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怎樣走回自己屋子的,輕輕闔上門,手捂住胸口,還是可以清晰地听到「撲通撲通」的聲音。
心髒的聲音。心跳的聲音。還是心動的聲音?
「言兒,你的臉怎麼這般紅呀,不會是發燒了吧?是不是太累了?明天我替你去當值吧。」寧兒瞧見我一進門是這個模樣,忙地放下理了一半的繡線,急步走上前來,言切地問了一大堆的問題。
「我……沒事兒,只是剛才跑得有些急了。」我忙著用雙手捂上了火紅的臉,也沒敢再去瞧她,只胡亂說道「那個……寧兒,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真的沒事?」她顯然還有些不確定,側著頭瞧著我。
「你這丫頭,我真的沒事,你放心!」
她這才緩緩地回到自己的床歇下了。還真是個單純善良的好姑娘呀,真便宜了老十四那小鬼。
定定地坐在床沿,模模自己滾燙得幾乎可以用來煎雞蛋的左頰,想到剛才十三溫柔深情的眼神,怎麼覺得瞬間臉燒得越發的厲害了。
也不知道自己腦子里混著一團漿糊地呆坐了多久,才稍稍緩過神來。
緩緩打開那個精致小巧的木錦盒子。只見里面一塊通體瑩滑的青碧玉石靜靜地淌于如波般紅色綢緞絲絨上,映著窗外幽曳清亮的薄薄月光,玉石竟比那凝紫的黛山、幻彩翩飛的花影還要美。伸手輕輕模上去,觸感光潔細膩,溫暖如初。
一拿起,竟看見下面壓著一張小紙條,一眼便可以看出那是十三的字跡,剛勁有力但不失清新俊逸。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告、告白!——也著實忒浪漫了點吧!也著實忒忒直白了點!也著實忒忒忒快了些!
對了個小眼神兒,、拉了個小手兒、親了個小臉頰,就要私定終身了!
不過,想來這古代定時與現代的愛情觀、婚姻觀是大大不同滴!
首先是幾分激動忽忽地涌上心頭,想我陳言在二十一世紀活了二十年,別說是深情浪漫的告白了,就是青春期的萌動、苦澀青蔥的暗戀啥的都沒有。怎麼一來到這清朝,就走桃花運了。
接著是幾分沒來由的緊張,沒經驗啊,這可怎麼辦好!能算初戀不?爾爾又雲雲……
然後等一切亂七八糟的心思都漸漸平靜了之後,便只剩下了糾結與疑慮。
很多次,我也試問過自己、叩問我自己,探問過自己,如果、只是如果我真的回不去,那生活在這個時空里我會不會敞開心扉地去愛一個人、執著地去信一個人,與之共度一生嗎?只是幾次想得半透半晴時又不了了之。到底還是有顧慮的,……真的只是顧慮啊?!
與他認識也該有一年了吧。其實,我並不是沒想過十三,從第一次相遇,那雙幽深清亮的眼眸,便冥冥注定一般,深深印在了我的心底;而我那時初遇他神思恍惚、時空交錯里的感覺又是什麼。
每每見到他,我都會臉紅、心跳會莫名地加快;
見不到他,又想著、盼著、念著能快一點見到他;
眼神總會有意無意地飄向他,想讀到他眸底的神色,可又害怕讀懂他心底的答案;
時不時的、假裝不經意的總想探听、探知、探尋他的喜好,想著能跟他有更多的交集;……
真的,只想知道他多一點,多一點,再多一點……哪怕只多一點點也好。
……
或許,我早已知道,他已經走進了我的心。而且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毫無好留地、滿滿地佔據了我的整顆心。
只是,害怕承認而已。
害怕。害怕這份因為錯入了這個時空而遇到的情太深、深到我無法自拔、無法抽離、無法月兌身。
說到底,我終還是個膽小又懦弱的人。
我根本不知道我究竟能不能離開這里,能不能找到方法回去。希望很渺茫,甚至不清楚是不是有希望,但心底深處還是有很強烈的一根神經在觸動、在跳躍——我,想回去。我想家,想父母,想朋友,想回去……
但我很清楚的一點是,我只是一個無意闖入這個世界的人。我真的不敢去想象,不敢去揣測他的心思,更確切的說,其實我是害怕知道結果。
如果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的「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當時得知的那一刻,想必,每個情竇初開、正決意為愛痴狂的女子不是傷心欲絕便是心若滴血吧。但,這痛。俗稱——失戀。它需要的是時間,時間的澆灌、悉心照料,會讓這朵還未綻放便受傷流淚的花苞,在來年春天到來之際,絢爛而明媚地綻放。或許,那曾經的傷口結了痂,蛻了皮,痊愈後,你輕輕一踫,它依舊還是會隱隱的疼。但,你不得不承認的是,那,也終不過只是你心底的朱砂了。
如果是「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欣喜、歡喜、狂喜……在幸福滿足高興也不過那一刻。
而十三,恰恰便是後者。
可……我該接受嗎?我有這個資格和權力去接受嗎?……
不……我想我該問的是我願意嗎?
陳言,你願意嗎?
願意嗎?
願意?
