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昨日下午一通欲理還亂、欲說還休的事情,心思實在繁亂無章。
是夜,起先便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好不容易暈暈乎乎地睡過去了,誰知到了四更天復又醒來。睜了雙眼,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著,精神確是一派通明,見勢是準睡不著了。我怕自個兒胡亂翻身的窸窸窣窣聲響吵著寧兒,免得她也睡不安生。便輕手輕腳地起了身,這一瞧才發覺自己昨夜稀里糊涂地竟是和衣躺著的,倒也索性給我省了不少事兒。
又踮著腳尖輕手輕腳地下床、提著步子、出門、闔門……
京城十月的天,到底在這四更天里還是黑漆漆寂靜然的一片,加上夜露又重,絲絲寒意襲體逼人。趕著我這躡手躡腳地出來便也只隨便披了件外衣,頭發更是亂糟糟的,于是只尋了個偏僻人少的地方自顧小跑起來。既暖了身子,又可以打發時間。
這個季節,其實並不是桂花盛開的時候,我這麼跑著跑著繞過一座偏僻的小院時,竟卻瞧見牆角幾株四季桂開得正好。
沒來由的,心神一喜,便起步走近,想去仔細瞧瞧。
黃女敕細蕊星星點點綴于碧綠蒼翠的繁葉之中,粗細明理的枝椏錯落有致。沾了幾滴晨露,愈發顯得瑩麗可愛,淡淡的似有若無的馨香更是縈縈地繞在心間。
這麼細細瞧著,輕輕嗅著,思緒就仿佛被緩緩地拉回記憶里。
溶溶柔柔、清清朗朗的月華遍灑也落滿你的肩頭,深深淺淺、濃濃悠悠的桂香四溢流竄也彌漫在你我之間。
有人說過,在古代的生活實在是太美好,沒有汽車、沒有手機、也沒有電腦。思念一個人,就給他寫信,鴻雁傳書要幾個月。一生的時間只夠愛一個人。那樣的感覺,又干淨又飽滿,又樸素又純粹。
說的確是不錯。
可現下我這般,既不是友人可以「驛寄梅花」;又不是家人可以「魚傳尺素」。唯有寄月當空。實在是太虛幻、太虛假、太虛空。
十三,可不可以在心底里就叫你胤祥,即便或許我沒有機會把這一聲叫出口。
胤祥,此時遠在泰山的你,一切可好?
胤祥,當你只身一人闖入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有人嘗試著走進你的心給你溫暖成為你貼心的朋友,可突然那個人卻與你之間隔了一層紗。你,會不會害怕?你又會怎麼做?
而我與你之間,該是永遠不會這般的吧!一旦走進了心底,該是不會再有欺騙、不會再有隱瞞、不會再有隔閡的吧!哪怕原由離譜荒誕、哪怕一路跌跌撞撞……
我想是的!
這麼放任思緒、游離著神思,想著想著……竟也不知道怎麼的迷迷糊糊地趴在一邊的石台上睡著了。
**************************************************
「姑娘,姑娘……」聞著一道陌生柔婉的聲線,我恍惚地醒來。
這一睜眼著實把我自己給嚇了一跳,跟前正立著一個秀氣嬌小的宮女,手里邊正提著一籃子衣物,離著我兩步不到的距離正打量著我。我猛地跳起來,她亦是被嚇了一跳,忙地後退了兩步。
我這才回過神來,原來我竟是在這里睡著了,當真佩服自己的恐怖的睡覺能力,硬件設施如此之差竟也能睡得著。
「姑娘……」她又試探性的小聲問了一句。
「哦~~~那個我……嚇到你了,不好意思啊……」眼前的小宮女看模樣頂多也才十二三歲,不由地讓我想到了我初初穿來時蘭兒的樣子,幾分想笑可還是覺得很有道歉的必要。
她朝我輕搖了搖頭。听我這麼說,神色里幾分怯懦已稍稍隱去。想來可能是看我著一身宮女的裝扮,便又開口問道,「姑娘是哪個宮里的,怎麼在這兒?」
明晃晃的陽光打在臉上,有些睜不開眼,我猛地一驚,這會子什麼時辰了,太陽竟已經這般高了。
想著準是遲到了,正心底里死命後悔著,不知待會兒又會有什麼懲罰,得趕緊回去說不定還能蒙混過關。轉身正欲提步,可看了一眼四周,這里……我不認識啊。
又急忙回頭望著那個仍然有幾分愣神地站在原地的小宮女。我向她十分友善、極其和藹可親地笑笑「請問,姑娘這是哪里啊?」
她眼底里又滲出來幾絲錯額和茫然,頓了一頓才道「這是儲秀宮的一間小偏殿。」
思緒飛快運轉……
儲秀宮?
良妃娘娘!
哦,那穿過御花園,繞過絳雪軒和鐘粹宮,就離德妃的永和宮不遠了。
我充滿感激地朝她微微一笑「謝謝啊!」
說完,快著步子趕往永和宮。
倒還真是奇了怪了納悶了,一路上,遇見的宮女、太監、嬤嬤們見到我竟一個個欲笑不能的扭曲模樣,或伸手掩飾笑意、或別開頭干脆不看我、或三三兩兩瞧我兩眼又小聲嘀咕著……
我不就是鼻子掛了點兒彩麼,不至于這樣的吧!也著實忒那個夸張了點!
