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柳飛舞與她的關系一向較為冷淡。自從大姐、二姐陸續出嫁了後,她們的關系也沒有什麼改善,平日里的接觸並不比外人多。所以對柳飛舞的這次路途攔截倒是出乎柳飛枝的意料。
「飛枝!你可回來了!你快幫幫忙救救爸爸吧,柳飛曼她帶人來抓爸爸,要將爸爸押去公社!」
柳飛舞一見柳飛枝就急切地拖住了她的手。柳飛舞雖然是姐姐,但個子只有一米五左右,站在柳飛枝的面前就像個還沒有長高的孩子。
「爸爸?」
這個字眼好陌生哦!柳飛枝從小就沒有福氣喊過爸爸這種親切的稱呼,她覺得爸爸這個詞離她好遙遠!所以當柳飛舞對她說起爸爸時,她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這個爸爸指的是誰?!
「柳飛曼不是人!因為爸爸打了她讓她半個月下不了床,所以現在她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喊來了她的那些造反派,將爸爸抓了起來,說他敢打革命造反派,就是與革命造反派為敵,就是向反動派靠近,就是右傾機會主義,必須抓起來狠狠批斗……所以他們就將爸爸給抓起來了,正在院子里挨斗呢!還說一會要押到公社去!飛枝,求你救救爸爸吧!」
听到柳飛舞的哭訴,柳飛枝終于明白了她所講的爸爸就是她們的爸爸柳絮楊!她知道這是柳飛曼在打擊報復。柳飛曼被痛打了一頓,半個月下不床,現在下得床來,她此舉是要滅他人的志氣,漲自己的威風,現在不過是拿柳絮楊來開刀罷了!這個並不奇怪,能夠往八十歲的一向慈祥的姚老爺身上踹一腳的人,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的!
但她就不明白了,柳飛舞憑什麼要她去救柳絮楊呢?她又有什麼能力去救柳絮楊呢?雖然柳絮楊屈于對姚杜鵑的婬威,不敢要她這個女兒,但她明白柳絮楊人其實並不壞,柳絮楊平日里常暗暗接濟著她和女乃女乃,有時幾根紅薯,有時幾個玉米什麼的,在沒東西可吃的時候,那幾根紅薯和玉米還是非常珍貴的。所以柳飛枝覺得,在那個家里,除了大姐柳飛花,也就是柳絮楊還算有點良心。她也不想有點良心的柳絮楊遭受凌辱,她還知道有點良心的柳絮楊的自尊心是非常強烈的,不然他也不會不顧及姚杜鵑的阻擾而那麼狠狠地抽打柳飛曼的。問題的是,她如何去救?!單槍匹馬地沖進造反派的包圍圈,將造反派們殺得片甲不留而將柳絮楊救出?還是與柳飛曼單挑,打敗柳飛曼從而救出柳絮楊?她覺得無論那一種情況都是不可能的!
柳飛曼歹毒而凶狠,她不是對手!
看到柳飛枝一臉迷茫,柳飛舞突然想起了她來找柳飛枝的目的︰
「你去說說,讓柳飛曼放了爸爸吧!」
「說得輕巧,你是她姐姐,你都不能說服她,她憑什麼就听我的?」
柳飛枝覺得精明的柳飛舞怎麼也一時糊涂了!
「你的話她不听,但蘇旭的話她會听啊!」
柳飛枝的心髒突然咯 了一下︰柳飛曼又什麼時候與蘇旭有了奸情了?!
「那你去找蘇旭啊!來找我做麼子?」
「可蘇旭只听你的話啊!」
柳飛枝的臉立即就火熱了起來,有點無地自容!仿佛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已經被人給看透了!
「你胡說!你憑什麼說蘇旭只听我的話!別在這里污蔑人!」
柳飛枝轉身就要走。在這個年代里,女孩子的身價清白可比什麼都重要!
見柳飛枝不願意幫忙,柳飛舞突地一下跪下了!