願意……?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他許了我一生的承諾與擔當。我看得到,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他那雙清澈幽深的眼眸,滿滿的都是我的影子,滿滿的都是暖暖的情意……
可……為何我還是怕。我到底在怕什麼?還想等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20歲,于現代,這個如花的年紀談一場愛戀,不算早也不算遲,恰是剛剛好。
本該是無所顧忌,想愛便大膽地試著去愛的年紀。或許,性格使然,我終還是太過被動、太過膽怯、太多擔心、太多遲疑。明知道愛情里總會有傷,也會有殤,卻仍執拗地希冀著手里好不容易因虔誠祈盼而握住的一朵花,去細心呵護,耐心澆灌,他便可以開一生一世。實在太過好笑!
也知道是有「悅之無因」、「情發無端」這種美好的東西,俗稱「一見鐘情」,或是「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
真的的確是有這麼一種美好又無比懸然的東西——它叫愛情。
那「人生若只如初見」,
或許,在那恬淡靜好的浣紗溪畔,夷光和範蠡,他們相遇的瞬間,四目相對,心中一蕩,心心相印便情愫暗生了;
或許,以蘭相約,在那桃花灼灼的湖畔,齊桓公與許穆夫人的初遇也是訣別的那刻,那種叫愛的東西已落地生根、再連根拔起了吧;
或許,陰麗華和劉秀那猶如驚鴻一瞥的初遇時,在那個靜美出綻的她和俊朗翩然少年的他心底便已紅豆深種了……
愛情,便是這麼說不清也道不明,它卻已然在那兒了,你逃不開也躲不掉,你求不來也逃不月兌……
是「匪石匪席?定不負相思?」
還是「匪石匪席!定不負相思!只是一個符號以及一個語氣的一念之差,可于我卻實在太難!
原因或許不是我執拗著要找的那個借口——性格使然?即便使然了,又怎樣!可也不是針對他,因為他已經成功了。
只是……「在大雨還沒有將人情世事布置好之前,且做浮生野馬。」所謂的人情世事,並不難為也並不為難。只是,于我這一縷游蕩于三百年前的孤魂,或許連做浮生野馬都是一種奢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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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眠,依舊半透半晴,亦或者是半透半雨了。
接下去幾天,一想到十三那晚的眼神,那個若有若無只輕輕觸踫的吻,臉就會不自覺地燒起來。
我,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于是總是想著避開他。
也許他也察覺到了我的異樣,這天晚上他故意支開了十四。
兩人無聲地走著走著,他卻突然停了下來。
誰也不知道下一刻誰會先開口。
我依舊沉默著,心跳如擂鼓。真的不知道也沒想好到底該說些什麼。
他側身,定眼凝視著我,眼底有著我從未見到過的擔憂、焦急和不確定。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又支支吾吾、斷斷續續地開口,「言兒,我……那天,嚇著你了嗎?這、這是我不好,可你為何總躲著我?」言語中是緊張、害怕、竟還有幾分與他身份截然不相符的低求。
他真的是害怕失去啊!而我,又何嘗不是呢!
既然這樣……那我可不可以試一次呢……只此一次……
可是……即便我幾分明確的走進了他的心,也並未想過我能走進他的世界。
畢竟,我們之間隔了太多太多。
我不敢直視他的眼,映著暗暗淺淺昏黃燈盞的他的眼眸。偏了頭望向他身側的一株綻了幾個花骨朵的薔薇。
靜了半晌,他亦沒說話。等。等!還是等?
我的心下很亂,卻強穩著聲音,「如果,一只蜜蜂很喜歡一朵花,而那朵花也很喜歡那只蜜蜂;可蜜蜂不是蝴蝶,就算她稀里糊涂地、莫名其妙地混進來了,而且偽裝得實在太好,不僅是其他翩飛的蝴蝶、其他炫彩的鮮花,就連那朵她很喜歡的花也不知道她是一只蜜蜂。那,她該怎麼辦?」
說完竟像是松了一口氣,我忽一抬頭,極盡努力著平靜地直視著他,我想看看他心底的答案,雖然不知他有沒有听懂,也根本不管他會不會听懂。
他一直靜靜地听著,直到我說完。他微微一愣,頓了一會兒,凝眸望著我,「為什麼這麼肯定那朵花不知道她是一只蜜蜂?」
我亦是一愣,他這算是听懂了嗎?我沒這個心思閑想,尋思了一會兒,好不容易平了心境,故作淡然地回道「那朵花絕對不可能知道她是一只蜜蜂。」
他直直地看著我,似要穿透我的眼底將我的心也一並看透般,「那有一天那朵花知道了她是一只蜜蜂,依舊愛著她,那麼那只蜜蜂會接受嗎?」
我愣在了當下,睜大了眼楮幾分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竟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訝然還是欣喜?他當真听懂了!
雖然我不確定他說的是不是跟我心底里想得那些是一個方向。當然不可能是一個意思,他又怎會知道我來自三百年後!簡直是笑話!
可我竟也很是認真,很是鄭重地點了點頭,「會。」
他忽地綻開一張燦爛無比的笑顏,「可當真?」
「當真!」
雖不知他高興的是何事,可瞧見他這一莫名其妙的笑,這一爽朗璀璨的得如同春日暖陽、漫夜繁星的笑,我竟也傻傻地跟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