正無語地搖著頭,也已經趕至了永和宮的宮門口,可……抬頭卻瞧見不遠處一身青白色長袍的四阿哥正迎面走來。
于是,我只得硬著頭皮上前福身請安「四爺吉祥。」
可竟然保持著這個累人的半蹲姿勢好一會兒也不見他叫我起來,到底是怎麼了?
我連帶著這一路的不爽快,幾分怒惱又有幾分困惑不解地抬起頭來。卻看見四阿哥此時望著我,正憋著笑,表情不是一般的古怪,連著那平日里冷若冰霜、萬古不化的冰冷眼神竟也有幾絲隱隱的笑意。
他見我一抬頭,卻又直直地盯著我的鼻子看,然後笑意漸收,斂了臉容,朝我擺了一擺手,道「起來吧。」
繼而又抬手指了指我的鼻子「這是怎麼了?」
「奴婢一個不小心撞的。」因著心情不佳連帶著語氣也是一並給燻染了幾分。
心下幾分無奈地想著,又一個大驚小怪的,原來這未來大清的皇帝雍正也跟一路上的小太監、小宮女是一個樣子啊。我幾不可查的嘆了口氣。
我真懷疑他今天是不是出門被驢踢了,見我這般他竟然出奇的好脾氣,還十分「大慈大悲」地問道「可上過藥了?」
「謝四爺關心,奴婢上過藥了。」又滿腦子想著怎麼逃過這一次的責罰,不想在他這里浪費寶貴的時間,也全然沒空管他那古怪的笑意和行為舉止了。于是,口中一邊說著「奴婢先行告退。」一邊轉身提步正欲進宮院的大門。
「你當真準備就這個樣子進去?」
背後傳來一聲一如往常的冰冷卻又夾雜了幾絲嘲笑和……誒……不解。
你不解,我更不解好不好。大哥,我的時間真的很寶貴很有限,接下去等著我的懲罰還不知道是什麼呢,真沒功夫陪你玩內心地道戰的游戲。我的怒意瞬間又上來了,竟也忘記了身份,氣呼呼地說道「我這個樣子怎麼就不能進去了?」
他愣了一愣,倒是也沒計較我剛才的不恭不敬,只看了我兩眼,又語氣平平地說道「你是忘記梳洗了嗎?」
我一听。
梳洗。梳洗!
啊!!!我如冬日冰水澆淋、夏日驚雷劈心一般恍然大悟!我竟忘記我是在儲秀宮的小偏院里醒來的然後就直接跑來了永和宮。現下整個人肯定亂成一氣,難怪那個叫我醒來的小宮女一臉的驚愕訝然,一路上宮女太監見了我欲笑不能的表情,還有這萬年不消融的冰山離奇驚悚的一笑!
臉「刷!」的一下子爆紅。我要找地縫!我要透明水!我要隱形衣!
天吶!
我已經瞬間石化,如一尊石像一般愣在當下。
他低低一笑輕搖了搖頭,揚了袖袍便作勢抬步朝著宮門走。又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我,淡冷地說道「不回去梳洗,是想跟我一起進去嗎?」
我忙地使勁兒連連搖頭、擺手「不、不是!奴婢這就回去!」
說完飛奔向住處。
********************************************************
慌慌張張、急急忙忙地一路快跑回屋,忙用青鹽擦了牙、洗了把臉、又胡亂地抓了兩把頭發,換了身上那件因趴著石頭睡而弄得髒兮兮的衣服,便懷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匆匆趕往了永和宮。
剛一邁進永和宮的大門,便瞧見德妃和正和四阿哥、十四阿哥一起端坐著,悠悠然地喝著茶,說說笑笑地閑聊著。眾人不知道是因為見到我這慌慌張張進門的樣子,還是因為那個掛了點小彩的鼻子,還是因為什麼。目光形態各異但竟不約而同的都帶了點兒意外,唯獨冰山四阿哥目光依舊波瀾不禁,只是嘴角竟破天荒地扯了一絲淺淡的笑意,不知所為何意。
瞧這氛圍,我只覺得背脊陣陣發涼,畢恭畢敬地走上前去福身請安。
正欲準備為自己那個稀里糊涂的遲到要用語言這把「鬼斧神刀」編一個圓滿的開月兌借口。卻听得十四說道「玉寧不是說你請假了嗎?怎麼這會子又來了?」德妃也有些不解地問道「是啊,瞧這鼻子都這樣了,估計身上也摔得不輕,怎麼這般不小心?」
啊!!!???身上也摔得不輕?都已經給我編好借口啦?
我一臉吃了蒼蠅想吐又不能的痛苦表情,原來我這是弄巧成拙啊!
我側頭看向了寧兒,她不生我氣啦?!
只見她朝我笑笑,有些無奈望著我。似乎真的是我的突然出場毀了這一切本來很圓滿的計劃。
我千分挫敗、萬分後悔地低下頭來。
怎麼辦?
我現在該怎麼辦?是走掉還是留下來?
而我的這一個選擇,不知又會給我帶來什麼?