「飛枝,求你去對蘇旭說說吧!讓他出面讓柳飛曼放人吧!你知道的,爸爸那人自尊心很強的,要是被押到公社去,當著那麼多的人挨批斗,那還不要了他的命啊!飛枝,你就發發善心救救爸爸吧!」
柳飛枝沒想到柳飛舞會在她的面前跪下!她一時為了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畢竟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面對向自己下跪相求的人!
「柳飛舞你先起來!我們回去看看情況究竟如何再說吧!」
柳飛枝將柳飛舞扶了起來,兩人一起快步向姚家院子跑去。柳飛枝決定先看看情況,再隨機應變去了。她是不願意為這樣一件事去找蘇旭的!雖然這半個月來,他們之間已經像好朋友一樣,但這不能成為她去要求他的理由!她只是他的朋友,又不是他的什麼人,憑什麼就得讓他听自己的啊!
她才不會為了柳飛曼而讓蘇旭陷入兩難呢!
兩人跑到姚家院子,看到院子里圍滿了,姚家院子里的幾十戶人家的人都出來看熱鬧來了。看來這場鬧劇已經持續了有一段時間了。
柳飛枝看到,柳飛曼穿著綠色軍裝,扎著皮帶,指揮著造反派要強行帶走柳絮楊,而柳絮楊生死抱著屋前的那根柱子不放,雙方僵持在了那里!
「柳絮楊,你敢打造反派,就是與人民為敵,就是反動派!就要接受人民的審判!」柳飛曼威武地揮著手︰「打倒反動派!打倒柳絮楊!造反有理!造反派萬歲!」
周圍的幾個造反派也跟著高呼,無奈聲音稀落,不成氣候。
「柳飛曼!你這個忘恩無義之徒!我柳絮楊前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孽,生了你這個是非不分的孽障!畜牲!」
柳絮楊是讀過一些古書的,所以罵起人來也有一些古書的味道。只是他的聲音已經有些嘶啞了,看來這場罵戰也已經持續了好一段時間了。
「好了,小曼,你就放了你爸爸吧!你的氣也已經出了,不要再拖他去公社了,媽求你了!」
姚杜鵑也淚眼婆娑著。畢竟柳絮楊是一家的主要勞動力,是不能夠有個閃失的。這樣的家庭紛爭,是在內耗啊,無論哪一方贏了,都對自己沒有一點好處,這個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媽,你別管!不把柳絮楊的囂張氣焰打下去,我還怎麼做這個造反派的副司令?還怎麼去鎮壓別的反革命?今天無論怎樣,也要讓他認罪低頭!」
柳飛曼教訓著姚杜鵑。
姚杜鵑見自己說服不了柳飛曼,只好又去求柳絮楊,希望柳絮楊認個錯了事。
「當家的,你就低個頭,認個錯吧!都是自己的女兒,又不是對別人,何苦咯樣硬撐呢!」
「我呸!你咯臭婆娘!都是你養的忘恩無義的畜牲!讓我向這個畜牲低頭,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這個柱子上干淨!」
柳絮楊也發狠了!這二十多年來,他面對姚杜鵑還從來沒有這樣勇敢過!也許是當著眾人的面,他硬挺起他那男人的尊嚴吧!
看得出來,要是這次柳絮楊真的被押到了公社去了,那他會因為沒臉見人而真的一頭撞死在這個柱子上的!
柳飛枝蹙眉看著這一家子,計上心頭!
眼見柳絮楊抱著柱子的手臂在發抖,快要支持不住了。柳飛枝將柳飛舞拉到自己身邊︰
「柳飛曼,看來你父親就快堅持不住了!」
「那怎麼辦啦?飛枝,你快去找蘇旭來吧,求你了!」
柳飛舞快要哭出聲來了。她已經感到災難就要臨頭!
「你別慌,听我的!」
柳飛枝在柳飛舞的耳旁輕輕低語著。
「什麼?你要娘去跳塘?!可娘她不會水呀!她怎麼敢跳啊?!」
柳飛舞嚇得直往後退,看著柳飛枝就象是看著一個殺人凶手,頭搖得像撥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