一言不發,鼻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上,越落越多,他卻連動都未動。
沈寒升已經顧不上和周父爭執,只是顫聲喊著左右,「趕緊給他止血啊!」
沈愷恆這才微微抬頭,用手掩住了鼻子,低啞說道,「對不起,外公,是因為我和我媽白天吵了一架,才導致她心情煩悶喝了太多的酒,晚上回家太晚,不慎失足。我媽出事是我的全責,您要打要罵就沖我來,甚至讓警方來介入我也沒意見。」
他的眼楮慢慢泛紅,聲音沙啞不堪,「我媽的事,讓我怎麼贖罪都心甘情願。」
「真是這樣?不是那個女人給推下樓梯的?」周父見到沈愷恆如此模樣,也軟了口氣,畢竟是他的外孫,是他的骨肉……
沈愷恆定定的看著他,沉沉點頭,「是。」
「可你們為什麼要吵架,啊?你為什麼要和你媽吵架!」周父顫著手,指著他的鼻子,「你翅膀硬了,你呼風喚雨,你沈愷恆是個大人物,你就不把你媽放在眼里了?啊?」
沈愷恆啞啞開口,「是因為我爸,因為一些舊事,我們吵了起來。」
周父張著嘴,「啊」了半天,才重重的一嘆,「這門造孽的婚事啊,我當年真是瞎了眼,真是瞎了眼……」
沈寒升哽著聲音,「無論如何,媳婦是我做主娶進門的,又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是我們沈家對不起你們……我們姓沈的是你們老周家的罪人,我們會盡一切能力補償你們,以後任你們出氣,怎麼都行……」
「補償個屁!你能還我一個碧雲嗎!我的碧雲啊……」周父忽然間聲音哽咽,老淚縱橫,戰場上都沒掉過淚的漢子,如今失去愛女的悲慟實在讓他難以承受,他低低念著,「她媽已經犯了高血壓,要是她媽再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就給我等著吧……你們給我等著……」
沈寒升沉默不語,幾個舅舅連忙攙扶著心痛萬般的周父,慢慢的走向周母的病房。
看著依舊殘留血跡一臉蒼白的沈愷恆,沈寒升一下子就頹老了許多,他的眼底也閃起了淚光,「到這個份上,你還在護著那姓慕的,你真不愧是你爸的好兒子啊,愷恆……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啊……」
「爺爺,我欠她的,我不想她以後的人生,走的太難。」沈愷恆看著窗外的滿地黃葉,啞聲說道。
「作孽,作孽啊……」沈寒升重重的嘆著,眼神忽然變的嚴厲起來,「愷恆,我可以答應你不去為難她,但是,你必須向我發誓,立刻離婚,你要發誓這輩子不再和姓慕的往來不再和姓慕的有任何牽扯!」
沈愷恆似乎仍然凝神在窗外的蕭索秋色里,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話,絲毫沒有反應,沈寒升平生幾分怒意,「你听見沒有,我要你立刻發誓!否則我就把你逐出族譜,永遠逐出我們沈家!」
那低沉的吼聲似乎把地板都震得搖了起來,沈愷恆徐徐回頭,褐眸黯淡的看著他,慢慢閉上眼楮,重重點了點頭,「我發誓,向您發誓……」
沈寒升這才些許安心,又吼了一通便急急離去,沈愷恆頹然坐到椅上,雙手深深插進頭發里,心底悲絕的念著。
慕若心,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沈家日後不會與你為難,但願你過的安寧。
就算欠你再多,如今也該還清了。不去怪你,不去恨你,已經是我所能做的極限,但我們已經絕沒可能在一起……
從此以後,各安天涯。
最好永不相見……
……
他捂住胸口,法師那句話再次響在耳邊,「緣起緣滅,不可強求」,沈愷恆頓覺大腦轟鳴作響劇痛難耐,幾乎整個炸裂開來……
「老大,老大你怎麼了?」眼見他從椅上重重跌倒在地,方煜錚焦急的喊著,匆忙去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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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寂的大房子里,慕若心蜷在沙發上,苦苦的等著沈愷恆的出現。
不知不覺的睡著,睜開眼發現已是夜幕降臨,卻依然沒有他的消息。
「太太,我為您準備好了晚飯,卻一直沒敢叫醒您,您看您是到餐廳吃,還是我給您端過來?」佣人輕聲問道。
慕若心本想說沒胃口不想吃,卻在猛的想起月復中的小生命時,連忙坐了起來。
「我去餐廳吃。」她低低說著,快步走向了餐廳。
一餐飯吃的如同嚼蠟,她強迫自己增加營養,半點胃口都沒有的她完全是硬生生往嘴里塞。吐了兩次才勉強把飯吃完,她難受的面色讓佣人看的有些擔心,「太太您是生了病,還是在害喜?」
「我……我懷孕了,所以,以後要多給我做些對胎兒有益的東西,麻煩您了。」她禮貌的說著,佣人的擔憂立刻變成了喜色,「沒問題,您放心,我保證把您伺候的好好的!」
恍恍惚惚的走回臥室,坐在窗邊愣了許久許久,直到月色染了窗欞,她才顫手拿起了手機。
愷恆,我知道你痛苦,可是別這樣不理我好不好……
你知不知道,我們有了寶寶……
能不能看在寶寶的情分上,原諒我……
愷恆,我是真的愛你,不想和你分開,真的不想啊……
她反復點著他的名字,終于含淚撥通了他的電話,那端卻傳來冰冷機械的聲音,「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